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江湖如何,天下如何
老道士似是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低声说道:“所以秦公子你任重而道远啊。”
秦北望似乎突然放松了下来,整个人箕坐在软垫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老道士,说道:“您这一讲大道理,倒是有了几分武当掌教的风范。”
老道士愣了愣,随即释然道:“贫道的确是武当山掌门道士,俗名翁正隆。之所以没有事先通名,也只是想抛开出家人的身份与你聊一聊江湖而已。”
“没什么好聊的。”秦北望摆了摆手,“我就是一个小人物,那种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对我也没有什么诱惑力。您倒不如说一说,这事对我有什么好处?”
翁掌教似乎是没想到秦北望居然如此直白,一时语塞无言以对。秦北望便接着说道:“没好处的事情,我是懒得去做的。至于学武,也只是为了余生不必跪着活下去而已。”
翁掌教表情怪异道:“你就不怕你师父失望?”
秦北望呵呵一笑,“他老人家那样的人物,恐怕也不需要徒弟代劳来清洗江湖吧。我这刚入江湖,却也算是见过几位江湖顶尖的人物了,但越是见得多,越是觉得这个江湖离我还太远,所以您这些大道理,说得有些早了。”
翁掌教闻言若有所思,会心一笑道:“的确啊,是有些早了。没想到你这小子看似市侩圆滑,心思倒也澄澈。”
“掌教谬赞了。”秦北望突然正襟危坐,满脸严肃道,“好了,废话说完了,咱们也该聊一聊昨晚的事情了吧?”
翁掌教立刻仰面望天,“上了年纪了,这记性也是大不如前,你这小子在说些什么,贫道可是丝毫不知啊。”
要论武道境界江湖阅历,上百个秦北望捆在一起也比不上武当掌教,但若是比起这撒泼耍赖的本事,翁正隆就远远不是秦北望的对手了。此时少年面对着试图蒙混过关的老道士,冷笑道:“翁掌教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不过说起来,我师父应该没有拜托过掌教代师训徒吧?若是昨晚那一槌让他老人家知道的话”
翁掌教老脸一红道:“你这臭小子,少在这得了便宜还卖乖!”
秦北望不解道:“我可是挨了您的打,哪里来的‘便宜’一说?掌教道长可不能不讲道理啊。”
翁掌教冷哼一声,“你小子难道就没感觉道,贸然练成星陨刀第三重带来的真气不调已经被消除了吗?”
“嗯?”秦北望闻言一愣,当即气沉丹田感受体内变化。这一感知不要紧,秦北望立刻便有了意外之喜。
此时他体内的状况简直不能用单纯的好来形容了,简直可以说是大有长进——不仅仅是如同翁正隆所言,他体内那些原本躁动不安四处流溢的真气此时已经安分如常,更令秦北望感到惊喜的是,此刻的他只要稍稍尝试催动气海,他体内的真气便会以比原先更快的速度在经脉之中运转起来,而且这速度可不是快了一星半点,而是整整三成之多。
“这,这。”秦北望抬头看向笑眯眯的老掌教,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翁掌教轻声说道:“‘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虽然只是一句传说,但你真的以为我道门的玄妙手段是那些烂大街的武学可以媲美的?虽然贫道不能授你长生,但是打通你一条经脉还是可以做到的。”
秦北望听完这话,赶忙拜谢道:“感谢翁老掌教为晚辈通络经脉,恩重无以为报啊。”
翁掌教看着变脸比翻书还快的秦北望,淡然道:“不用谢了,这是你师父托付贫道做的事情,也算是还了时隔多年的一桩人情。”
秦北望突然抬起头来,满脸谄媚道:“翁老掌教能不能多费费心,再帮晚辈打通它一两条经脉?这样我也好尽快成长起来,才能为江湖和天下做些贡献嘛,为此晚辈再挨上几槌也无妨的。”
翁掌教闭上眼睛,赏了秦北望一个字:“滚。”
等到秦北望被翁正隆轰出道观之后,掌律道士张和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师兄身后,轻声道:“依照师兄所见,这秦北望真的堪当大任?”
翁正隆沉默良久,突然忍俊不禁道:“谁知道呢。”
得到了这样一个不靠谱的答案,一向古板严肃的张和有些诧异,“师兄这是何意?难不成师兄也看不透这小子?”
“世间最难解之事唯有人性二字,又有谁能够真的看透别人呢?”翁正隆摇了摇头,“身为狼族血脉,却没有粗暴之气,反倒市侩得有些可爱。学了司无月的功法武学,却没有疯魔的性格。这小子,不简单啊。”
张和淡淡地说道:“师兄倒不如说凌万象的眼光不简单。”
翁正隆闻言冷哼一声,“那老家伙的眼光的确不简单,先是劫走了小师弟,后来又撺掇姚师弟下山游历江湖,这人倒是很会挖墙脚啊。”
张和微微一笑,“再怎么说,凌先生也是师兄你的至交好友,你现在又是掌教,人家挖咱们的墙角自然是心安理得了。”
“哼!”翁正隆怒气冲冲拂袖而去,只没好气地留下一句话,“当年欠他的人情,如今算是还干净了,以后他要是再敢踏足武当山一步,看我不把这老王八打回东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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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北望回到道观小院时,却发现左含清早就在屋子里等候着自己了,见到秦北望便是劈头盖脸的声声质问:“你这是又跑到哪里去打秋风了?有好事居然也不叫上我?你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
“打住打住。”秦北望满脸无奈,“这武当山都快比咱们两个还要穷困了,哪里有什么秋风可打?唯一值钱的也就是那尊真武塑像了,你要是能扛得动,我倒是很鼓励你把它抬走。”
“那你这是干什么去了?”左含清狐疑道。
秦北望神秘兮兮地低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可不许随意外传啊。”
左含清的好奇心立马被勾了起来,“本姑娘向来一言九鼎,绝不外传。快说快说。”
“其实啊,我昨晚跟武当掌教打了一架。”
左含清愣了片刻,然后一脚便把秦北望踹开,“去你大爷的!本姑娘昨晚还与琅琊山主切磋过了呢,你骗鬼呢?”
秦北望揉着小腿,苦涩道:“我说的可都是真话,不信你可以去问问掌教本人啊。”
的确,秦北望当下所说的句句皆属实。因为按照江湖人之间武道切磋的规矩,哪怕双方只是出了半招,也算是比试过了。所以照此说来,秦北望可不光是与武当掌教切磋过了,而且还是武当掌教先动的手。
这件事一旦说出去,恐怕秦北望在武林之中的地位很快就会水涨船高。
混江湖之人无非两者,求名求利而已,而且通常是要么名利双收势大财粗,要么籍籍无名潦倒而死,这是因为一旦打响了名号,自然会有人愿意攀附上来,组建势力也就水到渠成了。
但成名说简单也简单,说难则是难如登天。寻常江湖小人物,可能一辈子也无法得见那些来去如飞的江湖顶级人物,更别说一战成名了。像秦北望这样的刚入江湖就能与数名顶尖强者打上交道的,也算是一朵奇葩了。
但秦北望却有些无奈。其实江湖如何乃至天下如何,他都不会有丝毫关心,因为那些离他还太远,至于要不要像翁掌教所说的那样,成就天下无敌之后清洗江湖,秦北望还是决定看过江湖之后再做打算。
但是命运,真的会任由他如此从容吗?
秦北望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愁啊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