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兄妹情深
其实,在罗盘山中学,有一个人知道带队的那个连长姓什么,他就是李一夫。宋副官也找过他,由于李一夫:一来怕牵涉到自己;二来从心眼里就不想将此事弄个明白,让雷至泉的心里高兴了。由于唯一比较知情的人,李一夫是这种态度,此事也就成了没法往下查的无头案。
师长望了望感到很失望也有些疑惑的雷至洁接着说:“我们要严查此事,不仅仅是为了你大哥,也想通过严肃处理此事,作为典型好好地教育一下广大的官兵,整肃军纪,所以对你对你的大哥都没有半点敷衍塞责的意思。
等你的大哥好一些了,你可以问问你的大哥,他能不能知道那个连长姓什么,只要有可以深入调查的线索,我们一定追查到底。你有什么好的主意,也可以说,只要能查到真正的凶手,我们一定严惩不贷。”师长说到最后,还有些激动。
雷至洁从心里信服了,而且师长真诚的态度还让她很感动,可是一想到她大哥被打得差一点儿就丢了命,现在连一个凶手也找不到,心里又是一阵难过,忍不住地哭了,哽咽地说:“我大哥真冤,他的命也太苦了。”
师长忙安慰她说:“你大哥是一位非常高尚的人,宋副官昨天从学校回来后,对我说:他深深地感到你大哥在学校的口碑相当地好,**和老师都是一片赞扬声:‘是他们的好老师、好校长。’而且他在处理**上街向国军示威的问题上,也是气度不凡,他顾全大局,毫不计较自己,那天若不是他的态度,**听了他的话,还真不知道如何收场呢!你大哥的人品敝人十分敬佩。”
雷至洁无比感慨地说:“我大哥同师座比,他是一介草民,能受到师座的夸奖,这是他至高的荣耀,我听了很高兴。”她大叹了一声接着说:“现在的社会,越是好人越是高尚的人,越吃亏。我大哥假若对我们的士兵,在侮辱他的**时,不闻不问,不赶去制止,也许挨不上这顿打,可是他又不是这样的人。唉!这是什么世道,师座您说,做人怎么就这么难呀?”
师长听后一怔,心想:这小鬼蛮厉害的耶!拐着弯儿批评我,还让我哑巴吃黄连什么话也说不出。只得忙抱歉地说:“这都是我的过错,对士兵管束不严啦!当然喏,现在是战乱时期,社会风气也是江河日下,也不能说对部队没有一点影响。”接着他想了想很认真地说:“小洁,我们说点实在的,你大哥挨了打,我无论说多少抱歉的话,也无法改变这个实事,你看这样好不好,除了在你们的医院里,对你的大哥全力进行医治外,我还想在经济上给予你大哥一定的补偿。”
雷至洁很感激地说:“师座的好意,就怕我大哥不接受,他哪个人哪!”
“这事我们再考虑下,”
这时进来了一位团长,看到他们俩人在说话,站在一旁没有吱声。雷至洁心想,师长很忙,她该说的话也说完了,就向师长告辞要走,临走时,师长对她说:“替我向你的大哥问好?”雷至洁向师长敬了一个礼,说:“谢谢师座。”
当雷至洁走到门口时,忽然听到师长叫:“雷医官等一下。”又听师长说:“宋副官,让雷医官带一些奶粉和牛肉罐头送给她的大哥,让雷校长好好地补补身子。”雷至洁远远地再次给师长敬礼说:“谢谢师座。”
雷至洁来师部的时候,是满肚子的气,回去的时候,由于师长真诚、体贴、平易近人的态度,肚子里的气顺了,心里还热乎乎的。回到医院时,魏焕然在回医院的路口边迎候她,看到她虽有些劳累,但心情不错,知道她在师部与师长谈得不错。
曾想到她们兄妹情深,可能一时难以控制好自己的感情,会在师部大哭大闹的担心,心里踏实了。听了雷至洁讲了与师长谈话的情况后,对师长的开明和雷至洁的成熟都让他很高兴。他也告诉了雷至洁,近一天来她的大哥的情况:只有一点点低烧,进食也比较多了,大部份时间都是在很安稳、平静的睡觉。说明他的伤情没有发生异常,这也是他的机体已经进入到了康复期的表现。雷至洁听后很高兴并很急迫地说:“我可以去认我的大哥了吧?”魏焕然很同情地说:“洁,现在还不行,再等一两天吧。”
这是雷至泉住进战地医院第四天了,等他睁开眼,完全醒来的时候,和煦的阳光,已经从树梢穿过窗棂撒满了他的病房,盖在他身上洁白的被单光彩熠熠,窗外树枝上的小鸟扑棱地飞来飞去,吱吱啁啾不停地叫着,让他舒心地笑了。这是他自从挨打以后,第一次有了笑容,他小声地问守护在他身边的小赵护士:“我来你们的医院几天了?”
