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下至贱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愕然,这其中必然有一段难以说清的孽缘。
  秦思思抿嘴一笑,笑容里带着几丝难以揣测的邪媚和深奥。
  她轻轻说道,声音里带着诡谲莫测的自信:“儿子,你过来,眼前这个你口中的恶人,你需得唤上她一声婆婆,你是她如假包换的亲孙子,记住了吗?”
  败不亏看了看满脸杀意的败见愁,摇了摇头,倨傲的说道;‘我从生下来,她也没养过我一天,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她,我才没有这样的婆婆。我是娘的儿子,却不是她的孙子’
  败见愁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盯着秦思思,犹如秃鹫盯着腐肉,说道:“哼,你这个贱人,为了避免一死,竟然编出这样的谎言来诓我。你当年同我儿子假意逢迎,原来是为了今天这一出,这孩子不知道你从哪里弄来的冒牌货,想拿鸡毛当令箭,可笑!”
  秦思思云淡风轻站在众人中间,面不改色,目光镇定。相比于败见愁,败见愁恶狠狠地脸上却闪过一丝慌乱。
  风轻轻刮过,秦思思衣袖飘飘,竟有些浑然世外仙人之感。
  同样是这阵风,败见愁虽然武功高强、内力深厚,却竟有些站不稳。
  人群中有人轻轻窃窃低语着:“只怕这孩子是她的亲孙子哦!”
  败见愁一生孤傲不幸,丈夫早逝。膝下虽有一子,也在多年前去世。她一个人在这世上孤孤单单、寂寂寞寞,凄凄惨惨活了几十年。
  丈夫和儿子去世,让她一生难以释怀,务必要为他们报仇。而她心中认定自己家破人亡,正是秦思思所为。
  但是今日,自己寻仇觅恨十数年,今日却被告知仇人不是仇人,凶手不是凶人,甚至自己还多了两个······家人?
  不,她败见愁一生孤独,家人十数年前已经死光了,早就没有亲人了。
  败见愁眼中充满杀意,高声道:“今天,我有三件大仇要报,而且是不报不可。,第一件报将我丈夫打成重杀之仇,第二件报夺剑之仇,第三件,报杀夫杀子之仇。”
  她语气凛然,充满寒意,每说一个字,人群里就有人打了一个寒噤。
  慧海高僧料定今日必有血光之事,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因果循环报应,他虽然和鬼见愁交好,却不再阻拦。
  其他门派寂寂无声,各自向后退了数步,给败见愁几人让出一片偌大空地。他们向来知道鬼见愁的作风,哪里敢去阻拦。
  凌运瞥过台下各门派众人,冷笑一声。人心是什么东西,她早就懂了。
  败见愁拎着莫阿尘,踏步向前,高声说道:“这第一件,重伤丈夫之仇,就由·····”
  只听见砰的一声,似乎有大厦轰然倒塌,一个小小的人影向台上飞去。
  凌运师太脸色大变,快步向前,一把接住了飞出的小小人影,搂在怀里。
  败见愁嘿嘿嘿仰天大笑:“这第一件,就由你爱徒性命来尝,我在你爱徒背心打了一掌,她不出一时半会就要断命,哈哈哈哈······”
  那飞出的人影正是小小年纪的莫阿尘,她被败见愁打了一掌,正瘫在凌云师太的怀里大口大口的吐着血。
  可怜的阿尘,本与此时无关,却被无端牵扯进来。犹如一只受伤的咯血的小白兔,性命危在旦夕。
  凌运搂着莫阿尘,脸上关切的神色溢于言表,焦急的说道:“阿尘!阿尘,你怎么样了?”
  莫阿尘雪白无暇的脸上又增一层苍白,气息若有若无,奄奄一息的说道:“师父,我是不是要死了,可是师父我真的好爱您。我若死了,师父您再收一个弟子,来代替我!”
  败见愁看见眼前的一幕,看着凌运肝肠寸断的伤心样子,心里大为畅快。多年前自己丈夫被重伤时的心情,终于能令凌运也尝尝了。想到这,败见愁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凌运满脸怨毒了败见愁一眼,又疼惜的抚摸着阿尘的脸颊,轻声说道:“为师只要你一个徒儿,有你一个徒儿就够了!”
  只见凌运师太忽然坐定,满脸的视死如归的模样,似乎已经铁定了什么主意。
  凌运运气于掌,全身真气聚于一处,向莫阿尘背心汇聚而去。
  稍微有点道行的明眼人都能瞧出,凌运师太要用自己的毕生武功,全部传于莫阿尘的身上,旨在救她一条性命。
  早就听闻凌运师太为人清风寡尔,淳质善良,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对于这样一个尚未成气候的小徒儿都能拼死相救,更何况其他徒儿。这等为师为人,实在令人钦佩。
  若是成为凌运的徒弟,何愁自己壮志不展?
