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无妄之灾
最后出来的效果,自然是方方正正的规矩好看,若是能够在灶台上铺上一层洁白的瓷片,就更大方得体了。
看山灶竣工之后,还不能立即投入使用,至少得等到那些黏土晾干一些才好。再者,他们也没有铁锅。最起码,得等到明日才能验证效果,但李卫真本人对这个灶是充满信心的。
忙完这日的头等大事,已经是申时了。李卫真觉得就凭他那粗糙的建造手艺,别说在天黑之前搭个竹舍出来了,估计连个竹排都捣鼓不出来。
所以,干脆找点别的事情来干。比方说,造两把长弓。
也就有了这样的一幕,两个道童在溪涧旁站桩练拳,李卫真坐在磐石上用手撕着麻杆的外皮。
麻杆是水络麻,这种喜爱高温、潮湿的“野草”,在天南境很常见。但尽管这样,俗世的乡间,还是有不少农民会专门种植这种草,因为它的种子可以入药,主杆更是能制作麻线,揉成麻绳或是编制出麻袋,甚至是造纸都可以。
简而言之,这是一种能用来换钱维持生计的草。
那些从麻杆上撕下的外皮,需要晾晒两天才能制抽出麻线。届时,李卫真就能获得两根弓弦了。
当然,李卫真还有更快的方法得到麻线,只要他愿意动用灵力。但他却又并不缺那两天时间,说白了,他就是闲得慌了。
捣鼓完麻杆之后,李卫真在罗毅成遗留下的那堆银杏木料里,找了两块长条的边角料,给削成了五尺长的圆棍,这将会是长弓的主体。
如果说,是李卫真自个用,这木料得要有六尺长,但以两位道童的身高,最终的成品用起来估计还得练习许久才能驾驭。
但没法再缩减了,长弓要是太短,射出去的箭打鸟都够呛,何况材料还那么的简陋。
用木材造弓,在不考虑耐久度的情况下,用竹子会更好一些,但至少是得阴干了两年左右的竹子。用新鲜竹子……还是那句话,打鸟都够呛。
即使李卫真不是一名仙门炼器师,制弓这回事,他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烂熟于胸了。什么单体弓、复合弓,都不在话下。
弓者,揉木而弦之以发矢。
制弓最重要的工序,就是弄弯它。如何弯曲弓臂,是真正的技术活。李卫真采取的是用火烤的方法,自中间慢慢弯曲两头,成一个简单漂亮的圆弧形。
但这种火烤法,并非是最好的方式,这样会降低成品的张力。往时,李卫真都是用驯弓台,去调整出漂亮的弓背的。但如果有那样的器具,他如今弄的就是一把弓形漂亮,威力更强的反曲弓了。
制好弓形之后,两边刻下卡槽,待装上弓弦之后,就是一把简单实用的长弓了。看着那两把半成品的长弓,李卫真不禁有些想笑,其实他这天捣鼓出来的东西,都是在吃很久之前的老本。
红日被西面的高山挡去了半边,消失了一会的李卫真现身在对面溪岸,两只手各提一只七八斤重的灰雁,大步踏过溪水,将手中的猎物扔给刚刚结束修习的两位道童。
李卫真坐回到磐石上,开始制作箭杆,他一边削着木料,一边道:“处理一下,记得把翎羽收集起来。过几天,你们就要自己学着找吃的了,知道吗?”
叶童一脸平静地点头道:“自食其力,理所应当!”
安澜的表情则是有着更多的憧憬,她神采奕奕地道:“我要做红烧熊掌给先生吃!”
李卫真只是微微一笑,没有答话。因为,他相信只要再过几天,个中滋味,这位初生牛犊的小姑娘,自会知晓。而现如今,一切不必多说,也言之尚早。
两位道童回到银杏林准备晚餐,李卫真则继续待在溪涧旁筹备制作箭枝的材料。他打算先制作四十支箭,在他看来,这已经很足够了。
因为,如果四十支箭都换不来一只猎物,这不会是安澜和叶童的问题,是他这位先生的教而不善。
削完箭杆之后,天色已经是灰蒙暗淡,但李卫真仍是没有回到木屋,而是在溪水里摸索了一会,淘了些石子之后,才信步走回银杏林。
循着炊烟升起的位置,李卫真远远瞧见了正准备烤制灰雁的安澜,以及在一旁“滋扰”的赵红雪。
“安澜妹妹,你这样子得烤到什么时候啊?不如,让我帮你吧!”赵红雪的左手捧着一串火苗,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安澜不为所动地摇头道:“要的就是这种慢工出细活,炭火慢烤,吃的时候带点柴火味,才有感觉!”
说罢,安澜看了一眼一脸错愕的赵红雪,这会不仅摇头,还加了声叹息:“雪姐姐,想要我家先生喜欢你,你往后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啊!慢慢来,不着急哈!”
“啥?”赵红雪发出一声近乎尖叫的质疑。
这一声尖叫,没吓到安澜,反倒是让正准备凑过去的李卫真脚步一滞,没来由的心惊肉跳。然而,下意识想要转身离去之时,已经和赵红雪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赵红雪把咬牙切齿与狰狞怒笑,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死死地盯着李卫真道:“好啊!我正想要知道,人家的先生,都教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给学生?”
