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可怕的猪头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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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盘不慎丢失,我甚至都不知道它到底是在哪里遗失的但是这对我一个要走远路的人来说,绝不是一个好消息,这是一个不可低估的重大损失,因为,罗盘的丢失,就意味着,在以后的漫长日子里,倘若一旦遇到没有太阳月亮的阴雨天,特别是没完没了的连阴天,我就会像一个睁眼瞎一样,看得清四面八方景物,却完全失去了辨别东西南北正确方向的能力,那样的话,我的行程将会受到阻碍,猴年马月才能脱离虎口,也许对于我来说,就会变得遥遥无期,前方的路注定是充满了未知与迷惘的。
  值得庆幸的是,老天有眼啊连续三日三夜,都是朗朗晴空,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一路艰难跋涉,三天后,我终于跨出了茂县的地盘,辗转来到了一个叫作“鸡公寨”的小村庄,我视力好,透过树梢,远远就能清晰地看见,一座学校模样的建筑物展现在我的眼前,这所学校兀立在一个小小的山岗上,高耸入云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鹤立鸡群,高傲地矗立在操场的中央,土夯的院门旁,一块一米见长的小木牌上,白底黑字,上面写着“鸡公寨小学”五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这个偏远的小村寨的确不大,像一条匍匐在山脚下的毛毛虫,毛毛虫的脊背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河水很清澈,清得像一面镜子,几乎能够照见人,自由自在畅游在水底的小鱼小虾小蟹,就像镶嵌在地上的一个大鱼缸里,让人一目了然触手可及。毛毛虫的周身毛茸茸的胸足腹足和尾足,恰似环小河一周,零零星星散落在林间树丛里的农舍。
  赶了三天的山路,我的确有些累了,我决定暂时在这里休整一下,歇息一天。
  白天,我躲在山洞里面睡觉,我在阴暗潮湿的山洞里,找上一块相对比较平坦的地方,在上面铺上一层厚厚的茅草,再拿出李大爷送给我过冬的棉袄棉裤当铺盖,一个天然还接地气的简陋床榻,就这样安置好了,可别说,睡在上面倒还蛮暖和踏实呢也可以酣然入梦到天光。
  这天傍晚,我合计着下山去弄点现成的熟食吃吃,说实话,带在身上的干粮,我早吃腻了,每天早晚一把蹦脆蹦脆吃得满嘴跑的炒米,就着一口山泉水搅和着下咽的苦日子,的确令人难熬啊
  天色黑定,我匆匆下山,悄悄朝离我藏匿的山洞最近的一家农户走去,从白天踩点看到的情况来看,这家农户从地理位置上看,应该处于鸡公寨的左腹部,这是一家独立的农舍,偏居在溪流边的一隅。
  不过,这户人家的房屋结构,具有典型的地方农家小院式的建筑风格,黄泥巴夯实的土黄色的墙壁,黄泥巴烧制的黑黢黢的瓦片,廊檐上挂满了金黄色的玉米棒子和火红火红的干辣椒,门前竖起了一道不太规整的篱笆墙,羊圈却搭建在房屋屁股后面的上坡上,羊栏的门栏上,一左一右张挂着两口旗帜般的大红布,圈里羊不少,从羊嘴发出密集的“咩咩”声,可以印证这一点,不过,这种布局,在我看来,觉得非常怪异,难道这家主人就不怕羊被人抄后路给偷了去吗再说了,这紧邻一侧的吕梁山,常有猛兽出没,就不怕出事吗狼叼走了羊,不是童话里的故事,在现实生活里,在这山谷边,这不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吗