“四天了。”这是雷至泉来医院后第一次说话,小赵护士听了很高兴,心想,这是病人的病情在好转的表现,雷至泉接着说:“你们这里的人真好,,特别是你们的魏院长,还有那位戴口罩的女医官。”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请问你姓什么?”
“我姓赵,您就叫我小赵。”
“小赵护士,谢谢你了!”
“雷校长,您不要客气,您有什么事,什么要求尽管对我说。”雷至泉想了想问:“你们那位戴口罩的医生姓什么?”
小赵未加思索地随口回答说:“她姓雷。”
雷至泉颇感意外地:“哦!我们同姓,五百年前还是一家人啊!”
小赵护士见雷至泉的表情,她心里着实一震,心想,自己差一点儿露了嘴。魏院长曾向他们护士都说了,雷至洁医官与雷校长的关系,并一再叮咛,要他们守口如瓶,不能让雷校长知道了,影响到他的情绪,对治疗和康复都很不利。于是,小赵护士忙说:“雷校长,您刚好一点,尽量少说话,好好地休息吧!”
雷至泉闭上了眼睛,想到与他同姓的戴口罩的雷医官,而他脑子里却都是他的小妹雷至洁。
在澧水江旁、在‘雷家大屋’他与小洁小妹一起嬉戏相依相随的幸福岁月;特别是七年前在县城轮船码头,望尽滔滔澧水与小洁小妹难舍难分,令人心碎的一别。日月如梭,时光如歌,他的小洁小妹现在怎么样了?他只知道她大学毕业以后,为了抗日,参了军当了一名随军医生,其它的情况一概不知。当他想到在这国难当头,战事不休之秋,作为一名军人,飘泊不定,不知现在流落何处?又天天在出生入死的在枪林弹中,不知现在是否安好时?至深的关切,萦系心头的惦念,让他心头沉重如千钧,眼中饱含了泪水。
在他旁边的小赵护士看到雷至泉情感上的变化,心思灵敏的她,完全意思到了雷至泉现在思想上在想什么了!十分同情地想:兄妹两人近在咫尺,可就是不能相认,这也太残酷了,也太可怜了。雷医生是怎么忍受的,挺着的,要是我可受不了。
这时一位男护士在门外叫小赵:“你出来一下。”在病房外他指着一位老汉说:“这位老乡是来看雷校长的。”小赵看了看是一位老汉,头上戴了一顶用棉线织的灰不溜丢的帽子,上身穿的是藏青色的开襟大褂,特别是他脚上圆口布鞋里面皱巴巴的布袜子,不用问,是当地的一位老乡。
于是,小赵问:“老**,您认识雷校长?”老汉很洋洋自得地大嗓门地说:“认识,认识。他是我孙子的老师,去年他还在咱的家里过了一夜嘞!我前天去罗盘山中学看孙子,听说雷老师被我们的国军打伤了,在你们的医院里治伤,我心里惦记着,就急急忙忙地来了,我就住在你们医院的山那边。”边说边举起他手中的一个瓦罐说:“这是‘五子强骨汤’,是我连夜给雷老师熬的。”
小赵说:“**我们医院里是不能随便给伤病员用药的。”“哎!国军郎中,咱懂。”接着他很自豪地说:“我也是一个郎中啊!祖传的,是专治跌打损伤的里手,在罗盘山这地方,谁不知道在愁牯岭有咱这个韩老大。一年中隔三差五的总有人找我给他治伤,有的还是从老远的地儿找来的哩!一般我是不收钱的,山里的人过日子不容易,受了伤本来就很窝心的了,我还向他要钱,这不是给人家心里更添堵吗!”说到这里,他指手里提的瓦罐子有些神兮兮地说:
“这个‘五子强骨汤’呀,我还是要收一点点钱的,这是祖传的秘方,从咱**的**哪里单传到了我,其中有几味药太珍贵了,也太稀罕了,不过我也不会轻易用这汤治伤的,除非来求治的人,是受的伤重,不喝它就要残废了。雷老师就不一样了,一来他伤得太重了,二来他是雷老师,好人一个。”
说到这里他着急地说:“国军郎中,雷老师在哪里,快带咱去看看。”一直专注地听着韩老汉说话的小赵护士,觉得这个老汉很神,还很能聊的,谈吐中还充满了善心,因此对他顿生了几分敬意,将他带进了雷至泉的病房里。
