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金陵将近杀杀人
正在气头上的老掌教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歪了歪脑袋,顺便凭空一弹指,让那枚从真武大帝坐下偷来的贡果变成了真正稳准狠的暗器。
于是乎,原本正笑呵呵的坐在老掌教对面等着看笑话的宋云就遭了殃,猝不及防之下被砸中了脑门。只听砰地一声闷响,宋云身上便沾满了果汁果肉,脑门也迅速红肿了起来。可怜刚入江湖的宋云即使是在上百甲士的围攻之下也能风轻云淡,如今却被一枚果子搞得如此狼狈。
一双纹饰可爱的青布绣鞋从真武大殿的阴影中溜了出来,如山泉叮咚一般的轻灵嗓音也同时响起,带着几分惊讶:“秦北望那家伙说武当老掌教是个没什么本事的老头,居然是骗我的!不过老掌教喜欢欺负晚辈倒是真的。”
正拿袖子擦脸的宋云露出一个极其无奈的苦笑。没什么本事的老头?这话估计也就秦北望那个无法无天的混小子敢说出口吧。要知道当年连他们的师父都要被这位武学天赋高到没边的老掌教追打得满山乱跑,虽然那时候是凌万象理亏在先不好意思还手,但也足以说明这位老掌教的武道功力绝非凡品了。
而且,啥叫欺负晚辈?真要论辈分的话,如今江湖上叱咤风云的那一撮人物哪一个不比老掌教低一头?据说连那位天下第一的琅琊山主见到翁正隆都要执晚辈礼。照这么说,这位脾气火爆的老掌教随便跟谁动手,那都得算是欺负晚辈了。
武当如今虽然略显式微,可是“道教祖庭”的名头可不是白来的!
“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偏偏被姓秦的那小子荼毒不浅,这可真是唉。”老掌教闻言并不动怒,只是站起身对着真武殿恭敬地行了一礼,平辈礼。
“苏小姐。”
恰好从真武殿里走出来的苏慕苒吓得立刻伸出双手扶住了老掌教,表示不敢受这一礼。这位大小姐的虽然古灵精怪,但却并非是不懂人情世故的小丫头——从那座长安城里走出来的人物,又有几个是真正不懂事的呢?
但这一扶却没能拦住老掌教的动作,须发皆白的老人终究还是行了一礼,然后直起腰来和蔼道:“当年蛮夷入侵中原,草原九部联兵十万压至武当山下,企图以武当陨灭震慑中原江湖,是苏将军及时带兵驰援,才未曾使武当根基动摇,于情于理,苏家人都受得起贫道一拜。”
苏慕苒没想到自家老爹居然跟武当山还有这种交情,一时间不知作何回答。幸好旁边还站着一个不拘于世间礼法的宋云插嘴道:“苏小姐在大殿内待了这么久,竟不怕那真武大帝像和那几尊天王像?我幼时可是常常被那些泥塑的模样吓哭呢。”
苏慕苒对老掌教毕恭毕敬,但对这个看上去很好说话的宋师兄可就没什么好脸色了,学着秦北望那招牌式的张狂口吻道:“你也说这真武大帝像只是泥塑而已,既是死物又有何可怕之处?长得丑一些就能将本小姐吓到,那本小姐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宋云和翁掌教听到这话都是一惊,对视一眼之后便压下了心中的感叹。翁掌教轻咳一声后说道:“苏小姐虽是女子,这胆色倒是巾帼不让须眉了。贫道多嘴一句,敢问苏小姐今后又有何打算?”
“有何打算?”苏慕苒瞪了一眼宋云,“我是被宋师兄劫走的,假假也是个人质的身份,老掌教倒是问错人了。倒是宋师兄,你说要带我去见秦北望,这都快过去半个月了,人呢?”
宋云听见这饱含威胁口吻的质问便打了一个寒颤,这半个月时光相处下来,他也是知道这位准师弟媳妇的脾气的,虽然没有秦北望那般狡猾张狂,但发起狠来也是相当刁蛮的,和秦北望凑在一起倒也的确是无法无天的一对绝配了。
于是宋云抬头望天,只当无事发生过。
但苏慕苒并不打算看在老掌教的面子上饶过他,上前狠狠一脚踩在宋云的鞋尖上,一边碾着一边说道:“我知道我被劫走之后京城肯定大乱,但我还是跟你走了,要是宋师兄敢糊弄我的话哼!”
