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凛风中的一朵花

  那座剑冢位于山顶,要过去必需要先上山,外围弟子需要带上那本能证明自己身份的册子,在半山间的守门人那里申请,盖章确认上山目的后方可上山。
  上了山后,一路向西,越过流光与惊雪剑剑主的地盘后,在空梦剑剑主领地前向左转,有一道天然的裂隙,横断天山山顶的西南角,似有剑仙曾斩落惊天动地的一剑,所遗留下来的剑痕。
  山的这头,是皑皑白雪,对眼望去,有漆黑如墨的崖壁突兀展立,碎岩裸露,宛若一道黑色屏障,遮天蔽日。
  四周万籁俱寂,有无数的长剑平静插在崖壁之山,仿佛陷入了深深地沉眠。
  无论是谁,只要见到了这座与天山有些格格不入的漆黑山崖,便知道,剑冢到了。
  苏秋寒抬起头,与这座山中之山相互对视。
  当你凝望深渊之时,深渊也在凝望着你。
  黑山像是一柄长剑的剑尖,散发着清寒森意。
  要入剑冢需要先从崖岸踏石阶下去,下了石阶后有吊桥链接两山,偶尔有风吹过,便轻微晃动,铁锁发出清脆交鸣声响。
  铁锁为桥,悬虚浮渡,桥名通剑,这是出入剑山的唯一通径。
  无论在桥的这一头还是那一头,皆有剑侍把守,入山出山,都需要经过严密的搜查,每人随身只可携有一柄剑。
  剑侍有四人,平均位列两侧,浑身黑衣,只露出一双锋锐的眼睛,背上别有长剑。若是有人准备硬闯,他们会视具体情况选择用那柄剑杀死入侵者或是砍断吊桥。
  苏秋寒递过册子,左手边的第一个黑衣人结果后,认真翻看了最后一页,确认信息后,从胸前拿出印章往上一压,交还给苏秋寒。
  苏月胧则简单多了,她将册子给右手第一位剑侍确认后,无需盖章,便收回了册子。
  “真的,要过去吗?”苏月胧看了看脚底下的深渊,小脸刷白。
  苏秋寒笑了笑,说道:“你不要去看脚下,保持视线向前,就不怕了。”
  “但是”
  “走吧。”苏秋寒率先踏上木板。
  两人踏上吊桥瞬间,吊桥立刻严重晃动起来。
  小姑娘连忙抱住父亲的腰。
  苏秋寒回过头,笑着道:“要不然,我背你过去?”
  “好。”苏月胧想都没想,脱口而答。
  苏秋寒一怔,这句话不过是随口开个玩笑,没想到苏月胧竟然一口应答了下来,他看向女儿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神,挠了挠头,半蹲下身子,“真拿你没办法,上来吧。”
  苏月胧小心翼翼地攀上男人的背,生怕一个不小心桥翻了过去,从而导致两人坠下深渊,尸骨无存。
  苏秋寒背起小姑娘,双手揽住她的腿,他想了想,如果慢慢走,自己没手去扶两边的铁链,反而有些危险,对着背上的苏月胧说道:“抓好了。”
  “你要干什么?”
  话刚问完,苏月胧便知道男人到底要做什么了。
  苏秋寒足尖轻点木板,开始在一块块木板之间奔跑起来。
  “你你你你干嘛!”小姑娘像条八爪章鱼,牢牢抓住苏秋寒的身子,双眼紧闭,有冷汗自额头流下。
  苏秋寒没有作声,身形极速掠过吊桥,以走路数倍的速度通过了吊桥抵达对头。
  双脚落地瞬间,苏月胧几乎是跌坐在地。
  她有些恐高,那深不见底的黒渊就像是恶魔张开的倾盆大口,不知守了多少年,不知有多少失足者成了恶魔的腹中亡魂。
  苏秋寒再度蹲下身子,背起了女儿继续往山上走。
  剑冢其实已经脱离了天山,算是天池那一侧,漆黑的山上看不见一点白色,虽然如此,但山上却比天山更加的荒芜。
  “快看,那不是苏月胧吗?”
  “背着他的好像是个男人?”
  “那是他的父亲。”
  “就是那个废物?”
  “果然是没有脑子啊,以他的资质,就算来了剑冢,怕是一把剑都拔不出来吧,我如果是他,就不会来丢这个脸。”
  苏秋寒在那些冷嘲热讽中,登上了半山。
  “诶,他还登上了半山,苏月胧也就罢了,难道他不知道越上山,剑的品质虽然会越高但也会越难拔吗?”
  “也许是带苏月胧上去吧,毕竟是当父亲的。”
  “父亲,呵呵,要真是这样的好父亲,当时七位师叔伯要收月胧师妹为徒,他可到好,一个个全推了,依我看,月胧师妹最后挑了这散剑门十有八九也是这个没脑子的父亲的主意。”
  苏月胧小声在男人耳边问道:“他们这么说你,你心里一点感触都没有吗?”
  “有啊。”苏秋寒回答道,“就像是被蚊子咬了。”
  苏月胧噗嗤一笑,恐惧感彻底从心里褪去。
  “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走了。”
  谈话间,两人走上了山顶。
  剑冢的山顶没有站在远处看时的那么陡峭,反而是个平地。
  顶头上的剑很少,少的可以数出一个具体的数字出来。
  山顶也没有人。
  有柄剑直立山顶中央,方圆数里外形成了一片空地,颇有一种金鸡独立的感觉。
  那柄剑没有名字,但冢内历代都喊它“一”,喊的久了,天下人便都称它为一。
  剑在这里呆了多少年没人知道,有传言说,其实剑冢这整座山都是它的鞘。
  所有进了剑冢的人都试过拔这把剑,但千百年来只有两个人拔出过这把剑,上一次剑出石鞘是几百年前云游路过剑冢的吕真人,吕真人持剑看了片刻后,将剑插回,道了一句剑冢内所有册子上都有的一句话。
  心沉,则天地入鞘,意动,则万物为剑。
  苏秋寒走到那柄被喊做“一”的剑的面前,很自然的伸手去拔了拔,也很自然的没能拔动,松开了手。
  对于那个人要求他带出“一”这件事,他其实并没有太过于放在心上,那个人不可能不知道他拔不出“一”这件事,所以这一次上来,他不是冲着一来的。
  他调头走向“一”的东北方,离“一”最近的地方交错插着两柄剑。
  一柄剑身绯红,犹如蔷薇。
  一柄剑身清寒,犹如清水。
  苏秋寒蹲下身子。
  两剑交错下的山岩上有一朵小花。
  这大概是山上除了剑与人之外的唯一活物,没有人知道这朵小花是怎么在这贫瘠的土地上生存下来的。
  白色的花朵开的十分好看。
  花朵下有两片绿叶,风一吹,花朵、绿叶以及瘦弱的茎杆便随风飘动,一副随时会折断的模样,看着让人有些怜悯。
  许多年前,有个人对他说过这么一句话。
  我们都是寒风里的一朵花,瞧着漂亮,却终生只能瑟瑟发抖、无依无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