其实,雷至泉早就听到了,韩老汉在病房外大声说话的声音,韩老汉的到来,让他十分高兴,只是打着石膏,缠着绷带的他身不由己哟!不能起身去迎他。韩老汉刚进屋,他就望着韩老汉十分欣喜地叫了一声:“韩大叔您来了。”
韩老汉忙向他打着手势笑着说:“来了,你现在要少说话,话多伤元气的。”韩老汉边说边将盛‘五子强骨汤’的瓦罐和一兜子柑橘放在了雷至泉床边的柜子上。二话没说,就忙着看雷至泉的五官,然后揭开被单从他的肩部到缠着绷带的胸部,再到打着石膏及没有打石膏的腿和两只脚,在这些部位不同的穴位,摁一摁、揉一揉、提捏提捏,在做以上动作的同时,两只眼睛紧盯着雷至泉的身上,看他的动静和反映。
在一旁的小赵护士,开始不知道韩老汉想干什么,没有阻拦他,而一直聚精会神地看着,对他手上的动作,对他的专注的眼神,都感到特别地新奇和好奇。韩老汉看完雷至泉以后,脸带欣慰的微笑,对雷至泉和小赵护士说:
“雷老师的命大,他现在恢复得很好,断骨的部位已经长在一起了,五脏没有太大的毛病,最要紧的是全身的经脉走得很正常,倘若再喝上我的这个‘五子强骨汤’雷老师的伤用不了一百天,顶多两个月就可以跟好人一样走路了。”说到这里他加重语气对雷至泉说:“放心,落不下残疾的。”
他的不容置疑的权威的说话口气,让听着的雷至泉和小赵护士没有理由不相信。小赵护士还是有些好奇地问:“**,您刚才也就是看了看,摸了摸,怎么就知道雷校长的身体情况呢?”韩老老汉望着小赵挺认真的态度,也很认真地说:
“这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国军郎中,我这么跟你说吧,就说人的鼻子、眼睛、耳朵、舌头和嘴巴,为什么叫五官呀!是因为它们管着人的肺、肝、肾、心、和脾,人的里面的这些玩儿,出了什么毛病,看不见也摸不着,可是管它们的五官都知道。
比方说吧,肺发热了,鼻子里就出粗气。所以我刚才先看雷老师的五官,有什么特别的动静没有,然后才看他的上身和下身,这主要是看他的经脉是不是通。当然要看得准,那还是要有一点功夫的,我跟我的爹爹,学了十年,也看了数不清的受伤的人,到了十年的那会儿,才听到他对我的娘说:“老大,算是有点儿门了。”
说得小赵护士眼睛都直了。韩老头在兴头上,又接着指着小柜子上的瓦罐说:“我这个‘五子强骨汤’也是来得不易啊!是经过了几代人从千多味草药中,挑选出来的,到了我曾**那里才定在了现在的五子上的。到今为止,喝过它的人,不说上万,也上千了。它救了不少人的命,也让不少躺在床上本来起不来了的人,能下地干活了。”
韩老汉的滔滔不绝,雷至泉听了心里高兴、舒畅,而小赵护士越发感到在她面前的这位其貌不扬,朴实无华的老人,太神秘了,也太了不起了,对他的‘五子强骨汤’自然已深信不疑。不过她想,要给雷校长喝,还要经过医生的认可才行,这是医院里规矩。
于是,她对韩老汉说:“**,您的‘五子强骨汤’是很神的,我服了,不过您要给雷校长喝,我还要去跟医生说一声,我只是一名护士。”韩老汉很开朗地说:“去吧,去吧,咱懂,咱懂。”
小赵护士走了以后,雷至泉满脸高兴地对韩老汉说:“谢谢你来看我。”韩老汉赶紧攥着雷至泉的手说,少说话,一定要保住你身子上的元气,我们人能活着,就全靠这一口气。“接着他无比愤慨地说:“造孽啊!这那里是国军?土匪不如,把你打成这样子,已经大伤了元气。”他又情意浓浓地说:“我是昨天去学校看孙子,才知道的,当时我非常着急,心里不踏实,连夜给你熬了‘五子强骨汤’,天一亮我就来了。看到你身上的元气已经在开始恢复,我一直吊着的心,算是踏实了,这里的郎中真不错,给你治得很好。我在学校里还听说,你的妹子就在这个医院里当郎中,你们兄妹相会,肯定是高兴得不得了吧!你这也是因祸得福哟!”