  在场当即就有那些无门无派的子弟跪下,不停地磕头叫喊道:“请凌运师太收我为徒。”“我资质天成,日后定不辱门楣”“有我这等徒儿在,死一个黄毛女徒弟又如何?”
  观战已久的凉别师太,忽然向前,点于凌运汇海穴,教她不能再运功救人。
  掩不住眉宇之间的勃然大怒,凉别师太呵责道:“胡闹,这样一个徒儿值得你去这样救她吗?你若是救了她,你也就废了!”
  凌运道:“若救不了阿尘,那这掌门我也不当了,立即就死在此处!”
  凉别和凌运师徒数十年,若论了解,再没有人比自己了解这个徒儿,但是此时此刻,自己竟然有些看不懂这个徒儿了。而自己从前的话,凌云都是尽数悉听,从来没有忤逆过一句。
  而此刻,她竟然为了一个关门女弟子,要和自己以死相逼?
  凉别师太愕然地有些说不出话来,怔怔的看着凌云。
  凌运祈求一般的看着凉别师太,惨然说道:“师父,求您依我一次,救她!”
  凌运师太刚才真气大为耗损,加之心中焦急。肝肠寸断,鬓边竟然忽然长出了几丝白发。
  凌运年纪不算长,从十三岁拜凉别为师,至今不过四十。以前从来没有生白发,今天竟然忽添白发。
  凉别师太长叹一声,人生寡尔几十载,长命又如何?
  凉别解开凌云穴道,抱起奄奄一息的莫阿尘。施展轻功,几个起起落落,消失在三清山上。
  凌运长舒一口气,知道阿尘此去受到凉别庇护,一定会逢凶化吉。
  凌运站起身来,又恢复之前冷漠镇定的神情。注视着台下败见愁的一举一动。现在自己真气大损,若败见愁要自己性命,或可拼死一战。
  败见愁冷笑一声,道:“这第二件是夺剑之仇!”
  伴随着说话的同时,败见愁右手已经悄悄按下白玉拐杖中的机括,几枚暗器无声无息的朝台上飞去。
  凌云师太高呼一声小心,弹地而起,躲过了几枚毒针。但是身旁的几枚大弟子却没有那么好运,纷纷倒地,已经毒发身亡。
  如游蛇飞龙,不见首尾,鬼魅可疑,败见愁已经转眼立于台上。谁也没有看清她这样一个苍老驼背身影,如何移形换影的这般快。
  而闻名江湖的无言剑,已经赫然在败见愁手上。
  败见愁嘿嘿一笑:“我知各位不信我先前所说之言。但是我拿这无言剑也是无用,但是三清派的做派实在是下流。我这丈夫生前乃是铸剑师,刻剑天下一流,这把刻刀正是我丈夫生前所有,可谓削铁如泥,无物能比!”
  败见愁扭开白玉拐杖龙头,那里原来本是一处活的机括,可以随意打开,里面便是储物的一方小格。败见愁从里面取出一把刻刀,刻刀周身青光,不似凡品。
  败见愁拿起刻刀,在无言剑上刻下一行字:“无言之剑,三清至贱”
  又拿起剑身,向台下众人一一展示。各门各派看清那行小字时,无不是脸色铁青,不敢多说一句。
  而凌云虽然脸色难看,却不敢轻举妄动,忍常人不能忍,成常人不能成之事,是她一贯作风。
  “师父,我门今日受了这般奇耻大辱,让我徒儿几个去杀了她!”几个三清派弟子,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向凌运请命道。
  凌运摇摇头:“反正她会死在我们前头,不必急在这一时半会!”那几个弟子只好依言退下。
  败见愁冷笑一声,飞身下台,走到秦思思面前,一字一顿说道:“这第三件,就是杀夫灭子之仇········”
  秦思思一脸淡然,面不改色,没有半点惧怕:“败伯伯和败郎都不是为我所杀,就算你今天杀了我又如何?败伯伯和败郎,依旧不会瞑目,只是让真正的凶手继续逍遥罢了。”
  败见愁听了,气的吹胡子瞪眼:“贱人,你杀了他们,事实证据确凿,还不肯乖乖受死?”
  秦思思双目一闭,一幅泰然赴死的样子:“杀了我可以,但败不亏是你的亲孙子,你切不可杀他。”
  败见愁听了,转眼看着她身后那个满脸桀骜不驯的翩衣少年,现在看上去,这个少年竟然比秦思思更加碍眼,更加该杀。
  就是因为这个不知哪里忽然冒出的龟孙子,差点搞得自己阵脚大乱。
  败见愁眯着眼睛,嘻嘻笑道:“少年人,你怕不怕死?你若怕死,此刻你去杀了你妈妈,我就饶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