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钢刀劈山,灭顶之灾

  宋云大概懂得为什么师父如此看好这个狼族少年了。
  通透,但却倔强。谨慎,而不贪生。有城府,但也有赤子之心。而帮助秦北望学会这若水之法的,恰恰就是这赤子之心,在这一点上,就算是宋云也自叹弗如。
  因为这若水之法最重要的不是如何去控制真气,而是如何学会放下。放下杂念,放空思考,放平心境,才能真正如同流水一般顺应万物,找到那种“杂然赋流形”的奇妙状态。
  当年初到瀛洲岛的宋云为了做到这一点,足足用了一年时间。而秦北望,只用了半个月。
  要问原因?很简单——秦北望除了手中刀之外,根本就没啥杂念了嘛!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秦北望本就孑然一身流落孤岛,除了活下去和习武之外再无其他念头,根本就用不着特意去“放下”什么,而且少年心浅,无牵无挂,自然可以万事顺从本心。所以要说这若水之法是给秦北望量身定制的,也不能算是胡说八道。
  就这样,半个月过后,秦北望有生以来头一次习得了一种正儿八经的内功心法。而接下来,就是如何将这若水之法应用于山壁之上。
  “你跑那么远做什么?”秦北望扛着刀,看了一眼蹲在十丈距离之外的宋云,有些无语。
  宋云双手拢在袍袖之中,理直气壮道:“我不躲远点,万一被误伤到怎么办?”
  秦北望摇了摇头,满脸的无奈鄙夷。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这个看上去一副穷酸书生相的家伙怎么就修得了一身清心境界的内功,那可是是比二皇子李璟的灵启还要高出一个境界的第五小境界啊,偏偏还不能用来打架。
  反观秦北望,就算习得了正经的运气法门,眼下也只是堪堪突破到了第二小境界“开悟”而已,可以说是相当辛酸了。但武道修行向来讲究“看天吃饭”,对于这种情况,秦北望除了暗骂老天不公之外也并无他法。
  武道修行暂且放下,先逃出生天才是正事。秦北望不再搭理缩头缩尾的宋云,转身面对着广阔的山壁,沉心静气将体内真气释放而出。
  开悟境界的真气比起蒙昧境界也只是凝实了几分,根本不可能像宋云那样从容地将真气化形。但秦北望这一次并未将真气缠裹于刀身之上,而是将其尽可能的散开,像一幅薄纱一般笼罩在面前的石壁上。
  石壁高万仞,秦北望自然无法将其全部涵盖其中,但他的真气笼罩范围也达到了周身五六丈左右,这对于单刀移山的秦北望来说已经足够。真气渗入每一条微不可见的狭窄石缝,半晌,秦北望终于找出了渗透最深的一处,挥出了第一刀。
  轰然巨响。
  宋云见状赶紧一路小跑过去,动手把埋在碎石堆中的秦北望给刨出来,同时也在暗自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
  秦北望好容易从碎石堆里钻出来,第一时间便抬头看向石壁。视线扫过,秦北望先是发愣,然后便仰天狂笑了起来。
  他这一刀凿出的缺口,其规模堪比之前劳累一天一夜才得来的成果!
  秦北望立即站起身,也顾不得抖落浑身灰尘,继续运气探石移山,天葬峡内也就再度响起了接连不断的金石相击声,铿锵有力。
  宋云站在秦北望身后,看着这个略显瘦弱的背影,突然觉得有这么一个小师弟好像也不错。
  时光荏苒,春去暑至,恍惚间三个月的时光又已过去,而天葬峡内的铿锵之声依旧没有停息下来的趋势。
  宋云蹲在用碎石垒成的火灶旁,灶上坐着简易的石锅,锅里炖着一条海鱼,此时已有七八分熟,香气四溢。他回头瞅了一眼山壁那边,虽然没看到人影,但铿锵声依旧不时传来,宋云便扯开嗓子招呼了一声。
  不一会,一道赤膊身影便飞奔了过来,浑身土灰,肩上扛着长刀。这人刚一到火灶旁,便二话不说抢过宋云手中的树叶,对着其中的清凉淡水牛饮起来。
  这赤膊少年自然便是秦北望了。三个月过去,原本面黄肌瘦的他虽然被晒成了古铜色,但体格也健壮了不少,看上去倒是更符合天生神力的形象。而这也是多亏了宋云,自打这家伙来到天葬峡之后,秦北望就再也没担心过吃饭的问题。
  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宋云对此似乎颇有研究,简直就是一本活着的瀛洲岛地理志。秦北望没了后顾之忧,若水之法又日益精熟,移山效率自然大大增加。
  他也不是没动过让宋云帮他疏通经脉的心思,毕竟这家伙除了不会打架之外的确是多才多艺,但却被宋云一口回绝了。理由很简单,若要帮别人疏通经脉,必定是要将自己的真气打入其体内,加以精细操控才能成功。万一若是有一丝一毫的差错,那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所以宋云并非是不愿,只是不敢而已。
  所以秦北望依旧只能依靠一身蛮力,在武道上瘸腿前行。不过内功虽然不见涨,但秦北望的筋骨体格却被打熬得越发强悍,现在的他就算不用丝毫内力也能单手捏碎山石,看得宋云一阵心惊胆寒,只觉得狼族体魄果然不讲道理。
  到现在为止,只要是秦北望的手中刀能够触及的地方,山壁上就没有任何完好无损的地方了,虽不至于岌岌可危,但也是千疮百孔。所以秦北望也就更加卖力,与其说是移山逃命,不如说是在用山壁练刀。
  而在他们两人看不到的地方,山顶之上的那根石柱,也已经开始松动,偏移了不止一寸。
  转眼又是一月时间过去。这天,宋云正站在山壁下方,试图找一块形状适宜的碎石用来当枕头。但就在他低头翻捡之际,一样东西从天而降,正好不轻不重地敲在他的脑袋上。
  是一块小石子,宋云捡起来仔细看了看,一眼便发现了上面挂着的一丝青苔。向来擅长见微知著的宋云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手搭凉棚仰头看去,在那个方向上,是高耸如云的无名山山顶。
  此时,石子泥块正如雨落。
  宋云脸色大变,急忙朝着幽深的山洞中喊道:“秦小兄弟,快些出来,要塌了!”
  此时在山壁之外已经无法看到秦北望的身影,可见他已经是深入山壁不知多远。宋云听见铿锵之声已经停止,知道秦北望已经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悬着的心这才稍稍落下。
  但移山之声刚刚停止,陡峭的山壁就开始肉眼可见地摇晃了起来。
  宋云连忙退后两步,一块人头大小的落石就砸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抬头看着山壁上密密麻麻正在扩大的裂纹,宋云冷汗直流,心急如焚,但即使他伸长了脖子眺望,也依旧没看见秦北望的身影。
  这小子,到底是挖了多深啊?!
  情势危急,宋云不得不退,不然恐怕还没等到秦北望,他自己就要先被落石给活埋了。宋云赶紧使出若水之法,一边躲避碎石击打一边向远处遁去。
  在他身后,山摇地动。
  等到宋云再度回过头,看到眼前一幕时,这个读书远多于习武的年轻人脸色瞬间苍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远处,山壁垮塌尚未完全停止,声如雷动,势若洪水。那些被秦北望刨出来的大小洞口,此时已经全数被山石重新掩盖了起来,眼看着是再也无法进入其中了。
  而秦北望,至今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