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削藩大计

  自当初在上郡被设卡拦截时,张直心中就隐隐不安。
  而长安之后发生的事,则彻底印证了他的猜想:师兄晁错,已经恶了朝堂上大部分人了!
  在这种情况下,栾氏还会和师兄结姻亲(联盟)吗?
  不只是张直,就连老爹张恢和师兄晁错,心里也是拿捏不准。
  为免尴尬,也就没来拜访栾毅,直到今天。
  刚一进门,就见栾毅和韩睿几乎同一个姿势,啃着手指苦思冥想,张直心中一紧:莫不是在权衡利弊,考虑要不要反悔?
  心中嘀咕着,嘴里却鬼使神差打起招呼来:“二位公子因何而困恼?”
  栾毅回过头,见是张直前来,赶忙起身一礼,欲要引其至客厅安坐。
  张直倒是摇了摇手:“二位雅兴,鄙人怎敢擅毁?就在此一同安坐饮茶,岂不妙哉?”
  安坐下来,韩睿看了眼栾毅,见其点了点头,就将心中的说法娓娓道来。
  “依张公之见,武库外的刺杀,会不会是袁盎所指使?”
  张直顿时吓一大跳,满脸惊惧的看着眼前‘大放厥词’的韩睿。
  “公子何出此言?”
  “袁公自吕后时其,就乃朝堂万年青松,其人沉稳老练,以趋利避害之能,遍布南北之交而著称!”
  “怎么可能行如此莽撞之事?”
  得,跟栾毅所说一模一样。
  不知为何,韩睿脑子里乱入了一句三国里的高频词句:袁氏四世三公,为汉羽翼,桃李遍地,德高望重···
  等院中下人奉上热茶,气氛又沉寂下来。
  想起正事,张直装作不经意的试探道:“此案由师兄全权查处,少将军若是疑惑,何不亲拜师兄,以求解惑?”
  想了想,栾毅点点头:“正是此礼,耽搁了这么久,也该是去拜会晁公了···”
  来长安都半拉月了,该办正事儿了。
  张直闻言大喜:愿意拜会,那就是没有反悔!
  有栾氏以为外援,师兄削藩之举应该能顺利一些了。
  师兄这个人啊···
  还真就是父亲那句话:精于过世,疏于人情!
  看看,这次朝堂上,有多少人向将师兄置于死地?
  又有多少人骑墙观望?
  答案是,绝大多数人,但凡是有资格在朝会上开口的,几乎都出来弹劾栾毅!
  看上去跟晁错无关,实际上呢?
  还不就是为了吓退栾氏,阻止栾晁两家的结盟?
  朝中三公九卿加各自属官佐吏,除了同为法家的中郎将郅都外,几乎全都跳出来了!
  就连跟师兄同出一脉,曾在父亲膝下研习商韩的郅都,也只不过是没在背后插一刀而已!
  经此一事,张直已经彻底明白,师兄所提之削藩策,真正的阻力在哪里了。
  根本不在什么诸侯王公、皇子皇妃,而是···
  那些跟师兄结下私怨,向置师兄至死地的朝中同僚!
  ·
  内吏衙门,就在高庙一旁,距离未央宫更是不远。
  晁错刚从天子刘启身边回来,正伏在岸上,瞪大眼睛,反复查看着手中奏书。
  这份奏疏,将决定他将来是位极人臣、名垂青史,还是默默无闻,亦或是遗臭千古。
  削藩策!
  自禹皇定鼎,华夏民族从奴隶制进化为封建制后,经历夏、商、周三朝,分封制度的弊端已是展露无遗。
  先,周天子失威,导致中原战火绵延数百年,诸侯列国混战不休!
  战国初期,那几百个诸侯国,是怎么来的?
  答案就是分封。
  如同现在被分封至各地的刘氏宗亲般,周王室将姬氏宗亲遍分天下,以拱卫中央。
  结果呢?
  在烽火戏诸侯的闹剧之后,天下几人知周天子为何人?
  吴王夫差、越王勾践,难道不姓姬?
  难道就不是坐在都城那位周天子的血亲?
  最终,姬姓周朝,不就是被这些姓姬的诸侯王,一步步推向分裂的深渊吗?
  想着这些,晁错心中的信念更加坚定——诸侯分封,不可取!
  若是不在有生之年,协助陛下将那些已经有不恭敬长安的诸侯铲除,刘汉必将重蹈周王朝的覆辙!
  或许几百年后,汉天子只能在长安坐泥塑雕像,看着同样姓刘的远房亲戚,在这大好河山之上称王争霸;最后某个亲戚也来一出‘奋七世之余烈,拯救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到那时候,皇位上坐着的,可还是刘姓?
  鬼才知道呢!
  晁错自从看透这些起,他就没想过削弱诸侯王的权力。
  他真正要做的,是让汉室跟前秦一般,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去他劳甚子的诸侯王!
  国家,就应该是遍地郡县,中央集权!
  但是···
  分封制绵延千年,根本不是晁错能凭一己之力,在短短几十年就可以消除尽得···
  想想看,秦始皇嬴政,万年不一出的人杰;靠着铁血的手腕统一天下,革除诸侯!
  结果六国的遗老遗少,依旧能兴风作浪,甚至在其驾崩后推翻鼎盛一时的秦朝!
  何故?
  百姓,早就习惯了天下有很多个国家,各国不同俗,不同礼而已。
  你嬴政一朝得以称帝,就要我们丢下自己的礼仪习俗,玩什么书同文,车同轨?
  你这大秦吃枣药丸!
  项羽当初入长安,最后称帝了吗?
  没有。
  那他怎么做的?
  恢复秦前六国,并广分天下为十九,灭秦将帅皆封王!
  切完蛋糕,人家吼一声‘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就屁颠颠回老家装逼去了!
  那项羽,他是不想称帝吗?
  他不想坐拥这万里江山,为万民之主吗?
  非不愿也,实不能也~
  他怕。
  怕和嬴政一样,自己刚享受半辈子为人主宰的时光,就从哪冒出来什么某胜某广,以及身后的‘前朝余孽’,将自己苦心建起的国家推翻。
  与其那样,那大家还不如排排坐,红果果,你好我好大家好,诶累吧嘚都称孤道寡,多河蟹?
  但,就像刘邦所做的一样:统一,乃大势所趋。
  中原,需要一个强大且完整的政权,去与北方的游牧民族抗衡。
  饶是如此,刘邦也是捏了鼻子封了一堆异性诸侯,又是遍封诸子为王!
  这才让‘长子为储,余子封王’成为了祖制,导致了现在天下遍地诸侯,中央直辖的地区不足诸侯领土总和一半的局面。
  而在晁错看来,这种局面,与理想中国强民富的结果,根本扯不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所以,他决定‘顽疾缓医’,借着削藩的名头一步步蚕食,待诸侯王都没有能力与中央抗衡时,再一举收归国有,设立郡县。
  哪怕最后没能取缔,起码也要在有生之年,让诸侯王虚弱到没有任何一丝的能力,反抗中央的地步。
  而这,也是天子刘启完全支持他,并将他视作谋国之重臣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