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大梁武将,抽刀收刀
正四品是什么概念。在大梁京官体系当中，日常上朝有资格入殿面见皇帝者，最低品级为从六品下或是正七品上，按照大梁沿袭前朝九品三十级的官员品级制度，这条底线与秦北望相差了整整十级！即是说，日后大梁每日早朝，秦北望都有资格入殿面圣，甚至还能在武将队列中站一个比较靠前的位置。
东海镇潮将军，啧啧啧，听上去倒是挺威武的，可秦北望实在不想要这么一个官位啊。且不说他从未带过兵打过仗，对兵戈之事毫无概念，况且若让他这么一个需要时时刻刻隐匿身份的狼族后裔每天上朝面圣，估计他秦北望有几条命都不够活啊！
所以对秦北望来说，这么一个正四品的武将官职，到底还不如皇上赏给苏老将军那一千两纹银要来得实在。毕竟官帽子这个东西在某些时候是毫无意义的，而银子却是可以走遍天下的硬道理。
可是当秦北望苦着脸去请教苏震时，却被老将军狠狠地鄙视了一把。
“上朝面圣？还什么带兵打仗？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去吧！”苏老将军翻着白眼，唾沫星子喷了秦北望一脸。
秦北望有些委屈，“可是陛下的确封了我一个什么镇潮将军，这又是咋回事啊？”
“勋官，勋官懂不懂？有官服有俸禄，但是既没有印绶也没有实权，说白了就是个荣誉称谓！”苏老将军哭笑不得地指着秦北望说道，“你是白丁之身，又没有实打实的军功绩业，所以陛下只能封你一个勋官，又破例提拔了你们老秦家的门第等阶，日后若是再创功勋，便可直接获得实权官位。但现在你什么都不懂，所以既不用你上朝，也不用你带兵，懂了吗？”
秦北望听到这里，终于明白原来当朝天子只不过是赏了自己一个光拿钱不干活的由头，心想这位皇帝还是挺善解人意的，与印象中的那位铁血帝皇有些偏差。总之，只要不用上朝不用带兵，自己就莫得任何意见。
“嘿，你这小子，别人都是恨不得把实权兵权拼命往怀里揽，你怎么偏偏往外推呢？可别跟老夫说你淡泊名利啊。”老将军看见秦北望明显松了一口气，认为是这小子生性惫懒，于是便忍不住想敲打他一番。
秦北望挠挠头，说道：“您不也说了嘛，我啥也不懂，拿了实权也做不出什么好事。再说了，我又不喜兵事，这辈子可能也学不会什么兵法，偏偏陛下封了我一个将军，我又怎敢随手接下呢？”
“不喜兵事？你小子天天背着一把长刀到处转悠，又如此热衷武学，怎会不喜欢带兵打仗？”苏老将军有些费解，在他看来，以秦北望的武学潜力和机巧心思，若是加以兵法雕琢，必然又是一名优秀武将，甚至能够达到征北大将军那个高度也说不定。苏老将军原本还打算借着朝廷此次封赏，就开始着手传授秦北望兵法来着。
秦北望呵呵一笑：“我小时候正赶上北伐草原战争，家父也是北伐军一员，当年那些辛苦日子如今依旧历历在目。战争与否，苦的永远是百姓，所以我实在不愿插手兵事。”
苏老将军一愣，突然想起当初在津门时秦北望的自述身世，随即也心中了然，只得暗叹一句“人各有志”，于是便不再强求了。
秦北望当然不会告诉老将军，自己的虽然是个孤儿，但再怎么说也是狼族的孤儿。他曾亲眼见过中原军队屠杀虐待族中那些毫无反抗之力的老弱妇孺，虽然他对家国之恨并无太大的兴趣，但却也绝不会跟梁国的军队扯上任何瓜葛。
他在太小太小的时候就已经见过太多太多的鲜血了，所以他当然不愿意再经历一次沙场乱世。
当天下午，朝廷的封赏就到了苏府，作为东巡一事中最迟浮出水面的最大功臣，秦北望自然是相当露脸。朝廷也大方，虽然这个东海镇潮将军只是个勋官虚衔，但正四品武将的月钱俸禄依旧分文不少的落入了秦北望的腰包。秦北望打小就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到了这会儿，他倒的确是有些受宠若惊了。
不过这也由于是他不通时政的缘故，才会如此大惊小怪。要知道，北胜元年之后的大梁不仅成功将万里草原化为自家疆域，还顺便将西北东北方向上的几个蛮夷异族给打压了一通，之所以北伐战争只提苍狼族而不说其他，只不过是因为狼族是这些蛮夷之中实力最为雄厚，也是唯一一个被完全灭族的部落。
而这些北方蛮夷乃至极为富庶的江南南华国为了免受大梁铁蹄践踏，唯一的途径就是孝敬金银财宝之类的“岁币”了，所以自北胜元年之后，大梁各地的赋税一减再减，而国库却是越来越充盈。所以不管怎么说，如今的大梁可不只是枪杆子硬气，腰包更是鼓得不得了，多一两个像秦北望这种吃空饷的四品官员，那根本就不叫事儿。
与这比俸禄一起送来的，自然还有三套官服，一套是十分繁复的冕服，用于庆典礼祭。一套是常服，相对简洁许多。而这第三套，竟是一副轻甲，以熟牛皮嵌钢打造而成，上覆波涛海潮纹路，一看就知道其观赏性大于实用性，但与这副轻甲配套的东西，可就没那么花哨了。
那是一柄单手腰刀，刃长三尺有余，刀身狭长微弯，形同柳叶，锋锐无比，以硬质枣木为鞘，不加雕饰，古朴大气。秦北望对刀何等熟悉？他一眼就能看出，此刀绝非是装样子的礼器，而是正儿八经的沙场战刀！
秦北望当初使用的狼首斩，也是赫赫有名的大梁战刀，不过却是当初中原步卒为了对抗膂力惊人的狼族猛士而特意设计的，当年也只打造了不足万柄而已。秦北望那柄原本是养父秦渭河的遗物，最终却折损于刘龙槐手中，这让秦北望至今依旧耿耿于怀。
而当下他手中的这把，无疑便是最正统的梁军战刀了，俗名叫作“柳叶儿”，正式称呼为“大梁折柳”，寓意大梁兵锋所指之处，皆能够如折断柳枝一般轻易攻克。而且将其与狼首斩稍加对比即可轻易发现，大梁如今的冶铁技术简直有着一种飞跃般的提升。
在这种四海称雄唯我独尊的年代里，大梁仍旧没有舍弃军工技术发展，甚至还在不断加紧技术开发，其中深意，很是足够引起一些有心人的遐思了。
而秦北望没这么些花花肠子，他只是将三套衣服带回了厢房，也并未试穿，而后抽出那柄“柳叶儿”，呆愣愣地看了半晌，然后默然将其收入刀鞘，塞进了箱子的最底层。
闯江湖的人，怎么能用朝廷的刀呢？从来没有打算过为朝廷提刀卖命的秦北望，拍了拍身后用粗布包裹严实的无月刀，自言自语道：
“无月前辈，咱可不能输给其他的任何刀啊，你说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