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分别,可还能再见?
是幻觉?可她明明听见男人喊她的名字,而且看见男人就站在车厢门口。
是现实?男人为何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这些天,随着临产期的逼近,吴十月常常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吴十月苦楚地摇摇头。象大多数中国的军嫂一样,吴十月和男人也是聚少离多。结婚五年了,她们真正团聚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也就是三个月不到。五年了,除了新婚大喜,男人在家呆了半个多月,其它两次都是一星期不到,特别是大前年那次,男人刚进家门,部队的加急电报随后也到了。男人只喝了半碗水,还有就是给了她一个紧紧的拥抱,就走了。不久从广播中,吴十月才得知南边又开仗了。她在撕心裂肺的痛苦煎熬中终于等来了男人的消息。男人并没有上前线,只是部队进入了一级战备。可这次……吴十月的心一阵颤栗。本来几个月前去探亲,她是想多呆一些日子的。尽管在部队的日子里,男人还是忙得整天不着家,但晚上不管多晚,总是要回来的。不过,吴十月最后还是放弃了原先的打算。因为一向大大咧咧的她看出来了男人好象有心事,终于在一天晚上她向很晚才回家的男人提出了回老家的打算。她清楚地记得,男人先是沉默,而后如释重负似地长长地吁了口气,然后还是给了她一个紧紧的拥抱。但男人并没有挽留她。那晚,她没有哭,转天在火车上,她几乎哭了一路。
“闺女,咋,哪不舒服了?”大妈站了起来,拍拍吴十月的后背,关切地问。
“没啥。俺好着哩。”吴十月苦楚地一笑。
“唉!”大妈搀着吴十月坐了下来,关心地问:“闺女,这怕是要生了吧?”
吴十月先是点头,而后又摇头。其实,她也是头回怀上娃娃,好多事她也弄不清楚。只是听乡里的医生说,离预产期还有半个来月。
“闺女,这是回婆家,还是……”大妈很热情,又问。
“……”吴十月还是先点头,而后又摇头。她很为难。他的男人党卫国是个孤儿,准确地说,应该是个弃儿。男人跟她讲过,很小的时候,男人就被狠心的母亲抛弃在了上海街头,是好心人把他送进了孤儿院,后来灾荒年,男人和她一样,被政府转到了诺敏河。男人的养父是到公社的一名武装干部,婆娘在生产时大出血死了。留下一个和男人几乎差不多一般大的女儿。以后,为了女儿和男人,养父一直没有再娶。再后来,养父病故,养父的女儿也远嫁到了山西。本来,吴十月打算就在自己家坐月子,可一个月前,她收到了男人的来信,男人再三要她到姐姐家坐月子。为了让男人放心,她答应了。
“咋?闺女,这大老远的,挺着个大肚子,就你一个人,也没个人照顾?”大妈连连摇头。
吴十月还是先点头,而后又摇头。
吴十月也是孤儿,在她还不会说话时,养父养母就收养了她,去年开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养父养母相继离世,她又成了孤儿。几天前,男人的姐姐来信说再过些天会请假回来接她。但吴十月不想麻烦姐姐,所以便一个人提前上路了。
“闺女,看你这身,莫非……”大妈瞅着吴十月身上的军大衣,压低了声,“女婿在部队上?……”
吴十月点点头。
“那他咋不跟你一起回去呢?”大妈又问一句。
吴十月心头又是一阵颤栗。男人如今在哪?她不敢肯定,更主要的还是不愿相信。她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但从男人寄回来的几封信上,她还是发现了一个秘密:男人的信尽管还是原先的部队地址,但邮戳显示的却都是云南XXX县,她不了解这个县在什么地方,但这个县的一个地方兰山她还是熟悉的。她知道:三年前那里曾经爆发了一场举世瞩目的战役。她还知道,这些年那里战事不断。如今男人的信从那里发出,这意味着什么……其实,在部队探亲的日子里,她早有预感。那一个多月,男人很忙,训练任务很紧张,而且艰苦。她经常看见男人身上特别是胳膊肘和膝盖上有创伤和瘀青。后来的几天,她更是发现,营区内蒙着迷彩伪装的军车进进出出,就连门口的岗哨也增加了,还有,营区内到处是全副武装荷枪实弹身穿迷彩服的战士。给人一种紧张严峻的感觉。最让她压抑和不安的还是,她离开前最后那些日子,男人显得心事重重,常常欲言又止,还有,一件事她记得清清楚楚。
那是她提出回家的前一天晚上。
她做了一个梦:
她走在一个狭长的山谷里。这里没有诺敏河畔的鸟语花香,也没有南京路上的高楼大厦。(尽管吴十月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繁华的大上海,但在过去的日子里,上海还是无数次地出现在她的梦境中,只不过那是她多少年从电影里看到的浮光掠影)四周是黄色的大山,光秃秃的,几乎没有生命的迹象。脚下的路也没有尽头,到处是没过脚面的泥土。她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行走着。
她感到无助。她想喊,但没有声音。
天上又下雨了。
豆大的雨点滴落在脸上。有一滴滴进了嘴里,咸咸的……
一只手轻轻地擦拭着她的脸,很轻很轻,虽然很粗糙,但很温暖。
她醒了。她看见:男人坐在床边,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表情很复杂,那眼神至今让他想起来都心碎。
男人尴尬地抽回手擦着自己的眼睛。
她明白了:男人刚才哭了。滴落在自己脸上的并不是雨点,而是男人的眼泪。
吴十月虽然大大咧咧,但并不傻,她没有读过多少书,但此时此刻,她读懂了男人的心思。
转天,吴十月提出了回家。她找的理由很牵强:过不惯军营的生活,还有……
吴十月虽然回了家,但她的心始终牵挂着远方的男人。一个月前,男人在来信中说,希望在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能和她还有新生的儿子再见,她答应了,等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再见,可是她的心一直忐忑不安。
眼下,那个她最怕想,但又无数次不经意想到的奇怪的念头又一次闪现在脑海:分别,可还能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