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临古战场,入清心境
但他没有如愿以偿，他最终倒在了一名少年的脚下，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注视着少年的脸，死不瞑目。
秦北望低头看着这个年轻的步卒，尽管他此时已然面目扭曲，但依旧可以看出他的年龄比自己也大不了太多。秦北望也知道他并不是在看着自己，而是在看着自己身后的城头，那里还竖着一面墨黑龙纹大旗，上书一个“秦”字。
这秦自然不会是秦北望的秦，而是大秦帝国的秦！
秦北望俯下身，想为这名年轻的步卒阖上双眼，但却是徒劳。因为他的手刚一触到步卒的脸颊，步卒的身体便化作一团血红色的烟雾骤然消散了。
秦北望没有丝毫惊慌，他已经醒来半天了，对于这种情况也经历了不止一次，自然是见怪不怪了。他可以看到这里的所有人，但却没有人能够看到他的身影，刺向他的长矛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城墙工事对他来说也形同虚设，总而言之，在当下的这个世界之中秦北望简直就是一个幽灵。
但这种事情显然是不可能的，眼前的这一切场景也都不应该发生在那座秦帝陵中。秦北望想到那块玉璧，和那些来历不明却被他吸入体内的红色液体，心说自己如果不是被那玩意搞得一命呜呼了，那此时此刻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大概就都是幻觉了。
秦北望并不相信大秦皇帝会无聊到死后还将毒药攥在手心，所以自己八成是已经陷入了某种幻境当中。而这幻境到底是什么，不用别人说秦北望也知道。
此时此刻的他，正站在四百年以前的古战场上。
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十分真实，除了无法触碰之外，所有的场景都与秦北望想象中的古战场别无二致。战火、焦土、活人、死人，一应俱全，这对于厌恶战争的秦北望而言，并不算是什么值得欣赏的景致。
所以他转过身，径直穿过城墙，来到了城中央的那座并不算多么豪华的建筑当中。秦北望心里清楚，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应该能够在这里找到那个人。
但他猜错了，因为他清清楚楚地听到那些来往人员操着一口古人的腔调，说他们的大王已经亲自上城墙去了。
对了，这个时候，那个人还没有成为青史留名的千古一帝，只不过是一个小国的国君罢了。秦北望有些纳闷，是不是自古以来所有拥有雄才大略的帝王都那么热衷于御驾亲征？
城头之上，箭矢如雨喊杀震天，但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依旧站在那里，就在秦字大旗不远处，面色凝重而无惧色，目光深远又透着一丝狂热。他一身玄黑袍服随风飘摇，仿佛另一面旗帜。
秦北望与他并肩而立，眼中只有布满血腥的战场。他并不觉得身旁的男人有多么冷血寡恩，毕竟只要是战争就会死人，一将功成尚且万骨枯，更何况是一个帝国的建立？
秦北望所排斥的，只是那种看着珍视之人逝去自己却只能袖手旁观甚至转身逃跑的无力感。弃绝人性，暴露戾气，这才是战争最让他厌恶的一点。
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大概永远不能成为那种了不起的人物了。
一名文人就在此时也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在战火连天的城头之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站在大秦皇帝身后，行了一礼说道：“敌军久攻不下，已经退去了。大王，我们要不要追？”
大秦皇帝没有转身，“战损？”
“敌方六千余人战死，一千余名被俘。我方大概有五千人死伤，后续增援距离此地还有一舍路程。”那名文人大概是十分熟悉战场的谋士，对各类数目事项了如指掌。
大秦皇帝点点头，“不必追杀了。增援入城后，去把那些俘虏带到城外，通通解决掉。”
文人一怔，面色有些僵硬，并没有及时答复。
秦北望知道他在想什么，毕竟杀俘杀降这种事情，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极不光彩的。大梁建国近两百年，除去北伐草原一战之外，极少有此类事情出现在战场之上，至于是为名还是为利，早就已经无人计较了。
对文人来说更是如此，毕竟战争本身就有悖人伦，杀俘杀降更是彻底打破了圣人教诲。
“你若不愿意传令杀俘，没关系，本王亲自去。那些人若是都不愿意杀俘，也没关系，本王亲自去。”大秦皇帝语气平和，似乎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我要让天下人知道，犯我大秦者是没有退路的，要么杀了我，要么被我杀掉，没有俘虏投降一说！”
秦北望听着这些话，看着这位还未成为千古一帝的男人走下城墙的背影，不由得有些胆战心惊。
他奶奶的，这才是真正的霸道啊！
不去周旋，不留余地，把敌人和自己的退路一并切断，若是心志不坚定者，根本就无法与这种人去争锋天下。
秦北望感觉自己有点懂得什么才是霸道的本意了。
不是疯魔求战，也不是冠冕堂皇，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人若犯我，我必以雷霆手段破之！这才是所谓的霸道。
福至心灵，眼前场景陡然变幻。秦北望仿佛走进了一条漫长的隧道之中，走马观花一般看遍这位大秦皇帝的一生。
前半生的征战，中年后的帝皇，晚年时的荒唐，历历在目。但无论是在什么时候，这个男人身上都带着那股不可抗拒的霸气，只此天下，唯他独尊。
秦北望不知道自己在这幻境之中走过了多少岁月，直到他亲眼目睹一位老者将一块玉璧交给这位大秦皇帝之时，不断变幻的场景戛然而止。秦北望只感觉一阵眩晕，然后再一次回到了最开始的那座城头之上。
这次他看得清清楚楚，与他并肩站立的那位大秦皇帝，手中所紧握的，正是那颗墨龙骊珠！
秦北望最后看了一眼纷杂的古战场，原地坐了下来，在遍览过这位千古一帝的人生之后，他终于悠悠的呼出了一口浊气。
而此时此刻，他已经突破了入微灵启境界的瓶颈，在这幻境之中，一步踏入了清心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