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七章 投靠(下)
檀生对陈太后唯一的印象就是,上辈子,陈太后薨逝时,昭德帝那个缺心眼的非得让定京城里所有官宦人家的夫人奶奶全他妈都得在内宫门口跪着哭!还必须哭!论哭行赏!谁哭得大声谁家就升官发财!
东城苏郎中家的大奶奶凭借哭厥过去都拽着袖子还在流眼泪的实力,为苏大爷挣了个五品同知回去。
简直是好哭狗成了精。
除却昭德帝作的这起妖,陈太后在定京城里委实没啥存在感,就是一位老老实实养花逗猫的小老太太。
如今这位小老太太想干嘛?
想碧波掀大浪,淹死一个是一个?
还是想闷声发大财,做螳螂后面那只黄雀?
檀生抹了把额头,上辈子也没看出来这小老太太有这么宏伟的志向呀
“意图相似是一回事,态度不同又是另一回事。”昌盛县主笑了笑,原是个冰霜美人儿,这一笑如雨后初霁,“想必高氏身边那位嬷嬷已经将利弊和道长您说得清清楚楚了,我昌盛好话不说二遍,道长您且记得一点,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如今信昌侯只手遮天、玩弄权术,敬一道长佞臣误国,叫圣上偏听偏信。太后忧心史册无情,总想拨乱反正,如今只待道长您站在太极宫立场,奸佞总会消亡、世道总会恢复平静。”
高淑妃劝她是明晃晃的名与利。
昌盛县主劝她是正义道德。
檀生:???
昌盛县主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解??
银子都没打动她,所谓的道义能?
况且这道义算什么道义?
是她陈家一族的道义,更是皇帝宗室的道义。
这拨乱反正的根源在于昭德帝,打压了一个敬人道长,还有千千万万个敬人道长站起来;灭了一个信昌侯,还有信昌马、信昌猪、信昌鸡
只有换个英明神武的君主,这大昭才算有盼头。
但是,陈太后真舍得把自己儿子拉下马?
大义灭亲这种事吧,一般来说,就不要报太大希望了。
檀生高深莫测地盘膝坐下,静默不语。
正觉女冠温水斟茶,笑问,“不知县主要包几袋荞麦茶带走?贫道叫人好准备。”
昌盛县主也不恼,神情释然,“不过,道长是出世之人,凡尘俗世都与您无干,这趟浑水不趟总比趟要好,做个清闲人谁不想呀?”昌盛县主抿嘴一笑,眼眸流转,“只是,您不想白溢将军堂堂正正进京吗?”
昌盛怎么知道白家舅舅!?
檀生掌心紧蜷,关节凸显!
昌盛县主连声道,“合真道长,您千万别以为我在胁迫或是威逼,我陈鹤,生而为人不屑做这等低劣下贱之事。”
这话,正觉女冠信。
她看相观人数年,这位昌盛县主三庭五眼端方正气,目光不避不惧,脊背挺直不屈,若是男儿必定顶天立地,若是姑娘也应是位行端坐正的好人。
只是好人,并不意味不做坏事。
白家舅舅是檀生内心最隐蔽的隐秘美好,只是如今一想却也是这么回事——许仪之从京中派人前往四川便能事无巨细打探得清清楚楚,纵然天下再难求暗影一支,可若当真花了心思,其实白九娘和白家的存在并不难打听清楚。
信昌侯与高淑妃之流高高在上太久,不屑于在一个孤女道姑身上花太多时间,认为一点银钱、一点名利便可让檀生乖乖上钩。
陈家与昌盛县主则不然,她们只能背水一战,才能挽救于万一。
加之陕北近四川,摸排数日便能将赵家和白家的恩怨查得一清二楚。
檀生轻轻颔首,“县主有心了。”
并未否认。
昌盛县主大舒一口气,初来时的骄矜早已不知去向,语气稍稍加快,“道长您的身世,除却你我、太后再无旁人知晓,您尽可放心。”微微一顿,似是在组织语言,尽量不叫檀生误会,“白将军奋勇杀敌从北疆凯旋而归,习武带兵之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一旦白将军抵达定京,李质朴、赵显之流岂会反应不过来?恕我冒犯,赵显其人畏缩如鼠不足为惧…”
昌盛县主不敢再说,害怕檀生生气。
檀生摇摇头,“没什么可冒犯的,我已和赵家没有任何瓜葛了。”
昌盛县主方点头再道,“可他那泰山李质朴却是狠角色一个,为了揪出杀害亲女的凶手宁可致仕辞官,若他反应过来,对您对白家将会开展铺天盖地的报复。加之信昌侯必定忌惮白将军手握重兵,二人蛇鼠一窝,白将军又暂有个去不掉的朝廷钦犯的名头,您与白将军的处境,堪忧。”
檀生笑道,“县主若为男儿,必是苏秦张仪之辈。”
昌盛县主也笑,“合真道长谬赞,若是此时我不显出几分胸襟,您也不敢放心站到太极宫不是?”
啊。
好想念翁笺。
傻傻蠢蠢的。
那才是高高兴兴长大的小姑娘呀。
昌盛县主幼年曲折,稚龄进宫,陈太后不受重视,她自然双面受气,平白担个县主的名头,却上也要哄,下也要哄,这得练了多少年才养出如今的人精样儿啊。
檀生神色如水,不点头也不摇头。
昌盛县主也稳得住,站起身来主动向正觉女冠讨要了几袋荞麦茶便告辞欲离,正觉女冠也不留人,檀生将其送到道观门口。
昌盛县主笑道,“古有三顾茅庐,今便有数探都梁,往后我来饮茶问道,合真道长别嫌烦。”
檀生只笑,不答话,又是寒暄三两句便回了六音阁。
正觉女冠叫住檀生,“可是回绝了?”
檀生摇头。
正觉女冠再道,“那可是应了?”
檀生也摇头。
正觉女冠蹙眉,“钓大鱼是可以的,只是别将自己栽河里了。”
檀生点点头,举步朝外走,抬了脚又落下,“我今儿和许仪之商量商量再说呗。”说完便绝尘而去。
以前都是同师父商量的如今变成和许仪之商量了
正觉女冠瞬间有种把道观的墙再筑高两米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