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知恩图报
雷名榜,坐郑仁贵的划子,从县城沿澧水而下,回到原雷家大屋的所在地。雷飘飘和**丽早就站在岸边等候迎接了。当雷名榜从划子的舱里钻出来的一刹那,雷飘飘和**丽都不禁大吃一惊,出现在她们眼前的雷名榜竟是那样的陌生,陌生得使她们都有点儿不敢认了。前些天她们到医院去看望他的时候,虽然觉得短短的几十天,她们的爹,比过去苍老了许多,也消瘦了许多,头发更白了,脸变得黑了,皱纹也多了些。在一身黑白条纹病号服的装束下,基本上还是她们心目中的爹。可这次在她们面前陡地一出现,特别是他身上的那身装束:紫色对襟的土布上衣,腰肥对折的土布裤子,比农民还要农民的模样,与珍藏在她们心中的爹,完全是判若两人。看起来是那样的令她们感到别扭,心里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雷名榜看到她们用惊讶的目光直瞪瞪地望着自己,心里明白是因为什么了,忙笑吟吟地说:“对爹的这身打扮有些不顺眼吧!不要紧,时间长了看多了自然也就习惯了。雷飘飘和**丽她们俩是一脸的苦涩和无奈。
雷名榜走下船,转身向郑仁贵深深道谢后上了岸,将随身带的东西交给了**丽后,就要雷飘飘,带他到妻子的坟地去,对废墟上新的草屋只远远地瞟了一眼。
由于澧水在雷公庙,拐了一个很大的弯,在拐弯的内侧,由于水流较缓,把从上流带下来的泥沙有的留下来了,不知经过了多少岁月的日积月累,在雷公庙的对面淤积成了一个小岛,由于岛上是肥沃的泥沙土地,很适合芦苇的生长。在这里生长的芦苇不仅茂盛繁密,而且又粗又大,因此而得名叫苇子岛。每到春天当苇子长到约半人高的时候,人们驾着小船上岛,将青脆嫩绿的苇子砍下来,运到水田里,踩到田里当肥料,人们管这叫踩青。经过砍了的苇子,从根部还能照常生长。到了秋天苇子长成熟了,大的有一两丈高,大拇指粗,顶尖下垂着一串串白里透紫的芦花,连成一片,随风飞舞,远远望去如彩云,似波涛。栖息在这里面的各种鸟类,时不时振翅高飞,盘旋在芦花上空,十分赏心悦目。江中过往的船只到了这里,船上的人们都要好奇地向苇子岛望上几眼。到了冬天人们上岛去砍苇子,可以用来编席、盖房子、或当柴烧。
小日本鬼子来的时候正是苇子生长的旺季,密密丛丛的苇子,瑟瑟发响。从外往里看,密不透风、深不可测。小鬼子的汽艇几次到了岛的边沿,只往里面瞧了瞧没有敢上岛。这就给当地的人们有了一个躲避小鬼子的好地方。当雷名榜的妻子被小日本鬼子暴尸于江堤时,刘大伯和他的儿子冒着生命危险,在子夜偷偷地用小船将尸体运到了苇子岛,避免了小鬼子进一步进行肆虐。当时不敢堆坟头,只打进了一个木桩以作记号。小日本鬼子走了之后,雷飘飘才把坟头堆了起来,并挖掉了附近的一些苇子,在周围还栽了几棵杨柳。
雷名榜乘着雷飘飘驾驭的小船上了岛。这时的苇子已长到一人多高了,走到里面抬头看不见天,初来乍到的人走几步就要迷失方向。雷名榜在雷飘飘的带领下,用手拨开挡路的苇子,高抬着脚在苇子中穿行。有时栖息在里面的白露,会受惊地腾空而起,还会咕咕地叫几声;有时在苇子的根部盘踞着手指头粗的水蛇向他们示威似地瞪着双眼,吐着芯子,他们只好绕开它走。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这是人迹罕至的地方。他们走了一阵子后,在前面出现了一小块没有苇子的空地,使人顿觉豁然开朗。在空地的中央有一个新堆的坟头,在阳光的照射下,灰白色的泥沙土晶莹锃亮,雷飘飘大步走到坟前跪下哭着说:“妈,我爹来看您来了。”雷名榜也急步走到坟前不自主地也跪下了,望着坟头,忍不住潸然泪下。他猛地用双手抓起一把坟头上的泥沙土举在眼前,深情绵绵:对妻子的哀思、缅怀和他自己受苦受难的痛苦、劫后余生的思考——都一齐涌上心头。此时此刻他要对妻子说的话太多太多,于是他对雷飘飘说:“你先回去吧,让爹在这儿多呆一会儿。”雷飘飘很理解地在坟前磕了一个头,擦了擦眼泪走了。
