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身不由己,中原无侠

  张瑜走出茅草屋,对秦北望说道:“情况并不乐观。公孙兄弟内伤外伤皆有,能坚持到此处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左小姐虽然只是轻伤,但气虚力浮,再加上她修炼的功法有些特殊,所以恢复的时间可能比公孙兄弟还要多些时日。”
  秦北望面色沉凝,点了点头,这才看向被捆成了粽子一般的武林盟主长子,“张兄,有没有办法现在就将他弄醒?”
  “山上有不少刺激性的药草都可以拿来用。”张瑜说道,“可是那样很伤身体的。”
  “我管他死活。”秦北望面色有些阴鸷,“打伤老子的兄弟不说,还试图对孩子下手,他不该死谁该死?”
  张瑜微笑道:“我明白了。”
  片刻之后,昏睡中的刘云杨只感觉一股火辣辣的灼热感从鼻腔直冲顶门,立刻被呛得醒了过来,抬头却看见张瑜手中正拎着一根树枝,上头的果实已经被摘干净了。
  刘云杨惊怒交加,想起身却又动弹不得,怒骂道:“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可是还没等张瑜开口,被捆了个严严实实的刘云杨就被人整个翻了过来,天旋地转之间,他终于再一次看到了秦北望那张可恶的脸。刘云杨先是一惊,而后扯开嗓子叫嚣道:“你敢绑我?你这是跟我庐山过不去,我爹定要把你们”
  秦北望只是淡然地提起手中带鞘长刀,比划了两下说道:“再说一个多余的字,你可就下不了山了。”
  刘云杨立马闭上了嘴,只是死死地瞪着坐在石块上的秦北望。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秦北望淡淡地说道,“我的两位朋友,到底是如何得罪了你们?”
  刘云杨依旧瞪着秦北望,反倒摆出了一副宁死不开口的架势。
  秦北望叹了一口气,对张瑜说道:“张兄,把他丢到后山去吧,那头大虫应该不介意开个荤。”
  “等等等等,我说。”眼看着张瑜满脸微笑地就要动手,刘云杨终于绷不住了,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通,言词之间自然是避重就轻,将左含清与公孙玄两人的无礼之处背德之举大加斥责了一通。
  秦北望只是静静地听着刘云杨大放厥词,金黄色的眸子一瞬不瞬,情绪丝毫不因这些恶毒言辞而波动。
  “我父亲此时肯定已经带人向青岭山赶来,到时整座江湖群起而攻之,你们这些人,肯定一个也逃不掉!”刘云杨张狂大笑着,似乎已经是胜券在握。
  他无比自信,只要知晓了自己的出身,秦北望就绝不敢再动自己一根汗毛,肯定会毕恭毕敬地将自己送回庐山负荆请罪,说不定连那两人也会一并交还
  但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秦北望听完这一番话之后只是冷淡地“哦”了一声,然后就一刀鞘再度将他打晕过去。
  秦北望站起身,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盯着远处山下的方向,静默不语。而在那里,有着那座曾令他无比向往的江湖。
  白自安不知何时又出现在秦北望身边,笑意恬淡道:“被憋得不轻吧?”
  秦北望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本以为江湖就应该是提剑纵马快意恩仇,没想到也有这么多蝇营狗苟。”
  白自安淡然道:“江湖与庙堂实际上并无分别,也讲究权势地位和财名利禄,人在其中更是身不由己。你向往的那些,很难。”
  秦北望疑惑道:“这就是要为江湖洗牌的原因?”
  白自安点点头,又摇摇头,“为江湖洗牌,无非是一代新人换旧人罢了,就算是你师父,也不敢担保在这之后江湖是会变好还是更坏。但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变一变总归是好的。”
  突然,这位剑圣朗声笑道:“勾结官府,勾结名门,勾结权势,眼下的江湖里,竟是会抱大腿的人活得最轻松惬意。这江湖,已经没有‘侠’了啊。”
  “中原无侠吗”秦北望喃喃念叨了一句,而后突然看向白自安,露出一脸谄媚笑容。
  但白自安根本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笑意玩味道:“你跟那刘老五如何作对,那都是你们的事情,我可不会掺和。”
  “不行啊,剑圣前辈。”秦北望苦着脸说道,“您不出手,我哪有底气跟武林盟主叫板啊?您就算不动手,起码也得露个面,给晚辈撑撑场面也好啊。”
  白自安呵呵一笑,留下一句“看心情”,便飘然远去了。
  秦北望一直等到白自安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才敢张牙舞爪发泄一通,气呼呼地转身走进草庐之中。
  草庐之中满是浓郁的草药气味,秦北望一进门,便看到左含清已然醒来,正坐在床头发呆,两眼无神。而在另一张床铺上,公孙玄尚未苏醒,浑身散发着药味和血腥味。
  秦北望尚未开口,左含清便嗓音沙哑道:“是我不好,瞒了你们这么久。”
  秦北望点了点头,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坛酒,拍开封泥递给左含清,“想聊聊?”
  左含清说道:“一年以前,为了达成与庐山的同盟,我那个身为杏林门主的父亲便将我许配给了武林盟主的长子。我为了逃避婚约,这才逃入大梁境内,本以为可以江湖自在。但不久之前在你闭关之时,我下山一趟,却听到了父亲病重的消息已经在江湖上传开,所以才匆忙赶回南华,但不成想刚过国境就被”
  说到这里,左含清不顾病体,满饮了一大口酒,说道:“如今公孙玄落得如此险死还生的境地,你也要被我连累。不如干脆将我交给那些人,这样就不会”
  秦北望一把夺过酒坛,骂道:“去你大爷的,不请你喝了!”
  左含清眼眶通红,盯着秦北望,一言不发。
  秦北望坐在床尾,看着窗外说道:“老子把你当兄弟,你却对我说这些废话,你这人也太没劲了。打打杀杀,是我们男人的事情,不需要你一个娘们儿瞎掺和。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看着公孙兄便好,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才要找你的麻烦。”
  秦北望骂骂咧咧地走出草庐,临走时留下一句“等老子一刀砍了那什么狗屁武林盟主,再来找你的麻烦!”
  坐在床头的左含清听见这话,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中带泪。你秦北望一个连入道境界都没有突破的无名小子,居然说要一刀砍了位列天下第五的武林盟主,这实在是大言不惭。
  但左含清却并没有一丝嘲笑的意味,只是看了依旧昏迷不醒的公孙玄一眼,暗中攥紧了藏于手心的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