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而苏老将军和苏大小姐就坐在前院边缘的走廊之中，观摩这两人切磋比试。苏慕苒十分紧张地问道：“爹，您说韩大哥和秦北望谁的胜算比较大些？”
苏老将军笑意玩味道：“怎么，怕那小子输？”
苏慕苒脸颊一红，气鼓鼓地不去搭理老将军，转而询问陪坐旁边的其他两人：“你们说，谁会赢？”
宋无华正襟危坐，深思熟虑后道：“在下不通武艺，不敢妄言，但大小姐一定要问的话，在下窃以为龙骑将军的胜算会大些。”
“哦？何以见得？”苏老将军微笑道。
自从中秋佳节金缕宴之后，穷苦士子宋无华就被大小姐“恩准”寄居在苏府之中，本是因为他在诗文一道上颇有见地，但不曾想到此人竟书画文章样样精通，而且擅长机变策论，才学十分惊人。
当初会试时，宋无华只是由于行文论点过于敏感才被考官不予录取，但此时却深得苏老将军心意，于是便留在府中做了一名清客。为此苏老将军还大赞秦北望的慧眼识珠，对宋无华此人也是十分器重。
宋无华听见老将军询问，笑言道：“在下虽不曾习武，但却略懂一些望气的功夫。此时秦公子虽然气势壮阔，但却不免露出戾气，而龙骑将军则气态沉稳，波澜不惊，气象之高下，一眼便知。”
苏老将军闻言抚须而笑，但苏慕苒却有些不高兴，转而询问墨骊道：“墨骊小妹，你觉得谁会赢？”
墨骊嗓音轻微却相当坚定，“秦大哥会赢！”
苏慕苒喜上眉梢，“为什么？”
墨骊摇摇头，重复了一遍“秦大哥会赢”之后就不再说话。旁边三人都有些无奈，看小姑娘这副架势，哪怕秦北望面对的是天下第一人，恐怕她也会毫无理由地站在秦北望这边。
但苏老将军却突然说道：“这两人胜算并无大小之分，大概五五开吧。”
苏慕苒一愣，对父亲的话十分不解，因为无论是从武道境界上还是从生死搏杀的经验上，明显都是韩哲略胜一筹。但苏老将军却紧接着说道：“有些事情不是单凭实力就说了算的，看吧，那小子一定会用些出人意料的手段的。”
话音未落，秦北望便猛然动身，刀木下压，刀尖指向身后，径直向韩哲飞奔而去。韩哲眼前一亮，常年镇守大梁西北的他自然能够看出，秦北望用的竟然是西北武林刀客常用的拖刀式。
拖刀式讲究以刀护体，以身藏刀，后发先至，须臾破敌。当下韩哲看准秦北望的套路之后，便从容不破提起木矛，以腰带臂闪电般刺出，直取秦北望中路上三盘，为的就是逼迫他不得不提前出刀。
但令韩哲大吃一惊的是，秦北望竟然不闪不避，直接腾出一只手攥住了木杆前端向身后一引，反手刀顺势斩向韩哲腰间。
若韩哲手中真的是一杆铁枪，秦北望的左手恐怕早就已经废了，但此时两人用的都是校场练兵常用的木杆木刀，自然不会有那样的杀伤力。所以，秦北望的这一手可以说是相当之无耻了。
虽然无耻，但却有效，秦北望此时便直接抢到了先机。兵器被控住的韩哲不得不猱身而上，使了一招铁山靠，用肩膀硬生生将秦北望撞退。但不论如何，他腰间还是留下了一道轻微的划痕。
场边的苏大小姐都已经看呆了，她终于明白了何谓“出人意料”，当下便指着场中向父亲问道：“这这这，不算犯规？”
“若这是生死搏杀，有何规则可言？”苏老将军脸上并无笑意，“刚才这一回合，若是发生在战场之上，那小子最多失去一条手臂，而哲儿却已然殒命了。看来久居长安城做官，到底还是有损哲儿的斗志，甚至不如在江湖之中打磨了一番的那个臭小子啊。”
苏慕苒默然无语，倒是宋无华轻轻念了一句：“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若不是亲自身临边关战场，是很难体会到那种血腥残酷的，这并非诗意，唯有悲情而已啊。”
说话间，场中切磋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对于秦北望和韩哲这种武者而言，武艺向来不是集市上对打卖艺的那种花架子，而是实实在在的搏杀手段，所以也不会像话本当中那般大战三百回合，胜负往往只在一瞬之间而已。
在旁人看来，秦北望不断使出各种匪夷所思甚至无耻无理的手段，让韩哲烦不胜烦。但实际上，秦北望此时所承受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否则他也不会愿意用这些武道之外的手段进行切磋。
这位龙骑将军，梁国青壮武将之中的翘楚人物，毕竟是半只脚踏进了入道境界的强悍武夫，放到江湖上也完全足以自立门派了。而秦北望此时依旧在入微灵启境徘徊，两人的境界之差可不是一星半点。
其实秦北望何尝不想突破？此刻他的内力就如同瓶中之水，只差一滴便可突破瓶颈，但偏偏这一滴迟迟不见踪影，这让秦北望甚是苦恼，总觉得应该是差了一些关键性的东西。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愿意跟韩哲比武切磋了。
自从练成星陨刀第四重之后，秦北望经历过的生死搏杀无非是与武林盟主刘龙槐的那场三招之约，在那之后他就意外发觉内力境界乃至武道体悟都在突飞猛进，但到了长安城之后，他就感觉到这股势头无端停滞了下来。
因此他猜测，大概只有巨大的压力才能令境界猛涨，而韩哲便是最为合适的对手。此等路径，恰似磨刀，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方可砥砺锋锐。
其实秦北望心目中还有另外一个更加优质的人选，而且还是真的能让他生死一线的那种对手，但他总不能跑到皇宫里去作死，所以只得作罢。
此时此刻，两人激战正酣，秦北望更是将除了苍狼刀技之外所有压箱底的功夫都拿了出来，但韩哲却依旧岿然不动，倒也不愧为是一块材质极佳的“磨刀石”。可就在秦北望感觉自己即将迈出那一步之时，这场切磋却被硬生生打断了。
因为一名红衣大太监突然出现在了苏府大门口，尖着嗓子喊道：
“圣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