雷飘飘走后,雷名榜冲着坟头情深意切地大呼:“我的青翠!”他用重伤后刚痊愈不久的双手拥抱着坟头,脸贴在坟头上,他恍忽觉得妻子就在他的怀里,他紧紧地抱着,在冥思苦索中,他想到了与妻子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那是洞房花烛新婚的晚上,好不容易忙完了婚礼中的各种应酬,可以休息了。他有些疲惫地回到新房,一进门就看见头上顶着彩色绸子盖头,端坐在床边的妻子,马上兴奋起来,按捺不住地挑开了妻子头上的盖头。
在他眼前的妻子:白润透红的瓜子脸蛋与燃烧的大红喜烛,相映成辉,光彩照人;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含情脉脉的望着他,情丝万缕;稍稍抿着的红嘴唇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令他期待和向往;脸上泛起的笑容就像是微风拂过水面留下的波纹,那样的轻柔、自然、和深邃。总之,他娶进门的未曾见过面的妻子,在今晚上见到她的一刹那,就已经是他心目中美丽无比的女神了,让他心跳、让他脸热、让他陶醉、让他飘飘欲仙…更让他在心里信誓旦旦地要与眼前的妻子,相依相守、同甘共苦、白头偕老,携手走过悠悠漫长的人生路。
在冥思的一幕幕的往事中,他想到了与妻子度过的虽也有不少曲折和困难,但是无比幸福的几十年,对过去,他很满足。可是他对这样幸福的日子还没有过够啊!可妻子就先他而去了!能不让他心碎吗?在冥思中,他恍恍惚惚想到了与妻子的最后一别:那是一个阴沉沉的凌晨,天还没有全亮,由于他断然拒绝了麻子乡长要他去当维持会的会长,担心小日本鬼子会来找麻烦。妻子就急急忙忙起床给他做吃的,想让他吃了赶快找一个地方躲起来。那知他刚端起饭碗还没有动筷子,几个小鬼子猛地踹开了大门就进来了,什么话没说,两个小鬼子架着他就往外走。他的妻子急忙跑过来,抱着他的腿使劲拖着不让走,一个小鬼子用铁蹄朝他的妻子身上使劲一踹,妻了凄厉地大叫一声后在地上滚,他强扭过头看见妻子趴在地上,痛苦万分地惊恐地睁着的双眼,向他伸着战抖的双手,呼天抢地地喊:“名榜,孩子的爹!”他愤激地说:“青翠,坚强些,我会回来的。”他被小鬼子羁绊走得很远很远了,在他的耳际还在响着妻子令他肠断心碎地呼唤,“名榜,孩子的爹!”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竟是他与妻子的生离死别。活鲜鲜的一个人,现在,在他面前的竟是一堆泥沙土。他疯狂地用他的双手使劲地深深地抓着坟头,大声地喊着:“青翠,青翠,我回来了…。”其状之惨,其声之悲哀,即使强大永恒的太阳也不忍听不忍看,躲进了云层。一群白露,可能怕他凄凉孤独,十分同情地无声地在他头上盘旋。整个大地只有他对妻了的呼唤声“青翠,青翠!”可是任凭他如何情深意切,哀痛欲绝的一声接着一声地呼唤,他依然听不到任何的回应,然而他又不相信他的呼唤,妻子听不到。他就这样不愿放弃地不停地呼唤着,不知过了多久,声嘶力竭了的他,望着早已阴沉下来,可能也在同情他的苍天,绝望了!他痛不欲生地晕倒在妻子的坟头上。在夕阳西沉夜幕快要降临,雷飘飘来接他的时候,他已经晕倒多时了。雷飘飘扶起他的时候,他嘴里还在有气无力地断断续续地呼唤着:“青翠,青翠!——”雷飘飘见了、听了也心如刀绞。
雷名榜回来后,为了不忘魏大柱的大恩,在征得魏大妈的同意后,将魏大柱的女儿魏丽丽当成自己的孙女,接到他家由雷飘飘抚养。
在优越的物质条件下,生活了快一辈子的雷名榜,对身居陋室,粗茶淡饭,只有温饱的普通人家的生活,开始虽有一些不习惯,但他只要想起在当劳工时候的日子,对现在的生活就非常地满足。雷名榜由于身子骨还很虚弱,从医院回来后,主要是在屋里休息,没有去远门,顶多带着魏丽丽在老宅的废墟周围沉默无语地走走看看。身居陋室,布衣素食,自诩为草舍人家一贫翁。
雷飘飘考虑到雷名榜的身体需要营养,有时在湖里抓几只乌龟或乡邻们送来的鸡炖给他吃,雷名榜从不自己一人独享,并不止一次地说:“现在我们的日子很艰难,今后不要给我搞特殊,否则爹的心里会更难过的。”日子在一天一天地过,雷名榜在雷飘飘和**丽关切的眼里,虽然也看出了他断不了对妻子的缅怀和哀思,也有失去妻子的孤独感和苦闷,比起过去言语也明显少了,有时也显得心事重重。但,总的来说,他还能把握好自己的情感,还没有出现她们原来想象中的不适应不自在。