  带着这个疑问,我身影刚刚出现在羊圈的一角,两条凶猛的狗就发现了我的踪影,在篱笆围墙里面,发疯似的尖着嘴巴,一个劲儿地朝我狂吠起来,我有些害怕,立即止住了脚步,一边随手掰下一根树枝紧攒在手里,充当打狗棒,用以防身;一边悄悄地躲藏在羊圈旁的一棵大树旁,居高临下,暗中观察屋里的动静。
  放眼望去,不一会儿,只听得嘎吱一声响,这家的大门打开了,一道昏黄的灯光投射出来,两只膘肥体壮的土狗暴露在灯光
  下,一只通身漆黑,一只色若蟹黄,“黑蛋,二黄,恁俩咋又在瞎叫唤啥呢刚才不是给恁俩喂食了吗哎哟这俩畜生,一天到晚,真吵死人了”话音刚落,从屋里出来一位大娘,年龄大约六十上下的光景,手里头还颤颤巍巍地端着一盆水。“二傻走,把手电筒拿上,去羊圈给羊喂水去”大娘又吆喝起来了,好像是在叫她的孩子。
  在这贫穷僻远的大林深处,竟然能够见到温馨的灯光,而且是电灯光,这是让我惊讶的又一件事情。
  秋末冬初,山林里草木大多枯萎了,羊觅食的草料都非常干燥,如果不及时给放食归来的羊补充水分,第二天,羊就拉不出羊屎来,既便是硬生生地窝出来的,那一粒粒都硬得像铜扣,打在脸上,不光是叮咚作响,弄不好还能给你脑壳砸出一个窟窿来呢所以,但凡常养羊的人家都知道,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节,得早晚得给羊喂水,还得喂足喂勤,这样羊就能稳膘,不会结火,不会害病。
  一个傻乎乎,半大不小的男孩,打着手电筒,在前面照路,大娘端着水,在后面步履蹒跚地跟着,一老一小,一前一后,正朝着我这边的羊圈,一步一步走过来,黑蛋和二黄,一边叫着,一边在他们身边,绕着圈地跑着。
  眼看他们步步逼近,我再也没有继续躲下去的必要了,“嗯肯”我故意干咳了一下,从树的后面走了出来,表明自己的存在。
  “娘娘这躲着个人呢”迎头撞上我的大男孩,看见我,吓了一大跳,大声惊呼道。
  “哐当”一声响,“大男孩”的叫声,把大娘吓唬坏了,大娘身子一哆嗦,竟然不由自主地把手里的一盆水给扔到了地上,“恁恁是谁啊这黑灯瞎火地,躲这干嘛呢可吓死鹅了啊这人吓人,吓死人恁不着啊”大娘凑到我跟前,看清楚了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活人,不是一个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这才强作镇定地责怪起我来。
  “大娘恁不要慌张,不要生气,鹅是山那边来的采药的,进山几天了,没粮了,断顿儿了,鹅下山想问恁讨口吃食,这不刚到这口上,恁家这两只狗,就朝鹅凶吼,鹅被唬住了,不敢进院,只能这么着,躲这呢”为了打消大娘的疑虑,我故意用当地的方,谎称自己是进山挖药的。
  在吕梁山周围繁衍生息的山民,民风淳朴,乐善好施,在这片贫瘠而干净的土地上,几乎清净得一尘不染,这里没有偷窃,没有抢夺,没有凶杀更没有犯罪的词汇
  虽说我是一个陌生人,也算是一个来路不明的不速之客,哪怕我现在就站在大娘赖以为生的羊圈前,这个朴实善良热忱的女主人心里,也牙根就没有往“这小子是一个坏人”这方面去想,这是多么仁慈而宽厚的乡亲啊
  若干年过去了,每当我回忆起这件往事时,我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山里面的老百姓,可以把羊圈高高地搭建在自家屋子的背后。至于羊圈门上挂红布,并不是搞什么封建迷信,后来有人告诉我,野兽怕火,喜欢昼伏夜出,惯于晚上出来活动,它们长着一双夜眼睛,再黑的夜晚,也能识路,红布在夜风里飘动,形似燃烧的火苗,猛兽远远望去,疑为火焰,就会望而生畏,退避三舍。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呈现在大娘面前的,是一副什么样的“尊容”确切的说,是一副什么样的狼狈不堪的样子,依据当时的情形,虽然我自己无法具体描述自己,但是可以想象到,我当时的窘状,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三天的奔波,我基本上都是在林子里面度过的,就像万年前我们的祖宗生活在丛林里一样,与万兽同疆,与百鸟同宿,唯一有所不同的是,我是一个直立行走,衣可蔽体的现代人,一个从