雷至泉猛不丁地听韩老汉说他的妹妹是这个医院里的医生,开始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感到韩老汉正在有力地握着他的手,他又如梦初醒地在心里说:“难怪我左看右看她的身影是那么熟悉,就是没有敢往这方面去想,原来她就是我的小洁小妹。”
这时雷至泉的心里无比地兴奋和激动,攥着他的手的韩老汉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脉搏的跳动在急剧地加快。因此,韩老汉已经意思到是他刚才多了一句嘴,看来他们兄妹还没有相认呢。他忖度,人家国军医院里的郎中就是高,是担心雷老师他的身体。于是,韩老汉急急忙忙地说:“雷老师是我刚才多了一句嘴,你的妹子到现在还没有认你吧!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啵?”
韩老汉不等雷至泉回答,他自己接着说:“是担心你的身体受不起那份高兴,古人说:‘乐极生悲’。这也是你的妹子一片苦心啊!刚才你听我一说,你的脉搏就突然地跳快了,我还有点儿急,你现在最要紧的是让你的心平静下来,不然地话,出了什么事,或是影响到了你的身体,可就对不起你妹子的苦心了!”
雷至泉经韩老汉这么一点拨,心里全亮堂了。他是能自持的人,对韩老汉说:“大叔,您放心,我知道怎么来面对我和我的小洁小妹的,不会让您着急的。”
不一会儿,小赵和雷至洁来了,雷至洁的脸上仍戴了一个大口罩,径自到了雷至泉的身边,什么话没说,掀开被子对他进行检查,检查中对伤口的部位轻轻地摁摁、捏捏后,并问:“疼吗?”一直用眼睛盯着雷至洁的雷至泉,听到雷至洁的问声后,他想:虽然只是暂短的两个字,这是他不知在多少次的梦里,想听到的他的至洁小妹的声音啊!他听起来又是多么的熟悉和亲切啊!他的全身顿时感到暖烘烘的,这时他多么想叫一声至洁小妹,多么想伸出双手去拥抱她,他强忍住了,同往常一样平静地躺着,但他的眼睛却一丝也没有离开过雷至洁。
雷至洁并不知道雷至泉知道了她就是他的小妹,还是同以往一样在表面上把雷至泉当成一个素未谋面的伤病员,不过她今天总感觉到雷至泉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她,而且有些异样,让她感到热乎乎,火辣辣的。在这之前她每次到雷至泉的身边,虽然戴着口罩也不敢正面去面对他,今天她更不敢面对了,甚至连头也不敢抬。
当她对雷至泉检查完了,小赵跟她说了韩老汉带来的‘五子强骨汤’并问:“可不可以给雷校长喝?”雷至洁是很信奉民间的土郎中的,她一直认为这是我们中华民族历史悠久,博大精深的宝贵财富,罗盘山区,山峦连绵,山高林深,气候多变,雨水充沛,是盛产各种中草药的地方。山民们,为了健康的生存,在漫长的岁月中,在与各种疾病和跌打损伤的抗御中,必然要造就一批不见经典的名医。这些人不图钱,不图利,只图给像他们一样的山里人带来一生平安。所以她对韩老汉以及他的‘五子强骨汤’是深信不疑的。当小赵问能不能给雷校长喝‘五子强骨汤’时,她连连地点头。
一直在注意收集民间治疗外伤药方的她,来罗盘山后,由于太忙还没腾出手来做这件事,今天韩老汉不请自来了,自然很高兴,也很想向韩老汉请教,特别是很想同他探讨‘五子强骨汤’的成份和疗效,只是她不敢说话,怕在雷至泉的面前暴露了她的妹妹的身份。
当她怀着对雷至泉的浓浓亲情,依恋难舍,要离开雷至泉的病房时,雷至泉冲着她已转过身的背影叫了一声:“至洁小妹。”叫的声音很小,但情深意浓,毫无思想准备的雷至洁,猛然听到时,如雷贯耳,让她全身都震撼了,刹时间让她不知所措。因为,雷至泉这融入了兄妹情深谊长的短短的叫声,实在是让她太突然太意外了,而这又是她近几天来,日日夜夜渴望以求的。
这时她急转过了身,撕掉了脸上的大口罩,瞬间看到是雷至泉深情望着她的炽热的目光,两眼饱含的晶莹的泪水和十分平静的高兴的微笑,倏地大叫了一声:“大哥。”疯也似地向雷至泉扑了过去,轻轻地抱着雷至泉,头依偎在他的颈边,激动得泪流满面。