结合过往的经验,李卫真知晓赵红雪哪里是想问什么问题!这分明只是发难前的征兆罢了!他二话不说调头就跑,甚至连身法都用上了,只为留给后者一个望尘莫及的背影。
“你有本事就别回来!”
自动忽略身后传来的怒吼之后,李卫真只庆幸自己走得够干脆,连多嘴问一句对方为何发火的话也没说。
“当一个女生莫名生气的时候,试图通过讲道理,来平息事情的人,才是真正的不理智!”
这句话,出自闻人玉的教导,而李卫真一直铭记于心。
选择了“流亡”的李卫真回到了搭有草棚的旧营地,让早已熄灭的篝火堆重新发出光亮。而他则守在火堆旁,拿出先前在溪涧里收集起的石子,用附着灵力的小刀,小心翼翼地刮削出三角形状。
这种石子名叫燧石,正如它的名字那样,可以碰撞出火花,用以生火。不难找,在寻常的溪涧里,夹在鹅卵石之间。但李卫真看上它,是因为这种石子比花岗石还要坚硬,经过削薄打磨之后,将会是不错的箭头。
一个时辰之后,四十枚待用的箭头终于打磨完,李卫真御起清风托来一捧溪水,浇灭了篝火,又再回到了木屋。
所有的箭头都被打磨得大小一致,锋芒毕露,离远了一瞧,根本看不出是石制的箭头,像极了动用了磨具的产物。
但即使是做工如此认真,其实也花不了李卫真一个时辰的时间,完全是他不想那么快回去面对某人,在那刻意的放慢手脚,消磨光阴。
然而,尚未迈过门槛,走入客厅,李卫真就已经嗅到了里头洋溢着的肉香味,以及几声交杂在一起的欢喜声。
站在门廊下的李卫真,心里头没来由的一咯噔,心想:“还没吃完呢?”
但转而又想:“不怕,有笑声,警报解除,可以进去!”
一进门,往饭桌上一瞧,便见得似笑非笑的赵红雪,夹着一片肥美的烤肉道:“哟,有些人还真是没啥时间观念啊?让我们四个人,等你一个开饭啊?你是一家之主,还是怎么的?”
李卫真露出尴尬笑容,摸着后脑勺在原地杵着,主要是不敢往饭桌上靠近。
夏婵连忙招手道:“李师兄,快点过来坐啊!给你留了一份呢!”
李卫真只得硬着头皮坐过去,故意和赵红雪隔了两个位置。他夹了一块烤肉往嘴里送,老实说,味道并不大好,口感还有些柴了,毕竟没盐、没酱的。
见李卫真有些皱眉,安澜连忙说道:“先生,您怎么不蘸酱吃啊?”
心思不在饭桌上的李卫真,这才留意到桌上还有几个小碗,里头有些糊状的酱料,有白的、红的、黄的、绿的,认真一嗅,确实都各具独特气息。
李卫真不禁好奇道:“你们哪来的酱料啊?”
安澜把眼神瞄向夏婵,答道:“这些都是夏婵姐姐在山里采集回来的,不单单是药材,还是天然的香料,捣烂、研磨之后蘸着烤肉吃,可有意思了!”
“哦,原来如此!”李卫真一副恍若大悟的模样,正要再夹起一片烤肉,蘸向那碗黄色的蘸料。
“哎,等一下!”
怎料,赵红雪却突然伸出筷子,夹住了李卫真那块烤肉,一脸认真地道:“你来晚了,所以你不知道,吃这个,得讲顺序!”
说罢,在李卫真愣神间,赵红雪手腕一抖,将烤肉夺走。随后,在那碗绿色的蘸料上,来回翻动了几下筷子,确保能够蘸上厚厚的一层料。
对于赵红雪的话,李卫真是相当抱有怀疑的,他分明瞧见,那碗绿色的酱料,基本没怎么被动过好吗?
然而,还不等李卫真思考更多,赵红雪已经把蘸过料的烤肉,主动夹到他碗里了。甚至还语气温和地笑道:“来,先尝尝这个!”
不,这绝对不会是赵红雪本人,李卫真心中认定!
李卫真下意识的目光游离,发现身旁的人脸色都颇为古怪,但无奈被赵红雪占了先机,只得强颜欢笑地夹起碗里那块似乎散发出绿光的烤肉。
眼神熠熠的赵红雪,是发自真心地笑道:“快点尝一下嘛!保准你回味无穷!”
这一刻,李卫真没来由的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本书。里头有一段故事,是讲谋杀亲夫的;当中又有一幕,妇人对她丈夫说道:“大郎,该吃药啦!”
那位大郎没得选,李卫真自然也没得选。尽管他早有心理准备,然而当他一口咬下那块烤肉的时候,还是低估了那些蘸料的分量。
一名堂堂练气士,竟因为一块烤肉,额头冒汗,热泪盈眶;甚至还觉得有股无比蛮横的气息,将要顺着他的咽喉,强行掀开那头顶的天灵盖那般。
“嗯……”
“不许吐,咽下去!”
已是奸计得逞的赵红雪,仍不满足,甚至不惜起身亲自动手,捂住了李卫真的嘴。强迫得后者不得不在承受着痛苦与绝望中,咽下了那块烤肉,以及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李卫真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为何要遭受这样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