  文明社会,返璞归真,重新回到了蛮荒世界源头的逃亡者。我蓬头垢面,满脸胡茬,面黄肌瘦,我手拿药铲和手电筒,肩膀上背着一条空无一物的麻布口袋,身穿紧身衣,脚登步靴,小腿上还有那用白帆布存存裹住,打得严严实实的的绑腿,就像战争时期出征的士兵一样。
  当然,应该感谢李大爷好心赐我的这身装束,他至少让我换来了大娘现在深信不疑的目光,她认定我就是一个年轻的,从后山来,丢了粮草,饿得饥肠辘辘的药农。
  因为,在这方圆百里,几乎真正的挖药人,都会是这样的打扮,他们为了养家糊口,长年累月地穿梭在这深山老林,餐风露宿,有的时候,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嫁人不嫁挖药郎,一天到晚守空房,虎豹豺狼同为伴,家里撇下痴婆娘”这是山里面流传已久的童谣,人人都知道挖药人的辛酸,人人都知道挖药人的可怜,因于此,哪怕做个令人鄙视的吹鼓手也好,也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儿郎去冒险舍命挖药为生,当然,更不愿意自家的闺女下嫁给一个挖药的小子,成为一个守活寡的薄命女子。
  “娃儿呀鹅瞅着恁这般俊朗,这般机灵劲,啥活不能干呀为啥偏偏要做这药腿子这行呢”大娘看着我落魄的样子,好心地数落我道,“药腿子”是当地百姓对挖药汉子的蔑称,多多少少含有一些贬低的意思,“娃儿啊要吃的吗鹅极了吧走走,赶紧进屋里洗洗,暖和暖和,大娘给恁做汤面吃”大娘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儿,心疼不已地拉着我的手,客气地说道。“二傻,赶紧往回转,把这娃儿领进屋里,好好安顿安顿”大娘弯腰拾起滚落在地的水盆,不忘吩咐那个掌手电筒的半大小子道。
  回到大娘的土坯房,借助着灯光的照射,我这才看清楚,原来,这个看似是一个半大小子的“男孩”,原来是一个侏儒,年龄老大不小了,应该和我差不多年纪。
  原来,这孤儿寡母娘俩,一直都住在这里,大娘的老伴儿去年冬天刚刚因病下世,老两口膝下就这么个儿子,出娘肚子,就是天生的小矮人,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二傻没有上一天学,打小就当上了羊倌,跟着他爹放羊。
  别看这二傻人有先天残疾,可一点都不傻,而且很勤快,同她娘一样,嘴巴也很喜欢粘人亲近人,大娘在厨房开火动灶,开始为我做饭。我和二傻也没闲着,一起去小溪边舀水喂羊。
  在去羊圈的路上,二傻告诉了我一个好消息,说我口福好,她娘今天白日里赶集了,今晚有大餐吃,因为她娘给他带回了他最喜欢吃的猪头肉。
  猪头肉用一张带字的脏兮兮的纸包裹着,就放在厅堂的小木桌上,“二傻,赶紧把猪头肉拿出来洗洗,鹅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就等着下锅呢”厨房里面传来大娘的喊声,“好嘞知道了娘”二傻撇下我一个人,稀里哗啦地把包裹的纸剥开,独自拎着猪头肉,一摇一晃地往屋外的水池边走去
  我百无聊赖地站起身来,捡起废弃的包肉纸,若无其事地看了起来,天啦谁知道,这一看不要紧,吓得我差点叫了出来。
  原来这是一张“协查通报”,内容正是冲着自己来的,上面还附有我的登记照片。老天爷啊好险啊我赶紧把沾满油渍的布告书揉成一坨,一把扔到门外的角落里。
  假若有识字的人串门怎么办看来此地不宜久留,我得赶紧溜走,我不敢声张,犹如惊弓之鸟,拎起自己放在墙角的家伙,二话不说,不辞而别,瞬间消失在屋外的夜幕中
  脚后的狗黑蛋和二黄,又开始在我身后,撒开狗蹄子,撵着我汪汪汪地狂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