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守墓人
没带上傅敬章的理由有很多,比方说,一旦进了内城,这位外城的地头蛇,就跟李卫真这位纯粹的外乡人,没啥分别了。
从傅励驰口中了解到的讯息,是内城有许多修士活跃,一举一动需得更加小心。李卫真孤身前往,反倒要方便一些。
外城的马车,去到内城门外就得止步调头了,相反在内城出来的马车,倒是可以在外城自由通行。
因为出示了“万里迎春牌”,哪怕李卫真以黑纱斗笠遮去了气息与面容,镇守在城门的守卫依旧给予放行,且没有胆敢盘查冒犯。
不但如此,进入关口前,其中一名守卫还十分贴心的告知李卫真,若是需要租用马车,在距离城门不远处的驿馆,可以免费租用到官家车辆。
看来这个“浮春城客人”的身份,确实有不错的待遇。
诚然,那些领官家俸禄的车夫,绝对会是最好的向导。但凡事有利也有弊,若是贪去了这份便宜,那么顺带着连行踪都会被轻易监视。
这或许只是猜测,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所以,在入城后,李卫真并没有直径前往驿馆,而是步行了一里路,在马车工会里,租了一辆最普通的马车。以灵石支付了押金,前台与算盘打交道的伙计,一脸漠然的将五颗灵石收下。
年轻车夫性格颇为开朗,很是善谈。是在内城长大的儿郎,父辈也都是从事驾车的行业。上车之前便让李卫真尽管放心,要去往何处只需吩咐便是,保准走的是最快捷的路线,不会东拐西绕,南辕北辙。
有道是: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
在浮春城,从事车夫这一行业,不但薪酬可观,而且并不掉面。要想成为一名职业车夫,不仅要身家清白,还得经过层层考核,才能得到上岗从业的准许。从学徒到成为高级车夫,往往得付出十几年的努力。
若不然,寻常人可没法驾驭得了那十二匹马的威风凛凛!
内城格局的宏大,从道路的宽敞上,便已可见一斑。在同一朝向的马路上,外城仅有双车道,而内城则是有四车道。为了防止拥堵,在一些车流汇聚的枢纽路段,双向更是共计有十二车道。
李卫真这日乘坐的马车,仅配有两匹黄骠马,但平凡有平凡的好处,就是拐弯的速度快。反正那些动辄八匹俊马齐驱的贵族马车,除了显摆排场以外,还真看不出有什么实际的用途。又不是在广袤平原上,该堵的时候还是得堵。
在路上,李卫真偶尔能够看到一些在车顶上插着绿色旗子的马车,便好奇询问。
年轻车夫解释那些马车虽然同样来自工会,不过却是车夫本人跟工会租下的,租金日结。
在此期间,车夫可以驾着马车在路上自由接客,有客人时,就会把旗子取下。因为已经付了租金给工会,所以无论当天收入多少,都无需再被工会抽成,算是一种自负盈亏的营生。
而年轻车夫则是完全给工会打工,哪怕一天都没有出勤,依旧能获得薪酬,收入相对安稳。
李卫真并无意向游览整座内城,实际上,哪怕一整天都花在路上,都很难做到这一点。
观光了半个时辰后,车子来到一处售卖仙家物件的商业街道,李卫真便与那年轻车夫告别了。
临别时,李卫真还不忘打趣道:“小兄弟,如果你多备一面旗子,回去的路上说不定能生意兴隆哩!”
年轻车夫只是摇头笑道:“那我的饭碗可就砸了哩!”
李卫真率先去了几家邻近街道牌坊的人流旺铺,结果却让一心想要来长见识的他,很是失望。因为,接连几间铺子,售卖的皆是些花哨至极的低级法宝。当中又以样式繁多的飞剑,最为争相斗艳,剑柄上所镶嵌的宝石,简直晃眼!
