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不见山河,唯独见你
彼时的他正四仰八叉坐在城门洞下，理直气壮地接受着守城官好茶好话的伺候。秦北望本以为苏家大概会随便派个下人奴仆来迎接自己，或者干脆让他自己寻路去苏府。
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面子居然那么大，大到足以让大梁第一才女舍弃车马，徒步前来迎接。
墨骊站在秦北望身后，偷偷摸摸用指尖戳了戳他，“秦大哥，那个很好看的姐姐该不会就是来接我们的吧？”
秦北望被墨骊的无心之语惊醒，差点把手中的茶杯丢出去。看着远处提着裙子赶来的苏家大小姐，连忙站起身，却没敢迎上去，以为他不知道该以何种姿态来应对这场久别重逢。
面对天下第五的武林盟主都敢性命相搏甚至算计对方的青岭山主秦北望，此时却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手足无措。
此时还在春明门附近的过往行人其实也比秦北望好不到哪里去，因为他们就算认不得苏家大小姐的容貌，也能认出这名年轻女子身上的衣饰非富即贵。权贵家的小姐当街奔跑，这在长安城这样一个规矩颇多的地方可不是什么常见的景象。
所以这些人都很自然的让开一条道路，以便这位苏大小姐能够毫无阻碍的来到某个正在发愣的少年面前。
苏慕苒站在秦北望面前，先是气喘了好半天，然后质问道：“你既然还活着，为什么这么久才来找我？”
没等秦北望回答，苏家小姐的那双秋水眸子里便水汽氤氲，眼看着就要有泪珠滚落。
原来世间有情男子最受不了的不是穷困潦倒和郁郁失志，而是心上人的委屈。秦北望只感觉天下所有难事都不及眼下这种情况难办，只得挠着后脑勺，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
“这个山河阻挠，路太远。”
后半句他没能说出口，因为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太过酸牙。
“而如今，我不见山河，唯独见你。”
——
“你这臭小子啊，总算是回来了。”苏老将军大概是上了岁数的缘故，心境不再像从前那般坚毅，当终于再次见到秦北望的时候也是不禁老泪。
秦北望面对苏老将军时就要比面对苏大小姐要从容许多，上前扶住老将军的臂弯道：“是小子办事不周，这才在归途上耽搁了不少时辰，劳烦老将军挂念了。”
苏老将军拍了拍秦北望的肩膀，一边走进苏府的大门一边念叨：“你小子必须得把这两年的经历老老实实地给老夫交代清楚，否则就自己到长安城里讨生活去，听见没有？”
秦北望笑呵呵地答应着，心中满是他乡遇故知的温热感觉。但就在将要迈步上台阶时，衣角却被人给轻轻拽住了。
见秦北望回过头来，苏慕苒这才小声问道：“这个姑娘，是你带回来的？”
秦北望看着苏慕苒那双依旧有些发红的眸子，下意识道：“对啊，不然她也不会跟着咱们嘛。”
“那她怎么总是带着面纱？”苏慕苒皱着眉，一脸狐疑。
秦北望终于开始感到有一丝不对劲了，“事情比较复杂，你等我安顿下来之后慢慢讲给你听。”
“不行，我才不会给你编谎话的时间！”苏慕苒小脸严肃，扯着秦北望的衣角死活不松手。
秦北望百口莫辩，他早就知道把墨骊带在身边会有麻烦，但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出麻烦竟是苏家小姐这个环节。看着苏慕苒略带愤懑的严肃神情，秦北望只感觉哭笑不得。
这怎么解释呢？难不成说是自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你们在门口嘀嘀咕咕的成何体统！赶紧进来说话。”关键时刻，苏老将军的一声招呼算是救了秦北望一命。
进得苏府之后，秦北望被苏老将军带到中堂，盘问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才算告一段落。期间苏慕苒和墨骊就坐在他对面，苏家小姐还时不时的上下打着量墨骊，眼神之中倒是只有好奇，但转向秦北望这边的时候，那目光可就有些不善了。
这让秦北望简直如坐针毡，好在苏老将军的话一刻不停，他这才能避开了苏慕苒那双满是质询意味的秋水眸子。
苏老将军的盘问简直可以说是事无巨细，好在秦北望在抵达长安之前就有所准备，避开了诸如天葬峡、青岭山之类的话题，只说自己在远航途中为救船工性命不慎落水，最后幸得一位无名高人搭救，在荒岛上待了一年才重返中原，后来又遇上了一些江湖琐事，这才耽搁了行程。
好不容易糊弄过这一通盘问，秦北望说得口干舌燥，正端茶解渴之时，却突然听见老将军说：“诶？这位姑娘，是你带来的吧，为何一直戴着面纱啊？”
秦北望一口茶水喷出三尺远，被呛得咳嗽了许久，知道这事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只好向墨骊说道：“这里没有外人，把面纱摘了吧。”
墨骊谨遵秦北望的“指令”，依旧一言不发，伸手小心翼翼地摘去了面纱。
“这，这”苏老将军终于目睹墨骊的容颜，惊艳神情与秦北望当初分毫不差。当下指了指墨骊，又指着秦北望说道：“这姑娘，该不会是你的红颜知己？”
秦北望一听这话，忙不迭看向苏慕苒，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原来苏家小姐也正痴痴地看着墨骊的容颜，大概是同样不曾见过如此貌美的女子。
秦北望干咳两声，苦笑道：“老将军说笑了，我何德何能能够拥有如此惊艳的红颜知己？这姑娘名叫墨骊，是我”
秦北望未曾想到，一向乖巧怯懦的墨骊居然会在此时打断自己的话。
“我是秦大哥的妹妹，亲妹妹！”墨骊大概使用平生最为响亮的声音喊出了这句话，然后红透了脖子和耳尖，再度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可是这一开口，那如同山泉流淌一般的清亮嗓音，再度将苏家父女二人狠狠的惊艳了一把，以至于连墨骊所说的内容都没怎么在意。
秦北望狠狠瞪了一眼墨骊，再看目瞪口呆的苏家父女，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仰起头却看不见青天白日，脑袋顶上只有房梁。嗯，他现在的确悲愤到了想要悬梁自尽的地步。
这孩子，实在是太难带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