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一个忠臣的赌博
但真正的问题是，这些巨舰可不是用来闯荡那片深不见底的汪洋的，而是停在大江上的实打实的战船啊！
站在秦北望身旁的江波水军总督吴方自然能够感觉到少年的惊诧，古板黝黑如同丧门神一般的脸上也不禁扯起了一丝笑容。为将帅者，没有人不希望自己手里的兵力强悍，最好是让每一个敢于触犯己方军威的人都能惊骇到不攻自破才好。
而眼前的这些如山如岳的楼船，显然就是这位江波总督能够驰骋大江，甚至拿来与中原铁军叫板的底牌之一，所以秦北望的惊骇反应令他很是受用。
“此船名为‘搬山’，寓意将山峰填入河海，能使天堑变通途。如何，没有让秦少侠失望吧？”吴方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自傲说道。
“这船真的能用来打仗？我见过也搭乘过梁国规模最为庞大的远航宝船，似乎比你们这个什么‘搬山’船也只大了一点而已。”秦北望看着这几座缓慢迂回在水面上的木质巨兽，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唯有汪洋可载重船，你建造如此庞大的楼船，真的不怕在江面上寸步难行吗？”
“秦少侠居然还懂得航船之道？这倒是让本人大吃一惊。”吴方笑了笑说道，“没错，搬山船虽然坚实无比，但也笨重无比，从某种角度上而言，的确不适合在大江沿线用作水军战船，但你想错了一件事情。”
吴方笑眯眯地指着那片足以遮蔽视线的搬山巨船说道：“这些船并非是用于短兵相接，而是让我江波水军可以达到即使是在大江中心作战，也可以兵力不绝，粮草不绝，箭矢兵甲不绝！说得再清楚一些，这些搬山船，就是我江波水军打造出来的，陆地的延伸！”
“以灵活不足但厚重有余的巨型楼船藏兵运粮，必要时作为水上堡垒甚至是国土的最后一道防线？以“水上蛟龙”著称的江波水军果然名不虚传。”秦北望虽然不通兵事，但吴方都解释到了这个份上，他也没理由听不明白了。
吴方似乎并不介意将自己的老底透露给面前这个后生，双手负后笑道：“武昌城周边水系复杂，以胡泊滩涂为节点构织出复杂的水系网络，大江的水势至此也趋于平缓，相比其他的水军驻地，这里最适合的便是拉锯攻防的持久战。以放弃灵活性的搬山船为后盾，再以更为轻灵的飞鱼舰乃至蝼蚁舰为枪矛，反而更有利于江波水军的作战，至少以梁国的水军，绝不可能轻轻松松的在武昌这边撕开一个口子。”
秦北望啧啧道：“听您的口气，似乎没有太把中原的兵力放在眼里？”
吴方闻听此言，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犹豫了片刻才说道：“梁国铁军，其锐不可当也，这绝非戏言，我吴方虽是南华将领，但也绝不会轻视中原的兵力。但至少在水上，我南华绝不是毫无抵抗能力。不说别的，单说造船一事，梁国起码落后我南华二十年！”
秦北望点了点头，却没有搭茬。事实永远胜于雄辩，眼前的这些搬山船，梁国便是根本就造不出来，甚至据秦北望所知，当年出海东巡时那几艘远航宝船，都是由梁国高价聘请的南方船师设计打造的，更别说打造一支超越南华的水师了。
但吴方却话锋一转，叹息道：“话虽如此，我南华如今最大的依仗，也只有五支‘江字号’的水师而已了。若是被梁国铁军登陆，我敢担保，不出两年，南华必败无疑！”
秦北望狡黠笑道：“这话传出去的话，肯定会人乐意在总督大人脑袋上扣一顶‘动摇军心’的帽子。”
吴方洒然一笑道：“事实如此，南华陆军，本就是一群能吃饱饭不打胜仗的软蛋！难道还不让别人骂上两句了？去年的御前演武，那些所谓的陆军精锐在旱地上居然没能比过我们的水军儿郎，动摇军心？这帮人恐怕连帝心都已经动摇了！”
吴方突然看向秦北望，沉声道：“我知道秦少侠是江湖人，而且还是个不受梁国待见的江湖人，所以才会与秦少侠聊这些。我也知道秦少侠是想靠着扶持皇长子殿下上位而达到牵制梁国的目的，但不瞒你说，我个人认为这依旧太难了。”
秦北望点了点头，淡然道：“总督大人这是在告诉我，即使能够让南华皇帝都变成我的伙伴，也无法与梁国抗衡？”
吴方也不是喜欢遮遮掩掩的人，毫不介意这些话是不是在自揭其短，“事实如此，若是两国真的开战，不论过程如何，起码就目前来看，南华必败！而秦少侠你，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狠人，敢杀武林盟主的儿子，也敢和庐山唱对台戏，但这还不够。最起码的，你的个人实力就不够你在江湖上割据一方称王称霸。对抗梁国，可不是以二对一就能说了算的，有时候两个草包捆在一起，也只能是个大草包！”
秦北望静静地听完这些略带讽刺意味的话，也不恼，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身旁的总督大人，“但您还是站在了我们的身旁，准确的说，是站在了皇长子殿下的身旁。”
“本官不着急站队，但也不介意在某些时候付出足够的诚意。”吴方淡淡地说道，“虽然不看好你们两个大事未成又输了先手的人，但本官向来都很欣赏野心勃勃的年轻人。这不能算是合作，顶多算是投资和赌博。”
“那么总督大人的赌性似乎不小啊，就不怕输的倾家荡产？”秦北望呵呵一笑道。
“若无风险，何来利益？”吴方看着秦北望说道，“既然你我两人意见一致，梁国迟早都会动手掐断南华的命根，而我这个人又很念旧情，所以只能站在南华背后考虑问题了。”
“难道将来要靠长公主去对抗梁国？不，尽管长公主殿下雄才大略，但我吴方还没有把命运交给一名女子的的习惯。至于三皇子一方，如果照你所说，他已经成了那位梁国皇子的傀儡，那么本官似乎也不能将希望托付给梁国的狗。”
吴方死死地盯着秦北望，语气却如同寻常闲聊一般，“三皇子的事情，本官会自己调查一番，若是有假，你小子就要小心一些了。”
“但如果是真的，您似乎就不得不把南华求生的希望全都放在皇长子殿下身上了。”秦北望似乎对江波总督的目光浑然不觉，“或许，还有一个愿意充当两国之间搅屎棍的我？”
“先等你有能力从庐山手中把命保住再说吧。”吴方淡然道，“江湖永远都比庙堂更讲究实力，一个武不够强势不够壮的江湖人，对于一个国家来讲根本无足轻重。”
“那您可要看好了，等我哪天混出了头，必定首先跟您报喜。”秦北望丝毫不介意吴方这不咸不淡的话语，“但有一点您想错了，我从来没打算要从庐山手中保住性命，而是打算豁出这条小命，也要把那位高高在上的武林盟主拉下马来！”
秦北望面对着波涛翻腾的大江，也不管身旁吴方惊诧的眼神，放声狂笑道：“我既然砍了儿子，就一定敢砍老子！这江湖，是时候变一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