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六章 对簿公堂(中)

  赵管事后背寒光一闪,像一道闪电从天劈下。
  劈得他头皮发麻。
  劈得他浑身僵硬。
  心底最隐秘的秘密被被人揭开,像撕破了一层皮肉那么痛。
  赵管事突然转醒!
  为什么他会被莫名其妙牵扯到这事儿里来!
  为什么他陷入了一个必死的局!
  为什么在供词里,他会半夜三更出现在宝山寺!
  因为有人想让他死啊!
  赵管事条件反射般四处张望,张口叫嚷,“大人,左大人!有人承认了,是赵檀生杀了夫人!我是无辜的!是赵檀生这小贱娘们下的手”
  赵管事嗡嗡的声音被一把盖在了这天牢房顶,语声环绕萦绕作响。
  许仪之轻笑一声,眸光一转,猛地一抬手把牢门推开,迅速勾住赵管事的脖子,膝盖微屈将赵管事的脑袋瓜子朝狠狠地上一磕,当即这瓜被破了瓢!
  许仪之笑道,“你他娘的是不是傻?老子还站边上喘气儿呢,你他妈就敢嘴巴不干净?”
  赵管事眼冒金星。
  白花花的星星在眼前滴溜溜地转,两管热血从鼻腔里流出,脑顶瓜子也破了,火辣辣疼。
  赵管事现在才想通!
  大家都以为赵檀生那娘们就算有本事,有的也只是内宅本事,至于杀人?开玩笑!一个小姑娘家就算有这心,可有这人手没?有这帮凶没?有着时间没?赵家不敢管赵檀生,可也不意味着赵檀生能夜半三更不睡觉跑到宝山寺去杀人!
  没有人怀疑过赵檀生有问题。
  赵老夫人倒是怀疑过两三回,可总也想不通赵檀生哪来的能力去做内宅以外的事情。
  如今却全通了!
  这个男人就是那小贱娘们的帮手!
  等等
  赵管事后脖颈肉被人轻松拎起,就像拎小鸡儿一样。
  赵管事脑子昏沉,他肯定自己见过这男人,绝对见过这男人…是谁?在船上见过他是翁家的亲戚是镇国公府的世子爷!
  赵管事脖子一缩,只觉浑身战栗。
  这纨绔的大名,他是如雷贯耳!
  怪不得赵檀生那小贱娘们能做成这么多事儿!原来一个在内,一个在外,谁也以为不可能的事儿恰巧就是这两一块干的!
  他小时候听老娘讲过一个故事,叫狼狈为奸,狼用前腿,狈用后腿,既跑得快又跳得高,就没有捕不到的猎物
  如今赵檀生就是那狈,镇国公家的世子爷就是那狼赵管事迷迷糊糊看成重影的眼睛里能见这二人均风姿绰约、面目倾容,可就这两都美得胜雪似妖的人却狠到了一块儿去!
  许仪之脚一踹,只听赵管事“哎哟”一声惊呼,左边膝盖一碎当即瘫软地吊在了空中。
  “在广阳府时,赵家家有仆从常随十余人,留下来,跟到了京城,一路平步青云做到内外院管事双挑的就你一人!”檀生厉声道,“你踩在白九娘的尸骨上,汲取着白九娘的血肉,在赵老夫人眼前献媚…”
  赵管事脑子被撞得昏沉,如今眼神渐渐聚焦。
  与白九娘七八分像的那张脸在他眼前摇晃。
  好像是白九娘的冤魂爬上来复仇了啊!
  赵管事哆哆嗦嗦极力往后躲!
  后脑勺那破口里潺潺冒出乌绛色的血。
  许千从怀中掏了一张轻飘飘的纸扔到赵管事身前。
  许仪之下颌一昂,“签字画押,就饶你一命。”
  赵管事扑上前去,来不及看那纸上都有什么,唰唰三下写下了自己的大名,就着那血迹摁了手印,能活着谁他妈想死啊!
  赵管事尚未呼出一口长气,许千袖中短刀一抽,寒光一闪而过紧跟着便是四下喷射的血迹和一双永不瞑目的眼睛。
  许仪之不赞同地看了许千一眼。
  真是的。
  还有小姑娘在场呢。
  杀人也不知道选种不这么血腥的杀法吗?
  莫让小姑娘以为镇国公家的暗卫一点品味都没有啊。
  许千目不斜视,自家世子爷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门儿清。只是他有点不解,暗影们都知道了赵家这大姑娘是美得像朵花,可这花是食人花啊…只有他家世子爷还觉着赵大姑娘柔软娇怯,是一朵需要人保护的木棉花
  是男人都这样?
  还是只有他家世子爷这样自欺欺人?
  许千继续目不斜视,假装没有接收到来自自家世子爷的目光控诉。
  人要死了。
  可檀生知道,他还听得见,还没死透。
  檀生笑了笑,好似闲庭信步闲聊家常,“赵管事你且安心去吧,你死了,你儿子的赌债就没法还了,黑庄家到时候剁了左手剁右手,迟早有一天砍得他七窍流血,跪在我面前让我救他一命,我却把他彻底推进深渊。”
  就像你对待白九娘一样。
  赵管事最后还提着一口气吊着,他双眼鼓出,血丝喷张,喉咙没切断,只有张大嘴巴如破风箱一般进出呼气。当檀生说完最后一个字,赵管事气急攻心,破风箱归了西。
  许仪之手一松,赵管事的尸首软绵绵地塌在地上,一大滩血迅速将他的囚服浸湿透了。
  许仪之隔空蒙上檀生的眼睛,却被檀生轻轻摁下。
  “我没事,他该死。”檀生神容淡定。
  这又不是她第一次看死人。
  自己都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怕什么血啊生啊死啊
  没那么矫情。
  更何况,这厮该死。
  檀生目光平淡地抬起头来,看向许仪之棱角分明的小白脸,认真再道,“我真没事,这次是你帮我解决,下次总要我自己上。”
  许仪之心弦一动,神容变幻莫测,朝前一跨却恰好挡住了檀生看向那一滩血肉的视线。
  二人分别上马上马车。
  檀生双手放在膝盖上,静静看窗棂缝隙外的烛红酒绿,隔了良久,车厢外有一管离得很近的声音靠近。
  “阿俏。”
  是许仪之。
  檀生“诶”一声。
  外面那管声音语气不变,如清流潺潺,又似小溪滴答,以极其平稳的语态说着下面的话。
  “阿俏,你如此聪敏,必定猜到我心悦于你了吧?”
  马车里没声音。
  许仪之心里有点慌,语气还是必须保持稳健。
  “你做我的姑娘,可好?”
  做我的姑娘。
  你想杀的人,我帮你杀。
  我没法接受你双手沾血去杀人。
  你想闯的祸,我帮你闯。
  我没法接受你忍辱负重在隐忍。
  你想过的日子,我陪你过。
  论是小桥红泥,还是山河万里,我都拱手与你。
  只求你做我的姑娘。
  在我的身旁。
  我陪你看花红花黄。
  许仪之紧紧抿唇,忐忑难安地看那锦绣花样马车幔帐,再唤一声,“阿俏。”
  隔了良久,才听到车厢里传来一管同样平稳冷静的声音。
  “我在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