雷至泉深情地用手轻轻地梳理雷至洁的头发、抚摸着她的肩背,两眼的泪水也是忍不住地往下流。这是高兴的泪、也是伤心的泪。老天让他们兄妹在这种情况下重逢,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兄妹间的比山高比海深的亲情,以及离情别绪,都在他们两人各自的泪水中了、在他们俩的彼此心心相印之中了,此时无声胜有声。
在一旁目睹了他们兄妹重逢、相认的小赵护士和韩老汉,也深深地为之动容,他们也流出了高兴、而又是难过的眼泪。
从师部开完会,风风火火赶回医院的魏焕然,到了雷至泉的病房,看到了雷至泉他们兄妹相会的场面,既惊又愣的站在了病房的门口,屏气凝神地看了一会儿,才不得不小声地叫了一声雷医官。一直沉浸在兄妹亲情中的雷至洁听到了魏焕然的叫声,急忙用手擦着脸上的泪水,抬头向魏焕然望去,魏焕然很不忍心地说了一声:“你出来一下。”声音不大,但很郑重,让雷至洁听出了话中的严肃。她急忙从雷至泉的身边起身,含笑地向雷至泉点点头,转身向魏焕然走出。
在病房外,魏焕然急急忙忙低声对雷至洁说:“至洁,今天上午我去师部参加了由师座亲自主持的紧急会议,我们的师要停止在罗盘山的休整,马上要到新的辖区去驻防。我们的医院今天下午就要开始往新的驻地搬迁,帮助我们搬迁的工兵连马上就到,一会儿我还要带几个人先行一步,赶到新的驻地,做些如何安置的准备工作。这里搬迁的事宜全由你来组织安排。”
雷至洁一听脑子倏地一下就大了,她首先想到的是她的大哥,他还是一个重伤员呀!他们兄妹刚相认,还没有好好地享受一下兄妹重逢的喜悦,更没有好好地互诉离别的衷肠呢!现在又要马上分离,不知再重逢又在何年何月,她忍不住地伤感地长叹一声:“老天,对我们兄妹为什么如此残酷啊!”在她身旁的魏焕然十分理解和同情,但一时又想不出恰当的话语来安慰她。只是说:“谁叫我们生长在这特殊的年代呢!谁又叫我们是一个军人呢!”
“军人怎么哪?他也是人呀!”雷至洁已经有点儿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地嚷着:“难道军人就不能讲同母同胞的亲情了吗?”魏焕然十分地意识到这事对雷至洁来说,确实是太突然了,毫无思想准备的她,一时是难以承受的,要是换成他也会如此的。
于是,魏焕然赶紧将雷至洁拉到离病房较远一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很贴心温和地说:“至洁,我完全理解你现在的心情,这是我自认识你以来,唯一地一次看到你如此失去理智,说明你们兄妹的情谊太深了。但是,俗话说得好,军令如山倒,人世上的事从来就是沧桑多变的,我们只能面对。”
心里很乱的雷至洁看到周围没有别人,伸手握住了魏焕然的手,从魏焕然的身上让她感受到了一种温馨,情绪稍微平静了一些,还是很焦虑地说:“我大哥怎么办?”“我在回来的路上,也在想,现在看来只能送他回学校了。”雷至洁担心地说:“谁给他治疗?谁照顾他的生话?”“据我所知凭你大哥在学校里的人缘,照顾他的生话起居用不着你发愁。”“那医疗呢?”“只有他们校医室里的医生了。”“能行吗?”“从他对你大哥受伤后,应急处理的情况看,我看还有一点水平,况且你大哥现在主要是调养,医疗是次要的了,你大哥——”
雷至洁没等魏焕然往下说,用力甩掉了一直握着的魏焕然的手,嗔怪地说:“你开口一个你大哥,闭口一个你大哥,难道就不是你大哥?”魏焕然恍然大悟地忙陪着笑脸说:“对不起,当然是我大哥。”雷至洁含情脉脉地说:“你走之前一定要以妹夫的身份去见他,叫他一声大哥。这是我们两人相识相爱后,你所见到的我娘家的第一个亲人,以后你还能不能见到我娘家的人就很难说了。”
魏焕然听了雷至洁情意深深,又很伤感的话,他的心里也不是滋味,急忙认真地说:“一定,一定,我怎么也要让我的大哥看看我这个妹夫的模样呀!”雷至洁听后甜蜜地一笑说:“这还差不多。”
魏焕然看到雷至洁的情绪已经完全平静了,很高兴,接着说:“在师部散会后,师座叫住了我,也很关心地对我说:雷校长一定要安置好,是我们对不起他。随即他要宋副官拿来了五十块大洋,说:‘这就作为对雷校长的一点点补偿吧。’还说:‘钱不多,我们也只能做到这一点了。’又说:‘听说,雷校长的为人,他可能不会收,这就看你们了。总之,不管你们怎么说,怎么做,一定要让他收下。’”雷至洁很感动地说:“师座的心我替大哥领受了。”
