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五章 讲个课也能嗨了?

  接下来的日子,何瑾的小日子,眼见地轻松了不少。
  一三五的日子里,由王华授课,他就老老实实地教导朱厚照学习;二四六轮到杨廷和的时候,就跟朱厚照一块儿睡大觉。
  在他看来,填鸭式的教育,非但对朱厚照的学业无益,反而还会抹杀他的学习兴趣。既然如此,为何不主动剔除掉?
  人的精力其实是很有限的,所以一定要知道辨别,懂得取舍,将精力放在正确且有益的地方。
  否则,南辕北辙、缘木求鱼又是图个啥,吃饱撑得慌吗?
  只不过,他这样倒是让朱厚照满意了,可杨廷和却简直要气炸了:以前朱厚照上课睡觉,还只是偷偷摸摸的。可现在有了你何瑾作伴儿,睡得那叫一个光明正大,呼噜打得那叫一个响啊!
  好,好一个迎奉谄媚的佞臣,果然没来多长时间,就带坏了太子!
  杨廷和心中的怒气,是一天随着一天增加,告状的小折子,也是一天接着一天往弘治皇帝那里递。都快到了何瑾一日不除,他就寝食难安的地步。
  可对于何瑾来说,他,他根本不在乎:朝廷上看我不顺眼的人多了,你杨廷和才算老几?
  天天把心思放在你们的看法上,我才没那么吃饱撑的慌呢。
  更何况,我又不是没有别的事儿要做。
  这些日子,回到磁州的赖三儿,已成功勾搭到了安阳的城狐社鼠,并开始暗中调查起了朱佑棌的信息。
  这些零零碎碎的消息,汇总到赖三儿这里后,他便每隔三天,派人送过来给何瑾。
  而接到信件的何瑾,当即就暗搓搓、美滋滋地开始归类分析——这种感觉,就好似他开启了上帝视角,偷悄悄地打量个一无所知的人一样。
  只是想想,都有些小禁忌的快感呢。
  可惜的是,送来的消息虽然庞杂繁多,但有用的黑料儿,却寥寥无几。
  上面不是关于朱佑棌的衣食起居,就是清流王府的产业动向,且其中大部分,都还是夸张不实的传闻。或者,干脆就是王府里哪个管事又纳小妾了,哪个宦官又化妆上青楼了之类的八卦
  哪怕用上了十二分的分析推理能力,何瑾也没如何找到,对付朱佑棌的突破点。
  毕竟,这次他不想跟朱佑棌小打小闹、你来我往了,而是要一脚彻底踩死,这只令他生厌的毒虫。
  可朱佑棌又是一地的藩王,本来就站在这个时代的金字塔顶端。而且,弘治皇帝在这方面还尤其心慈手软,不想节外生枝。
  所以,一定要有很犀利的猛料儿才行。
  今日的情报,还是跟往常没啥区别,又是些无聊的八卦。何瑾随意翻看了几张,就有些灰心丧气。
  不过,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一张纸上的简短消息,却引起了他的注意:清流王世子朱厚煜,再度被朱佑棌呵斥责罚,并将之赶出王府,驱逐至别院居住
  比起前面那些废话连篇的八卦,这一条情报显得很简洁。
  不过何瑾却知道,简洁往往就意味着不完全。比如,朱佑棌为何又呵斥了世子,世子到底犯了什么错?
  而且,世子是法理上,名正言顺的爵位继承人。
  可为何在安阳科考的时候,从未没听说过朱厚煜的消息,反倒是不少人尽传朱佑棌偏爱庶出的朱厚辉,有意让朱厚辉继承爵位?
  想到这里,何瑾不由陷入了沉思:王爵继承一事,攸关这个时代的法统。朱佑棌这样做,显然是与礼教森严社会相违背的。
  单凭这一点,就已经够很厉害猛料的范畴了。
  而且,这事儿还属于王府里的家务事,就算闹大了,也不会牵连无辜。从这里入手,无疑是一个很好的突破点。
  由此,看完信后,何瑾第一次开始提笔回道:三儿,给我查,好好查那个朱厚煜!但凡有他的消息,统统不要放过。
  哪怕是他喜欢吃甜粽子、还是肉粽子,是喜欢女人丰腴点儿,还是清瘦点儿事无巨细,统统向我汇报回来!
