第一百六十五章·小怪物

  打从听见那一阵狞笑之际,秦北望的眼皮就跳了起来。所以他连头都没回,权当没听见来人的那一句大喝,径直走向一脸错愕的林非——实际上他只是想借南华皇城的屋檐避一下即将袭来的狂风骤雨。
  这下子,可就没人能够说得清秦北望和林非到底谁是蝉谁是黄雀了,反正看这局面,这哥俩是一样的命苦。不过区别在于,秦北望的脸皮要比林非厚实太多,他可是丝毫不介意躲在南华宫中做一只缩头乌龟(如果长公主同意的话)。
  街尾那三人见秦北望十分干脆地对他们视而不见,竟然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毕竟行走江湖之人,名声重逾千金,没有人不爱惜羽毛,而秦北望此举委实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味道,传出去是要被所有江湖儿女耻笑的。
  但秦北望不在乎,小命都快没了,还要面子作甚?他还没到林非那种可以靠一副好皮囊混饭吃的地步,所以这张不够丰神俊朗的脸,不要也罢。
  秦北望走得一往无前目不斜视,但一旁的剑圣却停住了脚步。他将手中小鸡仔一般的三皇子直接丢到林非脚下,转过身看向街尾的三人,淡淡地说道:“刘老五,怎么哪里都有你?你这武林盟主做得也忒称职了一些。”
  刘龙槐大踏步地走向那座皇城,“本人今日前来,并非是以武林盟主的身份,要做的事要杀的人,也与江湖大义无关,还望剑圣不要插手。”
  白自安挑了挑眉毛,看向已经快要一头撞在宫门上的秦北望,想不明白这小子为什么会与刘龙槐结下如此大的梁子。在秦北望一刀斩杀庐山少主扬名江湖的时候,白自安恰好不在江湖之中,所以他对此事几乎一无所知。
  归根结底,整座江湖估计都没有料到秦北望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混小子有这么大的胆量,敢与如日中天的庐山接下死仇。
  而且当下的秦北望表现得实在是太怂,与传闻之中那个怒杀庐山少主,放话要与庐山势不两立的青岭山主实在是判若两人——他已经走到了高达三丈三尺的皇城宫门前,正在举着拳头砸门呢,哐哐哐哐声震山河。
  如果秦北望能以这种方式敲开南华皇城的大门,他倒也算的上是数百年以来的独一份了。可惜冰冷的宫门显然保持着固有的尊严,于无声之中拒绝了他如此儿戏的行为。
  “秦北望,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你莫要说我以大欺小违背江湖道义。今日无论身处何地,我刘龙槐定要与你做个了断!”刘龙槐看着秦北望的举动,眼角抽搐,越发觉得自己的宝贝长子死的不值。
  “去你大爷的!”秦北望见叫不开门,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转过身,指着刘龙槐的鼻子大骂道,“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有个屁的江湖道义好讲!小爷今天就站在这里,看看姓刘的是不是都像你儿子那般没种!”
  话说到这份上,按理来讲接下来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桥段,但刘龙槐没有急着动手。以他的实力要杀秦北望的确可谓是信手拈来,但旁边还站着一位剑圣,剑圣的手中还有一柄货真价实的三尺剑,这让任何人都无法将其忽视。
  这就是所谓的江湖了,实力强横者行于天下,哪怕手不染血,所到之处亦是人人皆惧之、敬之、忌惮之,你手中剑能砍下多硬的人头,你便能走上多高的地位。就如同剑圣如今出现在凤鸣道上,只是站在那里,便足够让一场国战消于无形,便足够让一位同在鱼龙武榜的武林盟主不敢妄下杀手。
  白自安看向已经摘掉了头盔的秦北望,适时问道:“需要我出手吗?”
  “不必,哪能每次都麻烦前辈出手?”刚才还在尝试遁入皇城避难的秦北望豪气干云道,“姓林的,取小爷的刀来!”
  林非翻了翻白眼,虽说名义上他与秦北望平起平坐,但好歹也是一国皇长子殿下,怎会愿意被秦北望当一个提刀恶仆来使唤?可是他虽然不曾习武,但也明白两军对峙之时气势的重要性和眼下的严峻局势,所以他只好使出浑身力气拖起了地上那柄沉重无比的无月刀。
  白自安一听秦北望自信满满的话语,多少有些惊讶,他也想看看这个小子半年多以来到底有什么长进,于是便重新提起地上死狗一般的三皇子走到了一旁。而刘龙槐更是不急——只要剑圣不出手,他自信杀秦北望如屠狗。
  结果,林非没有愧对“文弱书生”的形象,光是将刀从三丈以外拖拽到秦北望面前,就用了整整半盏茶的功夫,累出了一身大汗。
  等到他好容易挪到秦北望跟前,正要将刀柄递到其手中时,却听见自己的盟友用极细微的声音说道:“若果你不想让我今天就死在你面前,就赶紧去求一下你家那位姐姐,让她把宫门开一条缝也好!”
  林非此时很想一头撞死在宫门上。
  另一边,武林盟主终于忍不住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已经给了这个后辈足够的“照顾”,起码让秦北望拿到了那柄很有些古怪的石刀,所以他不准备再等下去了。
  “秦北望,你可曾交代完后事了?”刘龙槐大声喝问道,掌心真气吞吐形成一道引而不发的虹芒,只等雷霆一击将秦北望斩于当场。
  “还没。”秦北望扛着刀,大大咧咧的喊了一嗓子。
  刘龙槐冷哼一声,脚下石板骤然龟裂,身形随着一阵清风沙尘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瞬,一只绽放着虹芒的手掌就出现在了秦北望的头顶之上,而秦北望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人们所能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林非被一只脚远远地踹到了战圈之外的地方。
  这场战斗一开始,秦北望就已经身陷险境!
  白自安的眼神微微一动,他是在场众人当中唯一一个能够在战力上超过刘龙槐的人,所以他大概知道秦北望当下面对的是何等危局。他没有去搭理那两个缓缓逼近的庐山供奉,将手轻轻搭在了剑柄上。
  对他来说,不论出现何等情况,保下秦北望的一条小命肯定是不难的。但他并不想太早出手,因为他也想看看这个小子到底能做到何等地步。
  秦北望没有让剑圣失望,或者说,秦北望的表现远远超出了白自安的预料。
  尽管在烟尘散尽之后,秦北望身上已经满是伤痕血污,甚至连那件盔甲都已经被刘龙槐的掌力彻底撕碎,背靠着宫门才能与刘龙槐拉开距离,但却也已经退无可退。
  但他依旧站立着,依旧能够举起那柄沉重的无月刀,依旧能够吐出一口血水,然后对着刘龙槐嗤笑一句:“再来!”
  而最不可思议的是,刘龙槐也并非全身而退。因为就在他的右手上,在上次被秦北望砍伤的位置,那道丑陋的疤痕已经被再次撕裂开来,虽然伤口不深,但也鲜血淋漓。
  这点小伤对于一场本就完全不对等的决斗来说,其实已经足够说明太多东西了。
  于是白自安笑着收回了手臂,暗骂了一句:
  “真是个小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