在魏焕然和雷至洁说话的时候,工兵连的官兵们,驾驭着马车,赶着骡子,带着担架等赶到了医院。在雷至泉病房里的小赵护士看到了吃惊地脱口而出:“我们的医院马上要转移搬迁了!”因为这样的事对她来说已习以为常,已经经历了说不清的无数次了,所以她一看见工兵连的官兵,就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在一旁的韩老汉听小赵护士说,医院要搬走,于是很吃惊地问:“你们的医院是不是马上要搬走呀?”“差不多。”躺在床上的雷至泉听到他们的说话后,更是惊诧不已!医院要搬走他当然知道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于是,他满腹苦楚地想:“我自己的伤倒没有什么,在哪里都是养,好不好,就看我的命了。只是与至洁小妹多年不见,刚相认又要分手了,心里倍感手足之情难分难离啊!虽然有古诗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可是,上天对他们也太狠心了。想到这里,不禁让他有些肠断心碎的难过。
他再想到:他的小妹现在是一名抗战的战士,应该心系国家的安危,他们的别离是一个战士为了国家的兴亡的出征,为此他应该感到骄傲和自豪,要多一点爱国之心,少一点儿女情长。愿正如古诗所说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雷至泉想到这里,刚才难过的心又涣然冰释。对即将要发生的事,有了一种坦然面对的心里准备。
不一会儿雷至洁和魏焕然来了,魏焕然站在他的面前,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大哥,这下可把雷至泉叫蒙了,惊诧地望着他们俩人没有答应。雷至洁忙说:“大哥,他是你的妹夫。”
雷至泉一听惊喜万分地忙伸出手去握魏焕然的手,并乐滋滋地答应:“唉!唉!”情深地望着他们俩人说:“好,很好。至洁嫁给你魏院长我放心。”雷至洁稍有腼腆地说:“大哥,我们还没有结婚嘞!”“哦!”雷至泉颇感意外地说:“小妹,你也快三十的人了,到了结婚的年龄了,该结婚了。”
这时魏焕然说:“我们总是南征北战的,工作也忙,还顾不上办自己的事,我们俩商量好了,等把鬼子赶出我们的**了,抗战胜利了再结婚。到时候一定请大哥为我们主持婚礼。”雷至泉喜冲冲地说:“只要我还能走得动,一定去。”在以上的谈话中,雷至泉的心情都很好。雷至洁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可当雷至洁想到医院马上就要搬了,立即就要与大哥分手了,心里马上又不安起来,真不忍心坏了大哥的好心情,可是医院要搬又迫在眉睫,不说又不行,正在左右为难之时。
这时一直还在雷至泉病房呆着的韩老汉,走到魏焕然和雷至洁的跟前问:“国军郎中,你们的医院是不是马上要搬走?”雷至洁很吃惊地问:“老叔,您怎么知道的?”韩老汉指着外面的国军说:“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国军,赶着马,牵着骡子,还带了不少的家什!”
雷至洁才恍然大悟,很担心地望了一下雷至泉。雷至泉躺在那里很平静,也望了一眼雷至洁说:“小妹,你们放心地走吧,把我送到学校去,哪里有你们的大侄子,还有那么多的同事和**,一切都会过去的,不要惦记我。”
雷至洁看到雷至泉如此坦然自若地面对,反而很伤心难过地想哭。立即背过脸擦了擦要掉下的泪水。这时韩老汉对雷至洁和魏焕然很恳切地说:
“你们的医院要搬走,雷老师就到我的家里去养伤好了,我的家雷老师去过,三间高大的瓦房,就我和我的老婆子两人住,儿子他们自立门户,有他们自己的家,雷老师去了足够住的。我们的山里头,树多林密,雨水充足,空气新鲜,除了鸡鸣鸟叫,没有什么东西能打扰雷老师在那里养伤。再说了,我也是一个郎中,有我在他的身边,他的伤万一出现了什么情况,我也能及时发现,及时给他治呀!还有喝我的‘五子强骨汤’也方便,假若住在学校,我还要往哪里去送是啵!来回少说也要一天的时辰,多费事呗!”
