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传说里的传说 2

  云中不见日,村间有鸡鸣。
  女子从漫天的血红里惊坐起身,睁眼环顾了四周,轻声自语道:“原来是个梦啊。”
  她做了个噩梦,梦里是无穷无尽的鲜血,堆积如山的尸体,她能够一个个清楚的叫出那些尸体生前的名字,因为那些人都是死在了她的剑下。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一间有些拥挤的屋子,自己坐在床上,床边有位白净的书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掀开被子想要站起身,胸口传来的剧烈痛感让她皱了皱眉,她扯开衣服,有白色的纱布围裹住胸前,包扎住了伤口。
  女子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熟睡的书生,面无表情的下了床。
  胸口的伤口所带来的疼痛确实有些灼人,但还没到让她无法行动的地步。
  女子赤裸着双足,提着剑,打开房屋大门就要出去。
  木门有些老,打开的瞬间发出刺耳的叫声,吵醒了趴在桌上的书生。
  陈昔文看到女子要走,睡意顷刻全消,他慌慌忙忙站起身,打翻了坐着的凳子,说道:“姑娘,你的伤口有些严重,不能胡乱行动,最好还是”
  “你会死。”
  女子没来由的说了三个字,没头没尾,打断了书生的话。
  陈昔文没听懂,但他大概猜到这句话的意思。
  行医者总免不了接触各式各样的人,被追杀的人、追杀人的人、年轻人、中年人、老人,但只要入了医馆,那么他们就都是病人。
  江湖间有祸不及医的不成文规定,大概意思就是只要伤者入了某间医馆,那么追杀的人便不得入馆内强行杀人,要杀那也需要等伤者离开医馆或是强行先将伤者带出医馆。
  行走世间,没有人可以毫发无损,这算是对救命恩人的一种尊敬吧。
  “只要姑娘不杀小生,便无妨。”陈昔文看着女子,眼里没有初见时的慌乱,透露着一股坚定,不知在坚定些什么。
  女子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悦耳。
  可不知为何,陈昔文却从笑声里听出了浓浓的悲哀。
  “追杀我的是正阳楼与百花楼。”
  女子看向书生。
  书生表情毫无变化。
  她便知晓他不属于江湖。
  不属于江湖,便不会懂得追杀她的究竟是些什么人。
  正阳楼,当今武林的第一大派,正道九门的领袖,一言出,天下动,莫有不从。
  百花楼,武林中最大的刺客组织,其刺客遍布天下,吃饭时、逛街时、赶路时、睡觉时,你身边的任何一个路人都可能是刺客,被盯上的人即便是逃到了天涯海角,终究难逃一死。
  而她,同时被这两个组织盯上了。
  “不死在我的剑下,只怕你会死的更惨。”
  女子推开门,就要向外走去,抬步止于空,突然停住动作。
  鸡鸣声消失了,村子里有些安静,安静地不同寻常。
  日出而作,日暮而收,村子里淳朴的村民大多都保持着这种质朴的民风,不像城里的大户人家。
  女子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有些奇异,弥漫有一股淡淡地腥味。
  她对这种味道很是敏感,敏感到了几乎麻木的地步。
  这是血的味道。
  “躲在屋里,别出来。”女子没有回头,慢慢走出屋子。
  “鞋子!”陈昔文在后面喊道。
  女子没有理会,玉足踏在黄土之上,如荷花沾染了污泥。
  渡口前有一大片芦苇荡,入了深秋,芦苇枯黄,黄河上有风吹起,白色的芦苇絮便随风飘起,纷纷攘攘,像极了冬天里洒落的雪花。
  女子朝着芦苇荡走去,走至两丈的距离处停下。
  “出来吧,隔着大老远便已经闻到你们身上那种令人作呕的气味了。”女子冷声说道,对着那片芦苇。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芦苇里慢慢走出了几十道浑身笼罩在黑衣之下的蒙面人。
  有为首者站到最前方,一双眼睛打量着女子,就像在打量一具冰冷的尸体,“先闻闻你自己身上的味道吧,上。”
  随着为首者大手一挥,那几十道身影如春冬时节黄河里赶着去产卵的鲫鱼群,涌跃而出。
  女子迎上黑衣人,一掌拍出,头也不转,绯红色的长剑同时刺进身后想要偷袭的黑衣人,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死亡并不能阻拦那群黑衣人进攻的势头,对他们而言,或许死亡反而是种解脱。
  因为他们叫死侍。
  为首的人在女子斩了六七人后,忍不住终于出了手。
  两柄短刀交错挥出,带起呼啸的风声。
  女子以食指与中指并住做剑,抵在了黑衣人右刀侧身,长剑自下而上,在男子左手刀赶至之前,在黑衣人的肚子上开出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她不作停留,裸足在尘土上挪动,迅如奔雷,避过身后追砍而下的长剑,右手挥斩,将三人拦腰斩断。
  右手垂落而下,她直面余下的十人。
  绯红色的长剑吸纳了鲜血后,剑身泛着妖异的红光。
  不知是女子伤口作痛的缘故,还是长剑自身的妖性,绯红剑身轻轻颤抖,似乎在兴奋。
  黑衣人再度倾巢扑上。
  “枫舞。”
  绯红长剑化为一道光,极速、依次点落在黑衣人身上。
  绯红长剑回到鞘内,却未曾停止颤动。
  女子叹了口气,拔出长剑,走到离自己最近的黑衣人身旁,对着其身子插剑而下。
  剑嗜血,未能尽饮,颤鸣不已。
  陈昔文等到外头声音平复下来后,将门拉开一道缝隙,小心翼翼地从那道缝里向外看,视线所及,皆是红色。
  大门被从外面打开。
  他愣了一下。
  女子已经回到了门口。
  “村里的人已经死完了。”女子开口说道。
  陈昔文闻言眼泪簌流而下。
  姚大妈、赵叔、花儿姑娘一个个名字浮现在脑海,村里的人待他很好。
  生死无常。
  一夜功夫,悉数化为了冰冷的尸体。
  他看向女子。
  一切的惨剧均由她而起。
  她的眼神依旧是涣散无光,仿佛死人就像吃饭一般自然,表情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波动。
  “你叫什么?”女子突然问道。
  “姓陈,名云,字昔文。”陈昔文回答道。
  “我叫徐薇,想报仇吗?想的话,就跟我来。”女子没有等待回答,向外走去。
  陈昔文看着女子的背影,她的右手手腕处有鲜血趟落而下,不知是添了新伤还是旧伤裂开。
  他进屋从抽屉里拿起银子,背上医箱,追向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