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烟花

  青绿的老藤在雨水的滋润下愈发苍翠,不断有晶莹的水珠顺着叶片滚落,最终坠入道雾气缭绕的幽谷之中,悄无声息地粉身碎骨。
  一只苍白的手突然从握住了这根攀援在石壁上的藤蔓,但却并未引起太过剧烈的震动,无非是滚落山崖的水珠又多了几颗,仿佛这只手本就是从这株藤蔓上生长出来的一样。
  这只手的主人身穿深绿色的紧身装束,此刻竟如同一只巨大的壁虎一般紧紧贴附在山壁上,像极了一块不起眼的苔藓。他倒立着,身上并没有捆扎着用于保护的绳索,即使在他头顶下方便是深不见底的山谷,他的动作依旧稳定而迅捷,并且悄无声息。
  这种人,在江湖上有一个特殊的名称,叫作“山客”。他们生在山上,长在山中,能够仅仅凭借自己的身体攀援到任何一处常人无法企及的山岩,甚至会被人误以为是山中野生的猿猴。他们不通武艺,却常年被江湖上的各方势力拼命争夺,因为只要有了他们,天堑便会化作通途。
  这名山客如今就攀附在青岭山后山的峭壁上,悄然地做着各种夸张动作,这是那些武力远超于他的江湖高手也无法做到的事情。就如同他有生以来所攀登过的所有山峰一样,青岭山的后山峭壁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以逾越的障碍。
  毕竟前几个月他还一直待在巴蜀的群山之中,探查一座青岭山而已,总不会比开辟那条蜀道更加困难。
  这名山客如同壁虎游墙一般在山壁之间四处搜寻着,很快,他便接近了那座隐藏在藤蔓山石之间的洞口。山客翕动鼻翼,隐约嗅到了烟火的气味,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已经看到了白花花的赏银。但很快他的笑容就变成了惊恐,手脚也在一瞬之间冰冷了起来。
  一股完全不同于山风的劲风猛然间朝他的后背袭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极为凝重的杀气。山客来不及思考怎么会有人能够从背后袭击自己,他当机立断地松开了双手,紧紧贴在山壁上的身体向后倒去,而双脚则灵巧地勾住了一根藤蔓,尽管如此,他的后背依旧狠狠地拍在了山石上,巨大的反冲力让这名山客喷出一口鲜血。
  在这同时他也终于看到了那惊世骇俗的一幕,明白了为什么对方能够从那样的角度向自己发起攻击。因为那个人,那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家伙根本就没有依附山石——他是从更高的地方直接跳下来的!
  这人他娘的是个疯子吧?山客如是想着。
  但那人目光冰冷,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即将分身碎骨而产生一丝动摇。那本应落在山客脊背上的一拳直接轰在了山石上,硬生生地砸出了一个碗口大的坑洞。一拳击空,那人并未将手抽出,而是借力提膝,撞向山客的腹部。
  山客此时已经稳住身形,双脚一错,竟然在几乎垂直的山壁上做出了一个翻滚的动作,同时从腰间抽出一柄刀刃乌黑的匕首,从侧面狠狠刺向那人的肋间。但令他大吃一惊的是,这人似乎并没有在山壁上停留的意思,而是干脆利落地抽出了嵌入石壁中的手,径直向身处侧下方的自己扑了过来,竟是摆出了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
  山客当然不想死,他只是为了酬劳才前来探路,并没有打算为那些大人物以命效忠,所以他退缩了,放弃了手中的匕首,准备用双臂的力量调整身形。而这,便是他一生之中所犯的最后一个错误。
  那个不要命的家伙明明身处半空之中无处借力,但他的身法速度却没来由的暴涨了一截,竟然在一瞬之间便来到了山客的面前。若是山客不曾收回匕首,不曾将两只手全都放在蔓藤和山石上,他也许还能够拼死一搏,但现在,迎接他的便只剩下了被一脚踹下山崖的命运。
  而那个不要命的家伙,也以这一脚借力而起,恰好落在了山壁上的洞口内。
  在他的身后走出一位身着常服的女子,虽是荆钗布裙,但其容颜却极为出彩,只是显得有些消瘦。她一脸担忧的望向洞口处的背影,微微恚怒道:“你怎么就没跟那人一起摔下去?张大哥说让你绑一根绳子你也不听,装什么武艺高强的英雄好汉?”
  刚刚险死还生的公孙玄听见女子的怨怼,冷肃的面色瞬间便融化成一池春水,转过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名山客已经发现了这个藏身地,如果我不尽快出手的话可能就会给他发信号的机会。而且就算绑一根绳子再下去,说不定也无法制服这些猴子一样的人。”
  正是左含清的女子冷哼一声,转过身去,“无所谓,道理都是你们这些大男人的。向我这种不通武艺的弱女子,活该在山洞里躲着担惊受怕。”
  公孙玄一头冷汗,要他出去跟人打生打死他不仅不怕,而且会觉得相当痛快,但是哄女子开心这种事情他却极不擅长,不,是根本就一窍不通。
  “清儿,我”公孙玄满头大汗和雨水,刚要抬脚追过去,却猛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爆响。一瞬之间,大雨倾盆的山崖之间竟绽放除了一朵巨大无比的艳丽“花朵”,恰好就开放在山洞外,那种光彩立即就将原本阴暗的山洞彻底照亮。
  公孙玄看着那朵渐渐消散在雨中的烟花,牙关紧咬,头也不回地对身后再度出现的左含清沉声说道:“告诉张兄,将全部老幼转移道最深处,这个地方已经暴露了!”
  左含清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刻离去,只是盯着公孙玄的背影。公孙玄自然知道自己的妻子尚未离开,也知道她在等待什么。他强行露出一丝难看的微笑,转身说道:“放心,我不会去和那些家伙硬拼的,只要坚持到北望回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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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云杨站在雨棚外,任凭倾盆大雨淋湿自己的头发和衣物,眼神中满是狰狞的兴奋光彩。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道:“郭纯先生不打算与我一同登山?”
  “殿下虽然让我帮助刘公子做事,但也给了在下便宜行事的权力。”郭纯捧着茶盏,微笑道,“在下就在这里恭候刘公子得胜归来便是。”
  “若是那个秦北望回来的话”
  “刘公子无需多言,在下自然会拦下他,毕竟那是殿下指名讨要的人物。”郭纯呵呵一笑,“刘公子大可以把所有人手都带去。毕竟在下也很想亲自体验一下,能够让殿下如此重视的年轻人到底有何实力。”
  刘云杨转过头,皱起眉头看着郭纯,似乎不明白这个读书人到底有何底气,竟要与那个砍伤了自己父亲的秦北望单独对峙。
  郭纯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并无任何动作,但手中茶盏中的茶水却在一瞬之间掀起了旋涡,疾速飞旋之间,水面已经高于杯口两寸,但却没有一滴茶水溅出。
  “在下为了殿下的宏图大业,已经有六年不曾与人动手了。”郭纯淡然笑道,“但这一身入微求道境界的内功,在下也已经蕴养了六年之久,想必对付一个秦北望,还是绰绰有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