韩老汉对雷至泉饱含情谊、真诚恳切地邀请,让雷至洁和魏焕然都深受感动,同时他们俩人都在想:无论从对他们大哥生话的照料、养伤的环境,特别在医治上都比学校要合适得多。两人很会心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后,雷至洁说:“您老的心我心领了,我很感激您,只是我大哥到您哪里去养伤,太麻烦您老了。”
“不要说这种见外的话,有什么麻烦的,谁叫我与雷老师有缘分呢!就这么定了,我先回去,将房子简单收拾一下,找一扇门扳,搭一个担架,再找几个人来,将雷老师抬了去。”
魏焕然马上接茬说:“大叔,担架就不要另弄了,人也不要找了,我们这里有的是担架,再派几个战士抬了去,就行了。”雷至洁接着说:“床上铺的盖的都从医院里带一套新的去,您也不要准备了。”韩老汉高兴地说:“行,怎么都行,那我就先走一会儿,收拾好了,用不了大会儿功夫,我就回来接雷老师。”
韩老汉急匆匆地走了,魏焕然看了看手表对雷至泉说:“大哥,我也要走了,按照命令下午两点钟以前,我要赶到医院的新驻地。”雷至泉抬了抬手说:“快去吧,我的至洁小妹就交付给你了,希望你们的相爱能天长地久,我做大哥的现在没有什么东西送给你们,只能在心里为你们祝福了。”
“大哥,您放心,我们会永远相爱的,大哥后会有期。”魏焕然向雷至泉敬了一个军礼,转身走去了病房。
魏焕然走后,雷至洁温情地坐在雷至泉的身边,正想说什么,小赵护士进来了,说:“雷医官,徐连长有事找你。”雷至洁很无奈地望着雷至泉说:“大哥我出去一下。”雷至泉忙说:“去忙你的去吧!”雷至洁走了以后,雷至泉听到外面人声嘈杂,让他感到是一片忙碌的景象,他心想:他们兄妹这次重逢,已经难有共叙衷肠的时间了。于是,他请小赵护士给他找了一支钢笔一些纸和一个信封,并让小赵将他弄成半卧的状态,开始给雷至洁写信。
时至中午,整个医院除了伤病员的病房外,其他的物品都已收拾妥当,准备吃过中午饭后,将伤病员抬上担架先行,其他人员收拾完病房里的东西,就立即全体出发。在吃中午饭的时候,雷至洁亲自为雷至泉端来了饭菜,雷至泉要自己吃,雷至洁不让,坚持要喂他,当一勺一勺的饭菜喂进雷至泉的嘴里时,雷至泉微笑地望着她,吃得特别香,雷至洁也忍不住地笑了。
可是当雷至洁想到即将要与她的伤病在身的大哥分离时,热泪又忍不住扑簌簌掉了下来。雷至泉忙宽慰地说:“你放心,大哥的命大,我会好的,也会好好地活的,等到天下太平,国泰民安了,我们一定会再重逢,到那时我们一定要好好地多呆一些时间,把心里想说的话都说完,还一起去老家过春节,哥再带你去看‘划旱船’的,不过你已经长大了,再也不能骑在哥的脖子上了。”
“我不长大就好了。”
“傻丫头,那不成了怪物了。”
“我就愿意成怪物。”
“其实我也想成怪物,我们童年的时候多自在,多幸福。”说到这里两人都无限地伤感。
饭吃完了,雷至泉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他写的信,递给雷至洁说:“我知道我们兄妹俩已经没有时间在一起说心里的话了,刚才急急忙忙地写了这封信,要说的话基本上都写在上面了,有空了,慢慢看。”
雷至泉望着雷至洁停顿了一下,脸上显着严肃,再接着说:“你现在是一位军官,一定要坚强些,不要动不动就流泪抹眼的,让同事们看见了影响多不好。”雷至洁已经听出了雷至泉的话中有话,也意识到了这封信的份量,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衣服的口袋里,很坚定地说:“大哥你放心,你的小妹已经长大成人了,就是山塌了下来,妹妹也能扛得住。”雷至泉高兴地笑了说:“魏院长我看人不错,你要很好地珍惜你们之间的感情。”雷至洁望着他连连点头。
可是,当雷至洁意识到她与雷至泉分别在即时,心里一阵难受,眼睛又湿了。雷至泉见状也很难过,正想对雷至洁说什么,这时韩老汉快步进来了,见到他们就说:“我没有耽搁事吧?”
雷至洁马上用手擦了下眼睛,忙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对韩老汉挺认真地说:“没有,没有。”又问“你老吃中午饭了吗?”“吃了,吃了!就是因为我的老婆子多事,一定要我吃饭不可。我一边吃饭一边担心医院要开拔了,心想,不能因为我误你们的大事啊!”雷至泉笑着说:“这是您老有福气呀!有人心疼你。”韩老汉心里甜甜地说:“哎,她就是这个毛病。”
这时徐连长带着几个士兵进来了,对雷至洁说:“雷医官,由朱班长带几个兄弟负责送雷校长。我对他们说了,在路上一定要千万小心,将雷校长安全送到目的地,按照你的分付:带了一把轮椅、一付拐留在哪里,担架用完后也留下。什么时候出发听你的命令。“那就现在走吧!”
当雷至泉躺在担架上要被抬走时,一直在他身边的雷至洁把一小口袋银元交给了他,说:“这钱,是师座给的,拿着吧,用得着的。韩老汉那里我已经**医院硬塞给了十块银元,你就安心在哪里养伤吧!”