丢下这句话,苏慕苒瞬间便卸去脸上的森冷,微笑着对老掌教行了一礼,然后蹦蹦跳跳地向山下走去了。
宋云呲牙咧嘴的看着苏慕苒渐行渐远的背影,偏偏连句狠话都说不出口,让人不得不怀疑到底是谁劫了谁。他哀叹连连道:“这位苏小姐的脾气倒是跟秦师弟很像,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啊。”
“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制住你那个无法无天的小师弟了。”翁老掌教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不过她说的倒也没错,苏家千金被不明人士劫走可不是小事,况且还是在这么一个乱局之中,这背后的勾结可大可小,但也必定能搅动风云了。凌万象那老匹夫估计就是看穿了你不懂这些勾心斗角,才叫你放手去做的。天下棋局已成,秦北望又身在局中,那小子心思太杂太重太倔,反倒是你这个愣头青最适合去做那个掀翻棋盘的人。”
“师父说,不管苏小姐当不当太子妃,梁国都会在三年内发动兵事南下,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师弟少去一趟长安城,我也是这样想的。”宋云对着天下棋局倒是并不苦恼,心思契合天道之人往往并不在意这类尔虞我诈的庙堂事,况且他也并不想让羽翼未丰的小师弟以身犯险。
“不过说起来,苏小姐是不是”宋云突然想起刚才苏慕苒的那一番话,轻声向翁老掌教探询道。
“的确。”翁老掌教自然知道宋云问的是什么,“这真武殿内的塑像虽然只是死物,但也是道家真仙寄托之物,况且受了数百年香火,其威严气态绝非造型狰狞那么简单。这小姑娘在殿内独自逛荡这么久依旧心如止水,的确不简单。”
“能见真武而怡然不惧者,要么就是气态沉稳怀有大气魄之人,要么就是心思玲珑的天真良善之辈。”宋云喃喃道,“不管哪一种,可都是所谓的国士之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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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国士之才,都是扯淡!”吴方一把将手中的军报拍在桌子上,浑厚的掌力将实木桌案都震裂开来。这种失态之举,对于以心思阴沉著称的江波总督而言的确是少见。
秦北望坐在一旁,扫了一眼那封军报上的字迹,悠悠然喝了一口茶水,仿佛这些都与自己无关。
但那封军报上写得东西却绝不是一些轻飘飘的琐事,起码对他和吴方这种隐而未发的“皇长子党”而言,的确不是一件小事。
南华当朝首辅萧九龄,联名六部尚书之下三十余位文官,上书请求南华老皇帝尽早立新君,说白了,就是逼宫请皇帝禅位!
这事虽然说起来严重,但要是搁在往常的情况下,却并非是那帮老文臣头脑发昏的失智之举。毕竟如今老皇帝病入膏肓,眼看就没多少日子好活了,但却一直霸占着皇位不肯撒手,况且梁国与南华的关系也进入了寒冬,这时候自然需要一个头脑清明的皇帝来稳定时局,起码不能是南华老皇帝这种吊着一口气的病人。
但问题就在于,这帮老夫子们推举上位的并非是深得老皇帝支持并且任监国一职的长公主殿下,而是那位已经秘密抵达金陵的三皇子!而且这封联名上书,还是由那位号称“天纵之资,国士之才”的萧首辅亲手递到长公主手中的。看那意思,大概就是明摆着告诉还在病榻上的老皇帝您已经管不了事了,您说的话我们也不愿听了,您选的继承人我们也不服,所以南华的这个烂摊子我们就代劳了,您跟长公主殿下就都歇着吧。
这已经不能说是扯淡了,这他娘的就是挑衅啊!
此事一出,满朝哗然,金陵哗然,江南哗然。整个南华,终于不再仅仅是暗流涌动,而是真真正正的乱象丛生了。
所以吴方才会如此破口大骂。他很清楚,南华现在需要的是稳定,哪怕是表面上的稳定,起码在皇长子真正走到台面上之前,这种稳定都必须存在。不然,皇长子将再也没有半点机会,而那位早就被梁国掌控在手中的三皇子,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丧权辱国的事情来。
但说到底,皇长子林非就算难登大宝,对于明面上依旧未曾站队的吴方而言并没有根本性的损失,他依旧是南华的头号封疆大吏。倒是与林非有着直接利害关系的秦北望,此刻偏偏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
“你这小子,倒是沉得住气!对方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离那张椅子就隔着一座宫墙的距离,皇长子殿下依旧没有半点音讯,你居然还有心思喝茶?”吴方看着秦北望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当即就被气笑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皇帝要让位,这都是我们左右不了的事情,我再着急又有何用?”秦北望晃着茶杯说道,“林非那小子就算要当皇帝,也不应该是被人扶上去的,他自己没本事,咱们就算捅破了天也是扯淡。”
“本官倒忘了你也是亲身经历过梁国那场‘武德宫变’的人了,在这方面,你也算是有经验了。”吴方冷笑道,“但在本官看来,你依旧是在扯淡!”
“吴大人这是在说我什么都不做只会夸夸其谈?”秦北望很是无辜的摊了摊手,“那您又想让我做些什么呢?咱们明天就到金陵了,难不成要我一下船就去把三皇子的脑袋割下来?我倒是敢做,但你们南华敢让我去做吗?”
“那你打算怎么办?”吴方的语气终于和缓了一些,他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来自中原江湖的少年虽然看似身处局中,但在南华这盘棋上,他秦北望反倒是最为自由的一支奇兵。
因为他不是南华人,也不是梁国人,但却偏偏是皇长子目前唯一的后盾,如果他想的话,杀掉所有敢跟皇长子抢位置的人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当下的南华谁都不能不择手段,唯独这个一无所有的秦北望可以!
尽管在那之后,他会被南北两座天下而不容。
“我打算怎么办?”秦北望突然笑了起来。
“我打算等林非那小子唱一出大戏给我瞧一瞧。吴大人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就在咱们抵达金陵之前的这十个时辰里,我们的皇长子殿下必然会正式从幕后走到台前!那小子早到金陵一个月可不是没有理由的,而且这出戏估计已经开始唱了。”
“到那时候,让林非放心大胆的去跟他的兄弟姐妹们掰腕子,吴大人的江波水军则会把皇长子这杆旗扛起来,让整座金陵都能够看到。”
“而我”秦北望忽然站起身,身上散发出的戾气让吴方这种久经沙场的猛将都有些侧目。
“我只负责帮我的朋友杀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