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找上门来

  去到花满楼用膳时,那就必须是天字号的包厢没跑了。这时,傅敬章方才觉得脸上有了光彩。
  而在一楼大堂,前往位于五楼的包厢雅阁之前,李卫真又确确实实长了一回见识。
  见识到了所谓的“一步登天”!
  去往五楼,是无需步行登高的,在一楼大堂有两架“悬梯”,外形像一个四四方方的金色笼子,客人走到里头,就会有人拉动机关,把悬梯拉升到五楼,堪称一步直达!
  当然,此等待遇,唯有去往四、五楼的客人才能专享。有不少商贾富人、官家贵胄,为了讨这个平步青云、一步登天的彩头,就愿意为此多花银子!
  哪怕不是为了这个彩头,也省去了拾阶登高的辛劳,对于一些上了年纪,或是大腹便便、身体羸弱的客人而言,堪称是饶了一桩罪过。
  同样的,其实在常春楼也都有此悬梯,只是位置隐蔽,加上刚才去的又是三楼,李卫真未曾注意到罢了。
  不得不说,傅敬章的父亲,在做生意这方面,确实是个奇人。在商场上,傅敬章要超越他父亲,确实会有如山岳挡在身前般的压力!
  而有道是吃在中原,所以在五楼,便以中原的十大菜系设立厢房。
  李卫真由此起了心思,便反客为主地拿定了主意,去了那门外写有“黄鹤”二字的厢房,要尝一尝那荆楚菜。
  荆楚菜的口味以“香鲜微辣”为特色,又以烹制鱼鲜见长。饭桌上,便离不开诸如:明珠鳜鱼、珍珠圆子、八宝甲鱼、金黄鱼糕…等水乡风味。但也会有神农熊掌、五味角鹿、龟鹤延年汤……等山珍。就连银耳柑羹、拔丝猴桃这些甜点,都有别具一格的心思在内。
  反正摆上桌的二十多道佳肴里,就没有不让李卫真竖起大拇指的。也多亏了他如今有道行在身,才能够这般胡吃海喝的大饱口腹之欲。没有让一桌子美味浪费,遭了罪孽。
  而如今傅敬章看李卫真的样子,就全然是当年李卫真看张潮虎那般了。
  这么能吃啊?
  傅敬章看着一个个空盘子,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大,要不我们再尝一下隔壁的淮扬菜?”
  李卫真抹了抹嘴,打了个饱嗝,笑道:“已经有点撑了,再吃下去,就得当个饱死鬼了!”
  傅敬章正想要笑着迎合,但在这时候,厢房的门却突然敞开了!没有事先传来敲门声,很不寻常!
  “还真是让人失望啊!想不到,现在的你,竟然变得这般堕落!看来,我就不应该专程来见你!”
  门外出现三人,头戴银冠的傲气男子,面带笑意的黄衫青年,以及额头冒汗的中年管事。
  早就察觉到门外有人的李卫真并不诧异,只是放下筷子,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道:“哟,傅励驰,你倒是一成不变的老样子啊!还是那么喜欢偷听别人讲话,对待同门都这般鬼鬼祟祟的,可不大像话啊!”
  “还愣着干嘛?迟到的人,过来自罚三杯啊!”
  银冠男子不禁眼角抽搐,刚刚勾起的嘴角,又拉扯了下来。
  “傅励驰?”傅敬章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自李卫真口中念出的名字,顿时对来人的身份,感到了更多的好奇讶异。
  傅敬章心想:难不成,这个不请自来,又看似同龄人的家伙,是自己叔叔辈的人物?
  城中姓傅的,又但凡能入傅氏族谱的,都要遵从“廉让励敬,恭谦孝明;文行信嘉,宝生荣庆”这十六字命名。
  所以循字排辈,傅敬章遇到姓名里带着“励”字的,称呼一声“叔伯”,依辈分而言是没错的。
  李卫真看傅励驰一下子由春风得意,变得乌云盖顶,也知晓对方的脾性,指了指距离餐桌十几步远的茶室,淡然道:“不喝酒,就喝茶吧!”