雷至泉对给他钱感到非常地意外,正想要对雷至洁说什么,士兵们在韩老汉的带领下,已经抬着他出门上路了。在担架上雷至泉用手抚摸着沉甸甸的钱袋,仰望着蓝蓝的天,悠悠的云,对他的至洁小妹的情意、难舍和惦记一齐涌上心头。
雷至洁追出门外,一直目送到看不见担架的踪影,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发呆。她与她的大哥的重逢就像是一场梦,来得快,去得也快,留下了她的惊喜、担忧和痛苦,更多地是无尽的牵挂:大哥,还是一个重伤在身的病人啊!。
送雷至泉的朱班长等人返回到医院时,所有的伤病员都抬上了担架,满载的马车、背上驮重的骡子,都已盖上了伪装网,处于整装待发中。
在徐连长的一声令下,医院搬迁的队伍出发了。为了防止敌人的空袭,彼此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在车辚辚马萧萧中,行进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雷至洁同部分医护人员,头戴用松柏树枝做成的伪装圈,坐一辆马车上。无论在精力上和体力上都很疲惫不堪的雷至洁刚想闭眼休息一下,猛地想起了大哥给她的信,她从上衣口袋里小心拿出来,忍不住地想看。马车在坎坷的道路上不停的颠簸着,她的身子,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地摇晃着,再加上一阵一阵刮过来的山风,让她实在没法看,只好又很无奈地把信收了起来。她有些不安地猜想:大哥在信中会说什么呢?
经过了一个下午、一个晚上的奔波,在第二天的早上他们安全地到达了新驻地。
到达新驻地后,全体医护人员首要的任务是收拾病房,将伤病员安置好。当这项任务圆满完成以后,魏焕然看到大家都很疲劳,如是说:“现在大家先休息一会儿,别的事待休息以后再做吧。”全体医护人员听了院长的话以后,都找地方休息去了。
雷至洁虽然也很想休息,当她想到她身上装有她大哥写的信时,身上的倦意全没有了,找了一个避风的、背静的角落,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开始看信:
“至洁小妹,我做梦也想不到,我们兄妹在分别了七年多以后,会在罗盘山中、会在这种情况下重逢;我更没有想到,我们这次重逢又是这样的短暂,让我们兄妹好好地在一起互诉衷肠的时间都没有。在我们分别的时间里,是极不平凡的岁月。日寇入侵了我们的祖国,国家在巨变,我们的家园也发生了巨变,在这些的变化中,你的哥的心里在疼痛,在流血,有满肚子的话想跟你说啊!可又怕影响你的情绪、影响你的工作和你现在的生活,因为你现在是重任在肩哟!而且你哥也不忍心让你对我们的父母,对我们的家乡,对我们曾很温馨、幸福的家,美好的形象成为只是你永远的记忆。
可是我又在想,有关我们家里的情况,你有权利知道,我更没有权利向你隐瞒。哥记住了你说过的话‘就是山塌下来了,也能扛得住’。在这次重逢中,哥看到了,我的小妹不仅是大人了,也很成熟,我相信你的坚强。看完我的信后,听哥的话不要在众人面前流眼泪,将悲痛放的心里,化为对日寇的无比仇恨,化为抗日杀敌的无比力量。
在抗日胜利以后,带上你的魏焕然,同我们所有的兄弟姐妹们一起相聚在父母的坟前,到那个时候把埋藏在我们心里所有的悲伤,把我们对父母的缅怀,都倾诉出来,我们一起大哭一场,哭得惊天动地。”
信的下面,详详细细地讲了,他们的家乡,他们的雷家,在日寇侵入家乡后,惨遭的家破人亡的种种惨境。毫无这方面思想准备的雷至洁,对家破人亡的噩耗,如同五雷轰顶,头要炸开了,两眼像火一样的炽热,拿信的双手在不停地颤抖,一股哀苦之气憋在肚子里想吐也吐不出来,半天才凄楚哀切地大叫了一声:“我的爹!我的娘!我想你们!我美丽可爱的家园,我舍不得你们!”随着她的喊声,她晕倒在地上。
魏焕然到医生、护士们休息的地方,去看望大家,没有看到雷至洁,觉得很奇怪。先是独自一人去找,找了一遍没有找到。“到哪里去了呢?”问了几位医生和护士,都说不知道。这是一个新战区,社会治安形势很不好,魏焕然的心里很着急。全院的医护人员听说雷医官不见了,也很着急,也觉得很蹊跷,于是大家放弃了休息,同魏焕然一起找。人多眼明,当找到雷至洁的时候,她还不省人事地躺在地上,手里还紧紧地攥着她大哥雷至泉写给她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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