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铜矿真相

  山林间又一阵地动山摇,往山上看时,爆炸之处升腾起一片烟尘。三人找了个视野绝佳地方,躲在树上暗中观察。
  日已偏西,仍不见山上动静。若非有些按捺不住了,江远摆摆手,示意接着守下去。山林里最考验耐性,江远明白这个道理。咕噜不明白什么道理,只知道按着江远说的做。
  山上终于下来一队人,这些人衣服像官差,但胸前没有补子,挎着各式各样的工具。三人从树上下来,悄悄跟在后面。夜色渐浓,那队人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又走了半个时辰,进了一处山坳。山坳是个天然门户,入口狭窄,地上全是碎石,连个藏身的地儿都没有。江远挨过一记暗箭,不敢大意,招呼二人后退。
  三人围在一颗榕树下,咕噜撑着地图,若非举着避风灯笼,江远手拿罗盘指引方位。
  “来都来了,咱们先救几个人出去?”江远指着一处峡谷说道。
  若非凄然一笑:“凭你我三人,舍上性命也救不出几个,矿工只怕还要受牵连。”
  “说书的不是常说揭竿而起么,矿工肯定比看守人多,咱们带上他们把看守全挑了。”江远说得很认真。
  若非苦笑:“若是要反又何必等我们来了再动手?”
  “那时候吃不饱饭,还要干很重的活,谁也不知道山外面是什么,还以为山外面也是矿山,逃也逃不出去。”咕噜言语中满是惊恐和无奈。
  若非想起自己吊着活活等死,对那种发自心底的绝望感同身受。活着没有什么目的,活着只是活下去。
  江远问道:“你们倒说说咱们该怎么干?”
  若非道:“就算临江城的人都说这矿是袁家的,也得官家认了才行。”
  江远不解:“这不都是铁板钉钉的事么,官家为什么不认?”
  若非道:“也算也不算,官家认了便算。咱们摸清粗铜去向,大不了告到长安去。”
  晚上气温转凉,三人找了个山洞,捡了树枝生起篝火。江远和咕噜疲乏透了,躺下便睡着了。若非守在洞口,对着篝火发呆。若非也怀念田野撒欢的时光,但自家两亩田碰上灾年也打饥荒,往后还要自立门户,娶妻生子。江远怎么就那么洒脱呢?若非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逃犯,平淡生活也是奢求。
  林中雾气未消,三人在山林中游走,攀上一座山峰。山下是炼铜工场,星星点点有人影晃动。若非重绘了图纸,希望日后能用上。
  峡谷中有条小河,蜿蜒向西。河中漂着木筏,载了木箱,立着一人撑橹。小河注入凌江,汇流处有座码头,堆了许多原木,乍一看倒像伐木工场。栈桥停着条帆船,船工抬了木箱,正往船上搬运。
  “这船居然是点苍的!”若非看看帆船,船首漆着点苍徽号。
  “怎么又扯上点苍了?”江远问道。
  若非道:“点苍垄断着剑南水运,门下船舶众多,每条船上都漆着徽记。”
  江远笑道:“你懂得倒不少,咱们摸上这条船?”