  也由此,第五天的时候,便收到了赖三儿的回信:老大你放心,我必然会连朱厚煜晚上喜欢什么姿势,都给你查得一清二楚!
  看过信的何瑾,气得简直想吐血,只能浪费笔墨再度交代道:领会精神!别净给我整这些没用的。
  回完信,他才气呼呼地,跑去詹事府上班了。
  到了詹事府后,何瑾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一点。因为今天是他王大哥主讲,可以放开思想、好好跟朱厚照侃大山。
  而经历了这十几天后,无论朱厚照还是王华等那些讲师,都已习惯了何瑾的模式。讲堂的气氛也变得十分轻松活跃,更不需要什么行礼之类的前戏。
  随着朱厚照一出来,便主动坐在了案桌上,一脸期盼地等着开讲。王华则更简单粗暴,上来便开口问道:“殿下,前日的功课可曾完成了?”
  “完成了!”朱厚照自信飞扬,当下就把前日学的那篇文章,一字不差地背了下来。而且,还说了些自己的看法。
  看到这样的成绩,王华真是乐得合不拢嘴。
  然后,他就跟那些讲官们对视了一眼,有些小激动的向朱厚照问道:“那太子殿下今日,想不想来点刺激的?”
  “哦?”何瑾一听这个,不由有些想歪:举国皆知的大儒君子,如今也老夫聊发少年狂,要在文华殿里开车了吗?
  可让他失望的是,王华并没有开车,还是又念了一段儿《孟子》上的文章:“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诸侯危社稷,则变置。牺牲既成,粢盛既洁,祭祖以时,然而早干水溢,则变置社稷。’”
  这段话,何瑾听得很熟悉。因为前世初中课本儿上,好像就节选过这么一段儿。
  但王华和那些讲官们的神情,就让他有些看不懂了:那些人一个个眉飞色舞、兴奋不已的,好像跟背着老婆逛了窑子一样,要多闷骚就有多闷骚
  怎么个回事儿?
  只是讲一段儿书,你们还集体‘好嗨哟’了不成?
  但奇怪归奇怪,何瑾也没太多在意,便开口向朱厚照问道:“殿下,这段话你理解多少?”
  “嗯,孟老头儿说,百姓最重要,国家江山次之,君王为轻这话有些不对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三纲五常早已定下,为何孟子会说出这番话?”朱厚照皱着眉头,一脸的懵傻。
  这时候,就该是王华和那些讲师们,开始表演的时间了。
  王华首先解释,言孟子的意思并非在诋毁纲常,而是在说一个优秀的国君,当以生民为重,江山社稷放在心上,不该将自己看得太重。
  什么只有得民心的君王,才是合格的君王,而能得到百姓欢心的君王,更是优秀的君王云云
  剩下那些讲官,也大多就是这个意思,吧啦吧啦地讲了一大堆。反正就是带着王权镣铐在跳舞,以他们的理解来复述孟子的这段话。
  听着这些话,何瑾忍不住就升起一股穿越者的优越感。因为在场只有他,来自没有王权的时代,对孟子的这番话有着不一样的理解。
  加之那些讲官们这时也讲嗨了,气氛十分活跃。他便也皮了一下,道:“各位翰林,你们当真以为孟老先生,说的是那个意思?”
  一番话落,各位讲师都傻眼了。
  可就在他们仿佛如被激怒的斗鸡,准备一拥而上,要跟何瑾辩个天昏地暗时。忽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那依何卿家的意思,这句话该如何解释?”
  何瑾闻言,顿时艰难地扭动了一下脖子,脸上表情又想哭还带着笑。
  随即反应过来,才赶紧跪下言道:“微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