偏偏店伙计还相当热情地介绍着自家的商品有多好,妙用如何。仿佛只要用上他家的法宝,仙家气度就能直冲九霄,根本无需出手就能震慑住各方宵小。这让铁了心只看不买的李卫真,很是尴尬,不敢多做逗留,便落荒而逃了。
倒是有两家专门售卖衣品的店铺,让李卫真提起了兴致。所售卖衣裳或是配件,确实很不一般。最次的一等,寻常人穿在身上,都能有冬暖夏凉的妙用。织物面料也都是寻常水火,无法侵染分毫的。
有些衣物穿在身上,不仅自身觉得神清气爽,还能给旁人一种光彩照人的观感。
所以,店里头为数最多的客人还并非是修士,而是城中寻常的贵妇人,以及爱好打扮的公子小姐。这些山上修士眼中的凡夫俗子,却是能够砸下大把大把的灵石,不可谓不讽刺。
李卫真这日就亲眼见识了一位擦脂抹粉的纨绔少爷,一口气买下了三十多套新品衣裳,说是回去再慢慢挑选,挑剩下的便全送人了。结账时,身旁的老仆习以为常地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箱子灵石付账,也没让店家找续,说他家少爷讨厌零碎。
那两位将近搬走了半间铺子衣物的主仆走后,店伙计很利索,原先空下的货柜,很快就从后仓里补上了新物件。更让人惊叹的,是这些新上架的衣物,又大多是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新品。
这一回,李卫真确实是有些心动,想要把手伸向口袋。他并非是想给自己添置新衣裳,脑子里最先浮现的想法,是买几件回去送人。比方说最喜欢自命风流的闻人玉,送他漂亮衣裳,那定当是很不错的礼物。
还有就是庄明,见他来来去去就只有两套换洗的衣裳,是用料最普通的布衣。平日里除了修炼还得干重活、脏活,实在很需要充实一下衣柜。
可又细想,要么就不送,那么多人住在一起,单单只送给一两个人,不大像话。但是男男女女,有高有矮的十几号人,要挑选出让人人都称心如意的衣裳……李卫真自认没有那般卓绝的眼光。
“掌柜的,烦请帮我把这些衣服都包起来!”
“这位客官,您是说包起您眼前的这一排衣物吗?”
“不是,是你这间铺子里的所有衣服、鞋子、冠冕什么的,香巾手帕也别落下!”
被宗门派遣到浮春城作买卖已有五年的年轻掌柜,绝对有自称阅人无数的底气。但听闻眼前这位身着黑衣,头戴斗笠的神秘客官,说要包圆清场之时,还是不禁愣在了当场。表现得比第一天出来做买卖的新人,都还要不如。
浮春城,何时出了一位如此纨绔的少爷了?
又是万籁俱寂,繁星璀璨的一夜。
亲自服侍娘亲入睡后的范书瑶,孤身一人来到被称之为范府禁地的范氏宗祠。
若是按常理来说,供奉祖先的家族宗祠,与供人居住的府邸,是不能被建在一起的。但范氏的宗祠,就设在范府,而且是占地面积最大的一处院子。活人住的地方,都没有那般恢宏壮丽!
换句话说,每一代家主,生前必然是要住在范府,而死后的香火牌位,依旧是摆在范府。
更为诡吊的,是那先祖陵寝,也都建在了范府的后山。整个范氏祖地八百余亩,一座府邸占去了四分之一!
坐北朝南,背靠大山的范府明为阳宅,实则乃阴坟墓冢的风水格局!
从外边进来时走过的三重门,那些狻猊石兽、麒麟影壁……所有的格局布置,都只是为了尽可能的留住,日夜香火供奉下的祖先萌荫。
是风水宝地,也是圈地为牢!那么……住在范府里的活人呢?
步入宗祠后,范书瑶先是在位于左侧偏殿的净手台洗了把手,又以香炉熏衣,净去煞气、秽气。不厌其烦地做完这些事情后,方才去往正殿,入门后便一脸诚心地磕了三个响头,又才起身在香案取过三炷香,要以烛火焚香,供奉先祖。
一切都循规蹈矩,按照前人所立下的礼数去做。
唯有一点没有做到的,是女子不得擅入宗祠,违规者死!
所以,那三炷香在跃动的烛火下,整整十数息光阴过去,除了被熏黑了些许,竟是没有丁点燃烧的迹象!
对此,范书瑶并不惊骇或是懊恼,她冷眼凝视着那些被摆放得高高在上的香火牌位,冷笑道:“对我有意见?无所谓!其实,我也没多想跟你们一个姓。我离开范家,我只会活得更自由,但十年、三十年……不出百年,如果没有我,范家的未来是怎样,你们应该很清楚!”
“待到那个树枯叶落之时,你们还想像今天那样享受子子孙孙的香火供奉,助来世轮回时,仙途顺畅?喝西北风,都没有你们的份!”
说罢,范书瑶干脆放下那三炷点不着的香,目光专注在那位置最好,如被众星捧月般的那块先祖牌位,神情莫然地道:“我可以把姓氏还回去,以后范家子孙,我见一个,杀一个。但如果,你们把这三百年来积攒下的香火祖荫,只供给我一个人。作为回报,十年之内,我会让这座城市,只存在一个氏族!”
“这不是威胁,也不是求施舍,是实事求是,是你们真正该替将来考虑的时候!”
话音一落,火光扑闪,有三缕轻烟飘起!
有女子生于庚午年仲夏末,逢庚辰日辛己时生。金马嘶风,卓尔超群;将星在命,杀力更是超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