  说罢,李卫真起身走到地板被升高了三寸的茶室,脱了靴子踩在草席上,然后盘腿坐于茶桌一侧的蒲团,背对着精美屏风。点燃炭炉,把紫砂水壶置于炉火上,静心等待水开了,才能冲泡茶汤。
  不得不说,这间包厢里内置的茶室格局,应该是千年前,在中原荆楚名士间,所流行的风格了。是复古情怀,还是附庸风雅,不好评置。反正李卫真不觉反感,初次接触,还感颇为有趣。
  见傅励驰仍旧杵在门外,看着自己,李卫真倍感好笑道:“你现在是变腼腆了吧?过来坐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你的地盘吧?你怎么比我这个客人,还要拘谨啊?”
  傅敬章亦是连忙走到门扉一侧,摆出热情态度恭迎道:“叔叔,里边请!”
  “叔叔?”傅励驰黑着脸盯着傅敬章,加重了语气质问道。
  “哈哈哈……哎呦,我肚子疼!”李卫真笑眯了眼,就差没捧腹倒下了。
  这个相逢,着实是别开生面,甚为逗趣!
  黄衫青年的肩头上,那只通体毛色雪白,头顶着一撮黄毛,如同头戴高冠的玄凤鹦鹉左右跳动,欢快地道:“哎,大侄子!叔叔在的呢!”
  黄衫青年亦是笑容和熙,对傅励驰轻声道:“这小子,应该是这里的少东家吧!若是按辈分来说,他爹是与公子您同宗而不同族的同辈人。您这辈分,他倒是没喊错,挺机灵的一小伙子!”
  同宗不同族,指的是宗祠里都供奉着相同的几位开族老祖,寻根问源是出自同一脉。只是宗族开枝散叶后,隔开了许多代,已不是有着血缘关系的族亲。根据这个说法,大家族里头,便不会人人都是亲戚。
  像是中原人士,就都有着炎黄子孙的说法,便是奉两位洪荒大神,为共同的祖宗。所谓的“同姓三分亲”,只是说着好听罢了,很少有人较真。
  但像二人那般,循着宗族字辈起名讳的,哪怕心知血亲淡薄,也不大容易撇清关系。
  所以,傅励驰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个辈分,不好继续发作。其实心里头,都不知道翻了多少遍白眼,鄙夷眼前这个说话没谱的年轻人,乱攀关系,不知羞耻。
  傅励驰收回视线,昂首阔步地真正步入厢房,直径向着李卫真走去。黄衫青年紧随其后,地位明显。
  徒留傅敬章与门外被迫带路的管事,很是尴尬。
  傅敬章下意识望向李卫真,投去询问目光。李卫真侧了侧脖子,眼光瞥了一下身旁的蒲团,示意只管过来坐下便是,一切由他应付着来。
  来到茶室所处的平台,傅敬章刚要抬脚,踩在草席上。李卫真连忙伸手,做了个请留步的动作,挑眉道:“哎,傅大公子,你这么一位知书达理的世家子弟,怎么不讲礼数啊?我坐正位,我为主,请你喝茶,你这当客人的,怎么连鞋子都不脱啊?”
  “你!”傅励驰被这句话憋得不行,心想:李卫真,你这架子,是越来越大了啊?还以为是在太一门呢?你身处浮春城,敢跟我说你是主人家?
  然而,这些话都只敢腹议,哪怕脸色不悦,傅励驰仍是乖乖地脱掉靴子。主要是往日那种,被李卫真一有空就敲打的感觉,又回来了。
  来这之前,傅励驰反复对自己说,“今时不同往日,那家伙要是再敢对自己不客气,就要他好看!”
  但这会跟李卫真照了面后,傅励驰方知什么叫知易行难。以至于他后悔了自己主动现身,可他又不能转身就走啊!这样一来,就成了落荒而逃,以后再碰面,那就是真正的无地自容了!
