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京城一夜,走马宫墙
当朝天子今年已有四十三岁,而苏老将军本人也已五十五岁,都已经算不得年轻。苏震本以为陛下在征伐草原之后便收起了尚武好战的獠牙,连带着后朝新君也应当是一名崇尚文治的皇帝,可他没有想到,这位可以说是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天子,其野心其目光居然依旧很大很远。
北方草原已经归顺大梁,那么接下来呢?苏老将军没有去思考,因为这显然不是他,甚至也不是面前的皇帝陛下要去思考的事情了。原因很简单,因为年龄。
而眼下,当朝天子不就是要培养出一位足以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储君吗?
事情突然变得简单起来了。若是那位二皇子能够成功把兄长扳倒,他就是当之无愧的新任东宫太子,要名分要权力甚至是要皇位,他这个当皇帝的爹都不会吝啬。但若是失败了,那便是万劫不复,太子依旧是太子,只不过大梁就没有什么皇子殿下了。
虽然在苏老将军看来,陛下的两个儿子一个优柔寡断但满腹坏水,另一个锋芒毕露且阴狠无比,都不算是什么好东西。但此时此刻最让老将军感到心中发冷的,还是皇帝本人。
连自己的儿子都要重重算计,都要丢到皇权这个“笼子”里弱肉强食一番,这莫非就是帝王家的规矩?苏震突然感觉,有些看不透这个曾与自己策马驰骋草原的帝王了。
御书房中的寂静突然被窗外传来的兵戈相击之声划破,苏老将军立刻站起身,手按腰刀便要出门。毕竟不论如何,天子依旧是当朝天子,他的性命比什么都金贵。
但还未等老将军推门,一直守在御书房门外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赵闻先就连滚带爬的进了门,身上还有血迹,看上去是负了伤。
苏震大惊失色,就要拔刀出门,但却有一人提刀登上石阶,却没有迈过门槛,只是将御书房的门堵得严严实实。此人身穿甲胄,看样式应当是禁军巡守甲士,手中横刀也是禁军形制,但在头盔之下却以黑布蒙面,只露出两只眼睛。
“卑职携弟兄们前来守卫圣上安全,还望圣上不要走出这御书房。”此人手提血刃,但礼节却是丝毫不曾怠慢。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那里是前来护驾?分明就是逼宫嘛!
苏老将军刚要喝骂,但却被天子拦住了。当朝天子李晟不顾苏震和大太监的反对,独自走到御书房门口,距离那名提着刀的“禁军”只有一步,俯身笑言道:“朕没打算出去,在哪里看热闹都是一样的。但朕倒是要问一问,你们这些人到底是被收买的禁军将士,还是被安插进来的谍子刺客?”
在场的几个人都有点懵,毕竟眼下人家随随便便就能取了陛下您的项上人头,您居然还在意这些事情。但那名站在门外的甲士却并未举刀,也不知是背后那人的命令,还是没有这种勇气,只是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我等只是前来护驾,其余一概不知。”
这就是当朝大梁天子了,即使他手无寸铁地站在你面前,你也很难提起勇气与他作对,更别提挥刀相向了。那种久居上位的不怒自威,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忽视的。
就在此时,沉似重墨的夜幕之下突然闪过一道火光,将皇宫以东的天穹照亮。
“呵呵,排场倒是不小。”皇帝将脑袋探出门框,看了一眼天边的火光,然后几乎是附在甲士耳边低语道,“你们可要小心一点,若是烧毁了朕的宫室居所,无论是我那两个儿子中的哪一个,可都保不住你们。”
说完,皇帝撇下鬓角已有冷汗滑落的甲士,自顾自地回到书案边坐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地继续批阅起了奏章。
苏老将军看见皇帝如此行事,无奈地叹了口气,提着手中刀也坐了下来。
这一夜,对很多人来说,都注定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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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殿内,此时也是灯火通明。
皇子殿下李璟披上了一身样式华美的银甲,但却并未戴头盔,破天荒的没有去拿那把纵使睡觉也不离枕边的铁扇,而是将一柄装饰朴素的三尺长剑横放在膝盖上,坐在大殿主座上以手支撑着太阳穴,面无表情不悲不喜。
这柄名为龙脊的宝剑,名列天下十大名剑第四位,乃是他的父皇在他东巡归来后赏赐于他的。
而这柄剑对于大梁的意义,可不只是一柄神兵利器那么简单。二百年前大梁开国皇帝四处征伐,随身兵器便是此剑。七年前当朝天子御驾亲征北伐草原,腰间所悬佩的也是此剑。
而如今,他李璟就要将那个位置抢到自己手中,而这一战的兵器,他根本想不到除了这柄龙脊之外还有何物可当此任。
“父皇啊,您的心思,儿臣都明白。”李璟看着大殿门外的重重宫墙,喃喃道。
秋风吹入敞开的大门,灯火一阵飘摇。李璟的座位旁,突然闪出了一名的以纱巾蒙面的宫女,身段高挑娉婷婀娜,不难猜测其面纱下面的面庞该是如何的祸国殃民。但是,这名宫女的手中,分明握着一双弯弯月牙一般的短刀。
“殿下,一切都准备齐整了。东宫那边火势已起,陛下也被控制在了御书房中。”这女子虽然身段极佳,但其嗓音着实有些不美,阴冷地像是潜伏在泥洞中的毒蛇。
“采儿,那些大臣家中呢?”皇子殿下揽过女子腰肢,温和笑道。
那女子神态语气依旧如常,“回殿下,除了征北大将军是个变数之外,其他都已安排妥当。”
“柳大将军啊的确有些难办。”李璟微微皱眉,随即又舒展开来,“不过,本皇子还是很信任我那位师父的。”
“殿下应当自称‘本宫’才是。”蒙面女子冷冷地提醒道。
皇子殿下站起身,携蒙面女子一通向武德殿大门外走去,“为时尚早。等解决了那位不成器的兄长,博取了父皇的承认,再改也来得及。”
武德殿外,此时已经备好了两匹高头大马,一黑一红,皆是千里名驹。
李璟没有立刻翻身上马,而是抚摸着精美的马鞍,突然有些感慨。
在宫中骑马,一直是他的梦想。李璟从小就羡慕那些纵马驰骋的武将,但他能够公然骑马的机会,也不过是每年两次的皇室围猎罢了。不论是长安城中还是皇宫里,向来都是严禁骑马的。
李璟自嘲似地笑了笑,翻身上马,沿着朱红色的宫墙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