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伤愈而出
这个世上如果连六儿都叫不住她，那就没人能制止她了。
王鸽双目收缩，全身因恐惧而抖动不止，牙齿不自觉的相撞，咯咯作响。王鸽努力良久，终于挤出一丝话语，不过却不是说给赵灵秋，而是她身后的六儿：“我知道……小岚在哪！不要杀我！”六儿身子一震，忽然闪到赵灵秋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
赵灵秋苦笑一下，血红的眼睛瞪着六儿，问道：“我说他是在骗你，你信不信？”六儿迟疑未定，想到：“小岚是在聚宝庄消失的，按常理王鸽确实应当不知才对。可是……万一正巧被他碰到了呢？”他不想失去任何一个能找到小岚的机会，支支吾吾道：“可是……可是……”赵灵秋道：“可是你怕万一他知道，我杀了他之后这辈子你都见不到小岚是么？他是杀害穷秀才的凶手，你难道不想为穷秀才报仇？先前你那股狠劲去哪了？一听到小岚，你就什么都忘了是吗？”
六儿猛然甩开她手臂，道：“不！我没忘！我要给张秀才报仇！可是……可是我也要知道小岚去了哪里。所以……所以……”赵灵秋冷笑一声，道：“所以你就不顾情义的去找她？你难道想靠着这个小人去找小岚？你不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吗？怎么也需要依赖小人了？”六儿闻言愣在原地，无言以对。赵灵秋的这番话提醒了他，小岚自幼在仙鳄府长大，对飞云帮定然没什么好感，她若知道自己找到她，是靠着王鸽的帮忙，定然也不会欢喜。
六儿本就是小乞丐，长这么大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之前担心的只是下一顿吃什么去哪吃的问题。况且关心则乱，他心里太在乎小岚，才会被人利用。六儿踌躇未决，忽听赵灵秋喝问：“我不不像小淫贼那样优柔寡断！只给你一次机会！说，到底有没有见过小岚！”她已走到王鸽身边，手中匕首抵住王鸽咽喉。
匕首锋利，本应是冰冷的。但匕首上还有雷震宇的血水，余温尚未散尽。王鸽只觉身体里的力气一点点消失殆尽，脖子上黏糊糊的，吓得魂飞魄散，还以为她已经将匕首刺进了自己身体，额头渗出豆大般的汗珠，颤声道：“见过！不不不……没见过……灵秋妹妹，你饶了我吧……”赵灵秋冷冷道：“呵！你这种男人，真叫人恶心！”话音刚落，手臂一挥，匕首轻轻划过王鸽咽喉。
只见王鸽脖颈突然发白，而后慢慢恢复红润，再然后出现一条细细的划痕，鲜红的血水慢慢流了出来。王鸽突然瞪大了眼睛，似乎此时才感觉到疼痛，想去捂住咽喉，但被六儿点了穴道，挣扎不动。想大声吼叫求救，但嗓子似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
须臾，王鸽体内的鲜血似乎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口子，喷涌而出，将水潭全部染红，就像是染坊里的染缸。王鸽脖颈上挺，绝望的看着赵灵秋，瞳孔一点点放大，最后终于没了力气，脑袋一沉，“扑通”一声没进水潭，咽喉处露出割痕，白肉上翻。
直到最后一刻，王鸽也没说出话来。
好锋利的匕首，好狠的人！
溪水自山上不断下流，经饕餮石引进水潭，又慢慢流下山崖。不知过了多久，水潭的水终于恢复如初，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赵灵秋站在当地，毫无表情，不因杀了人而恐惧害怕，反而有种快感。这也许就是杀人的感觉。
良久，她才淡淡道：“你想不想下山？”六儿默然无语，她又道：“想的话就转过身去，我要换衣服。”六儿机械的转过身，又过一会儿，听到木箱打开的声音。赵灵秋将那身亮丽的霞帔整整齐齐的叠放在箱子里，又捡起早已被王鸽翻落在地的石板，一块块的按顺序放好，将木箱推回石桌之下，才道：“前辈，这二人不爱惜你的东西，我已将他们都杀了！你放心吧。”而后走到洞口处，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问六儿道：“你是想让我自己跳下去，还是要背我下去？”
六儿看着她身穿粉色的轻衫，随风而动，鬓角的碎发映着日光，仿佛被镶了金边，又有些透明。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个柔弱俊美的女子顷刻间杀了两条人命。他看了看赵灵秋，见他腰间仍是别着那把黑色的匕首，问道：“你要把它带下山去么？”
赵灵秋没有回头，似乎知道他在问什么，答道：“人是我杀的，这是证据。”说完再也不答话，站在当地瞧着远方，似乎在珍惜此时的景色。
又似乎在珍惜此时的人。
六儿终于深吸一口气，将雷震宇与王鸽的尸体拖到悬崖边上，齐齐放好。又将惊雷黑刀拿在手里，走到赵灵秋身边，半蹲下身子，说道：“走吧。”赵灵秋轻轻嗯了一声，趴在六儿脊背之上，热热的眼泪顺着脸颊流进六儿后颈之中。
六儿纵身跃下，两人顺着铁链，不一会儿就到了谷底。那山谷没有出路，四周都是山石，两人循着最矮最好攀登的一处，爬了上去。六儿此时伤势痊愈，只有左手腕骨尚未接好，登山爬坡如履平地，二人用了半日时光，早奔上了大路。
二人辨明方向，先去了那悬崖瀑布之下，想寻找是否有张打油的尸身。但那瀑布之下是一条深潭，潭水外溢，形成一条不深不浅的小河。六儿在潭底摸索了许久，始终未找到张打油的踪迹，想到他尸身兴许已被河水冲走，不知去了哪里。眼含热泪，只得在水潭边上立了个石碑，上写：“挚友张秀才之墓”又在山间采了些野果野花，放在石碑之前。
六儿跪地磕头许久，仍不起身，直磕的头皮血流，昏倒在地。
再次醒转之时，已是日暮黄昏。那瀑布在夕阳的照射下，泛着金光，犹如一条长长的金丝带，飘飘然落到深潭里。
赵灵秋看着这条瀑布，低低念着诗句：“小小瀑布深山藏，不以名利响四方。山苍苍，水流长。得遇英雄不悲怆！”正是张打油那日所作。六儿听到她诵念张打油诗句，不免又是一阵惆怅。赵灵秋安慰他道：“穷秀才穷了一辈子，死后有这条英雄般的瀑布相陪，也不枉此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