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蚍蜉
大批身着深蓝流云纹劲装的武者横行于山野之间,各自手持着形制相同的三尺长剑,如同蝗虫过境一般扫荡着青岭山上的每一寸土地。这种扫荡搜山已经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但到目前为止,这些出身自庐山刘氏的武夫们依旧没有半点收获。
青岭山地势险峻,沟谷峰峦无比复杂多变,后山更是完全无路可通的大片断崖地貌,所以尽管这些武夫皆是从庐山上精挑细选的好手,此时也有种有劲无处使的无奈,而且今日天公不作美,雨水使得原本就湿滑的山道更加难以通行,再加上各种猛兽毒虫相继出没,搜山行动越发迟缓了下来。
在山脚下坐镇的正是庐山刘氏少主刘云杨,此刻的他衣冠楚楚,腰佩名剑浮游,正坐在临时搭建的雨棚中端着一杯热茶。但紧皱的眉头和青筋毕露的手背表明这位刘家少主此时并不淡定,相反他此刻已经烦躁到了极点。
在他身旁有一名中年人并肩而坐,手中同样捧着一杯热茶,用以祛除料峭的春寒。这名中年人脸颊瘦长,三缕长须,并无一丝江湖气概,更像是一名地地道道的读书人,而且观其神情从容,丝毫不因身旁年轻人的急躁影响了自己的惬意。
“郭纯先生好兴致啊。”刘云杨斜瞥了一眼身旁之人,忍不住阴阳怪气道。
郭纯淡然一笑道:“这庐山云雾茶果然非同凡响,在下最好饮茶,自然要仔细品上一品。”
刘云杨冷声道:“若是先生能够助我庐山剿灭这青岭山,捉住那对狗男女,我庐山满山的上好茶叶任先生品尝又能如何?可是先生若是得了好处不办事的话”
郭纯依旧笑意淡然,“刘公子何必如此急躁?这才刚刚开始搜山而已,总不会立刻就有成效。况且这青岭山虽然看上去并不如何险峻,但实际上山势连绵复杂,多处奇峰突起暗道夹杂,几百人要躲藏其中也并不困难,总是要仔细搜索一番的。”
刘云杨恨恨地说道:“若不是梁国边境突然加强防备,使得我庐山无法排遣太多人手,否则纵使把这青岭山掀翻了又有何难?”
郭纯摆了摆手,“人贵精而不贵多,再加上殿下派来了不少擅长此道的高手,找到那些潜藏的山民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刘云杨突然想起某事,转头看向郭纯,低声道:“先生的消息可靠吗?若是让那位剑圣知道了这里的事情”
郭纯面对着刘云杨,束起三根手指,“首先,殿下对于江湖情报的搜集力度乃是当世少有,消息来源自然是可靠的。其次,那位剑圣已经失踪许久,生死尚且不明,所以刘公子大可放心。
其三,剑圣当日出言庇护青岭山,似乎也只是看在那位青岭山主的面子上,如今青岭山主不在,估计剑圣就算知晓此事也不屑于出手,而且青岭山主秦北望当下已是梁国朝廷钦犯,若是他真的现身,都不需要我们出手,大梁铁军自然会踏平青岭。”
刘云杨听完这一席话,脸色缓和了许多。尽管身旁此人并不是庐山豢养的门客,但他却更愿意新任这个读书人,因为这位郭纯先生,乃是那位大梁皇子殿下身边的首席谋士!
“不论如何,这青岭山我可以不管,但那对狗男女必须死!”刘云杨身上开始浮现出暴戾之气,“若是那女人真的死了倒还作罢,但她竟敢以假死蒙骗我等,而且还与别人成亲,真当我庐山不要面子的吗?”
郭纯呵呵一笑,“刘公子可莫要忘了,那对男女和其他人等殿下并不在意,只是那位青岭山主,叫作秦北望的小子,一定记得要交给在下,也好与殿下交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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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岭后山的峭壁上挂满了青藤和各种植物的枝叶,绿植掩映之间,一座巨大的石窟隐约其中,偶尔还有火光闪现。
没有人会想到青岭山的后山峭壁上竟别有洞天,这座巨大的石窟仿佛是掏空了山腹一般,足以将整座桃源的二百余名青壮老幼都隐藏其中。但正如哪位郭纯先生所言,青岭山民被发现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因为这二百余人绝不可能在这山洞中永远待下去。
一个人影如猿猴一般攀援行走于山石之间,从密道走入洞口,对着迎面走来的一人说道:“庐山的人距离桃源已经很近了,但暂时还找不到进入后山的路径。我已经将密道封死,估计还能拖上一些时日。”
“辛苦了,公孙兄弟。”那人无奈道,“只是不知道这洞中囤积的粮食能够支持多久,若是事有不谐,我们就只好将老幼妇孺留在此地,带领桃源青壮们去跟那帮人拼命了。”
这两人,自然便是秦北望的至交好友公孙玄和青岭山的代山主张瑜。他们在搜山刚刚开始之时就已经察觉对方的行径,反应极快地将整个村子的人口都迁入了后山的秘境当中。
之所以能够反应如此迅捷,也是因为他们最近一直在警惕。近一个月以来,庐山刘氏的动作颇大,吞并甚至击垮了附近的数个大小门派,此举已经在江湖上引起了不小的反响,但碍于庐山势大以及武林盟主的威名,也无人敢于亮明旗帜进行讨伐。
而早就与庐山结下了梁子的青岭山自然对此十分警惕,自从去年山脚一战过后,青岭山就一改往常的固步自封,对江湖上的风吹草动也开始有所关注,所以此次才能对庐山的动作及早做出应对。
张瑜一边往石窟内走着,一边面沉如水道:“若非我青岭山人手过于单薄,否则就凭问天心经的威能,何惧与那庐山正面抗衡一番?”
公孙玄的脸色同样不好,“张兄不应如此,此番庐山出手皆是因为我与清儿的事情,不能将青岭山牵扯进来。”
“公孙兄弟可莫要说这种话。”张瑜认真道,“公孙兄弟与左小姐皆是山主的好友,怎能让你们独自身陷险地,若是山主回来了,我可承担不了这个责任。”
公孙玄长叹一声,“也不知秦北望那小子何时才能回来,若是他在的话,我倒也不惧与那庐山斗上一斗,纵使是蚍蜉撼树,也比窝在此处躲躲藏藏来得痛快。”
“是啊。”张瑜隔着藤蔓的缝隙看着外面风雨飘摇的山景,“若是山主在的话”
在这番对话发生的同一时刻,这两人并不知道,那个被他们寄予重望的秦北望,已经累死了座下的第二匹奔马,绕开了梁国西部的边境线,日月兼程向青岭山赶来。
而他,正是作为一只满腔怒火的蚍蜉,要来撼一撼庐山这棵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