  若非道:“船上空间不大,你看看有没有近路,咱们赶到前面截他们。”
  江远道:“这段江曲折蜿蜒,两岸山势交错易起邪风,船行得很慢。咱们翻过这道山岗,前面有渡口可以搭船。”
  山陡林密,三人行了半日,还未到山顶。好容易下了山梁,三人腹中饥饿,蹲坐石头上用些酒肉。
  树林里猛然扑出一只斑斓花豹。江远赶忙跳起,手握猎叉,护住若非和咕噜。花豹腿上渗着血,咆哮两声,又窜入林中。
  三人惊魂未定,又有十几条大汉跳出来,手持兵刃,将三人团团围住。江远操了猎叉,若非持着短刀,咕噜手握开山斧,三人后背向内,兵刃在外,严阵以待。
  林子里缓缓走出一位戎装打扮的少年公子,见三人围在中心,笑道:“我当是谁害我丢了花豹,原来是江兄。”
  江远看那少年,竟是甄瑛,笑道:“想不到会在这里碰见你,你这见面礼倒挺别致。”
  甄瑛伸手作揖:“失礼,失礼。”转而又对领头大汉说道:“他们是我朋友,你们散了吧。”
  “他们是若非和咕噜,这位是甄瑛。”江远介绍道。
  甄瑛笑道:“既然都是朋友,到我庄子上好好喝上几杯,就在前面不远。”
  江远暗暗叫苦,说道:“不叨扰了,今天不太方便,改日我请你喝个痛快。”
  “有什么不方便的,在这林子里还有什么要紧事?”甄瑛说道。
  若非见江远为难,说道:“多谢甄公子美意,咱们再推辞倒显得客气了。”
  甄瑛笑道:“江兄,你看看,这位兄弟多豪爽。”
  甄家别墅建在山坡上,简直比鸡公庙还要恢弘。若非感叹甄家豪富,心想剑南除了七宝阁,再无第二个甄家有这般财力了吧。
  甄瑛带着三人到了后堂,洗漱的铜盆毛巾已经备好。三人清洗干净头面,捧起茶碗喝了几口热茶。
  宴席很快制备妥当,甄瑛换了身衣服也回来了。一张圆桌围坐了四个人,身后侍立的丫鬟倒有八九个。还未开席,四位侍女递上一盏清茶,四人接在手里。若非看过《石头记》,猜想这轮茶大约是漱口的,抬头却见江远和咕噜把茶喝干净了,也不管丫鬟窃笑,捧起茶杯一饮而尽。甄瑛见三位朋友质朴,也将漱口茶喝尽了,摆摆手让丫鬟们都下去了。
  甄瑛觉得这三人与众不同,端着酒杯说道:“我一个人在山里也闷得慌,你们多住几日,我们一起打猎,这片林子里有好多野兽。”
  江远和若非对视一眼,想着如何婉拒。
  甄瑛笑道:“王若非,你可知道外面到处贴的拿你的告示。”
  若非和江远都惊出一身冷汗。
  甄瑛道:“你倒不必担心,大赦天下的诏书这两日便到剑南,又有沈家人斡旋,风波很快便会过去。”
  若非道:“多谢甄兄美意,但我们确实还有要事在身。”
  甄瑛笑道:“让我猜猜是什么事,山梁那边是点苍运紫檀的渡口,大山里藏着袁家铜矿…”
  江远心中诧异:“这些你早就知道了?”
  甄瑛笑道:“剑南赚钱的买卖也就这几样,这么大生意瞒不住的。”
  若非道:“甄兄可知那里矿工都是掳来的?”
  甄瑛笑道:“袁家黑心是出了名的,前几年让点苍搞出个打鸡血,现在鸡血也懒得打了。”
  江远问道:“鸡血我知道,什么是打鸡血?”
  若非道:“一个江湖术士发明的方子,用西洋针管把鸡血注入体内,被打了鸡血的人听见鸡叫便神采奕奕,干起活来不知疲倦。”
  甄瑛笑道:“我家也有几处矿场,也是用的这法子。”转而又问道:“你们怎知矿工是掳来的?”
  咕噜道:“我就是从矿山逃出来的,里面还有许多族人。”
  甄瑛道:“东川王嫉恶如仇,但这件事牵连甚广,弹劾封疆大吏还要上报内阁,王府里也得从长计议。”
  若非听说七宝阁和东川王府渊源颇深,听甄瑛口气果然是了,但愿矿工们能早日解脱。
  林子里露水初霁,三人重新上路了。甄瑛把他们送到凌江渡口,分别时又送了不少盘缠。三人推辞不过,只留下酒肉船上充饥。
  一切如甄瑛所言,皇帝寿辰大赦天下,诏书到了临江。若非一大早出了门,走的不动声色。江远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喝了十几坛子的酒。咕噜不明白若非为何出门,也不明白江远为何要喝上一天的酒。
  夕阳余晖洒在屋檐上,江远在院子里摆上酒菜,静静瞅着虚掩的院门。院门打开了,来人是若非。若非徐步走过庭院,在江远对面坐下,拿了海碗斟满了酒。两人默不做声,对饮了六七碗,直到把坛子里的酒喝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