  傅励驰脱掉两只靴子,一只脚刚刚抬起踩在草席上。李卫真便皱起了眉头,一脸嫌弃地打趣道:“呦呵!什么味啊?我说你多久没洗脚了啊?”
  话音一落,傅励驰顿时涨红了脸,他恼羞道:“混蛋!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跟你没完!”
  紧接着,快要被气疯了的傅励驰便撸起了袖子,一副要立马冲上前,跟李卫真当场扭打在一起的架势。站他身后的黄衫青年,连忙强忍住笑意,死死将其拦腰抱住。
  也知道是时候见好就收的李卫真双掌下压,微笑道:“好了!开个玩笑嘛!久别重逢,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不是显得咱哥俩没那么生分嘛!”
  “我没你那么无聊!”
  傅励驰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话后,动作有所收敛,黄衫青年也就松开了手,两人一同入座,与李卫真隔着一张水雾缭绕的矮脚茶桌。
  随后,傅敬章也都来到李卫真身旁坐下,低着脑袋看着桌面,不敢四处张望。
  炉火很旺,又有无形的罡风加持,所以很快便烧开了水。李卫真没有动用桌上原有的茶叶,而是抖搂了一下袖子,手中凭空多出了一个小瓷瓶,里头装着的是他从丰城购来的仙茗。
  从瓷瓶中倒出少许茶叶到一个紫砂小壶后,李卫真一边往里头加热水,一边笑道:“带了点私货,宝瓶洲的天鼎乌龙。以前听闻师兄说起过,这茶最适合以紫砂茶具泡制。但用什么水,冲泡的温度又如何掌握,我是没有研究过的,大家将就着喝吧!”
  四杯茶水,第一杯先端给了傅励驰,换来的是面无表情,好在李卫真也没有期望过会得到一声:谢谢。
  第二杯端给了黄衫青年,到这儿,李卫真停顿了一下,正色道:“在下,李卫真。”
  黄衫青年颔首回应:“鄙人,冯博韬。”
  第三杯茶,自然是给眼巴巴馋了仙茗滋味许久的傅敬章了。但李卫真特意嘱咐道:“这茶汤里的灵气比较足,你只能喝一杯,所以慢慢品吧!”
  不是李卫真吝啬,而是这仙茗虽好,可是因为蕴含的灵气过于浓郁,对于尚未正式修行的傅敬章而言,被太多灵气灌进体内,可是会损伤经脉器臓的。就好比一个还在吃奶的娃娃,或许可以尝试喂他一些米糊,但要是给他喂饭,吃大馒头、大鸡腿。那是把人往死里整啊!
  循序渐进,方可成长,修行亦如是!
  见李卫真的言行,傅励驰方才愿意转动目光,多看了傅敬章一眼,冷哼道:“这个不识数的小子,是你捡来的徒弟?”
  李卫真呷了一口茶,似笑非笑地道:“确实是捡来的,机缘巧合!但应该算是代师门收徒吧!我本人,暂时还没有要跟人确立师徒关系的想法!我才修行几年呢?收徒弟,太早了!”
  傅励驰终于找到了反驳李卫真的机会,讥讽道:“师门?笑死个人,你还哪来的师门?”
  李卫真坦言道:“总有一天,我会让太一门重新开府的!到时候,我送你一张请帖,你带礼物来便是!”
  眼前的傅励驰,不仅是往日的同门,还是昔日一同并肩作战的袍泽。可尽管如此,李卫真还是没有急着游说傅励驰,加入到他复兴宗门的大业中。因为,正如蔡若闲先前的警示,如今谁都有可能是朋友,谁都也可能成为敌人,要时刻保持谨慎的态度活着。
  傅励驰正想要还以颜色地继续嘲讽李卫真,可他很快却又目光躲闪地低下头来,像是在回避什么。
  原来是李卫真在袖子里,掏出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小鸟,放在了傅励驰与冯博韬两人之间的桌面上,目光倏然锐利,沉声道“瞧着眼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