由于雷名榜他过去的名声在外,时不时还有来看望他的人,这其中有左邻右舍;有他的佃户;特别是曾一起当过劳工的难友等等,只要这些人一来,他的情绪都非常兴奋,相互间海阔天空,有说不完的话。看望雷名榜的人走了以后,而那一天他仍然保持一个好心情,饭也吃得多了。雷飘飘每当看到雷名榜孤独苦闷的时候,总是盼着有人来看望他。
雷名榜的亲家**丽的父亲李少伯,也是当地有名的财主,由于他敛财不择手段,又爱财如命,当地人给他起了一个绰号——李少德。雷、李两家能结成联姻,当时也主要是李家看上了雷家的财产。由于李家地处垸子的最里面,离澧水江边较远而得福。小日本鬼子的飞机没有去轰炸过;小鬼子入侵后也只去骚扰过几次;也由于他的大儿子参加了维持会,再加上他的一家子人都会在小鬼子面前奴颜婢膝。所以,在小日本鬼了占领期间,李少伯的家虽然也损失了一些钱财,那只是九牛一毛。李少伯,还是过去的李少伯。与雷家所遭受到的灾难相比,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李少伯因此在心中还有几分得意,因为雷家的败落在当地就更突显出他李家了。
只有一件事让李少伯很挠心,雷家的败落,他的女儿**丽怎么办?他对这桩婚事自从他的女儿进了雷家的门,好日子没有过几天,他的女婿去当了丘八,让他的女儿长年在雷家守空房,他就后悔莫及了。并几次在枕边向老婆念叨:“佳丽现在与其天天在雷家守活寡,我看不如离了算了!”老婆如是说:“我的外孙女菁菁怎么办?你就不怕乡里乡外的人说你不支持女婚抗日。”听老婆这么一说,他想:人言可畏,女儿离婚的事只好作罢。
小鬼子一来,让雷家家破人亡,是彻底地败落了,女儿离婚的事他又动心了。在雷家遭大劫之后,**丽知道了公公的消息后,心想:她是雷家的儿媳妇,理应带着女儿回到婆家,尽一个儿媳之道,以后对丈夫也有一个交待。于是,她对李少伯提出了回婆家的事。李少伯起初就没有同意,当看到**丽态度坚决,阻挠不了了,最后只同意了**丽一人回雷家,将外孙女留下了。
大劫大难后的雷家,与昔日的雷家是霄壤之别。**丽终究是财主家的千金,从小住的是雕梁画栋的高大瓦屋,过的是饭来开口,衣来伸手的优越的小姐生活。到了雷家后也是少**,居家过日子的大小粗活细活都用不着她操心,更用不着她动手。初到雷家的一段时间内,她自己的起居还有从娘家带来的老妈子伺候。现在居然要住过去从不屑一看的稻草屋,过着样样事情都要自己去动手的农妇的生活。她又什么都不会做,甚至雷飘飘在做饭炒菜时,要她在灶前烧火,往往也要被烟呛得泪水直流。有时,灶里的柴禾烧不着,用吹火筒向灶里吹风,弄得她头上、脸上、身上全是灰,那个狼狈样,让雷飘飘看了都想笑。这样的日子对她来说,真有点度日如年哟!
要不是前不久好不容易盼到了丈夫雷至华的来信,她真有点支撑不住了。这信是雷至华半年前写的,在路上不知经过了多少辗转才幸运收到。对多年不见面的丈夫见信如见面,所以她非常珍惜。信中说:要她一定好好地孝敬父母,带好菁菁,等把小日本鬼子赶出了**,他就回来同她团聚。为了不辜负丈夫的苦心,再难她也要硬着头皮撑着,可又真的难熬啊!
特别是,现在的雷家,除了家务,还有农活呢!雷家有自种的十五亩田,过去是雇人种的,现在雇不起人了,要自己耕种、**。干这样的活她是想都不敢想的,水田不敢下,下去站不稳,更怕蚂蟥咬。虽然有魏小柱等其他的佃户帮了不少的忙,但,很多的活计都是雷飘飘在干。雷飘飘尽管很辛苦,可对她,**丽,从来没有过任何的意见、要求和怨言。而,对她来说,雷飘飘越是这样,她觉得这样的日子越来越不好受,不自在。只盼望,夏天赶快过去,秋天快点到来,赶紧收到租子,家里有钱了,雇得起人了。她能心安理得的当她的少**,等到抗日胜利了与丈夫团聚。
雷名榜回家后,虽然身子骨还很虚,走路没有劲,可脑子一点也不糊涂。家里的这点事他看得清清楚楚,**丽的心事也没有逃过他的眼睛。有一天雷飘飘出去干活了,他把**丽叫到自己身边很温和地说:“佳丽,我们雷家委屈你了。现在家里的活能干就干,不能干就让飘飘去做,没关系的。对现在的生活实在不习惯,你也不要太勉强,想回娘家就回去,菁菁不回来也就算了,等我好些了我去看她。”雷名榜如此体贴、豁达大度让**丽很受感动,也深感惭愧,更不敢想回娘家了。而且她想,好在这都是暂时的。
时间一晃到了盛夏的季节,雷公庙这一带,虽然曾是敌占区,等小鬼子走了以后才开始忙农活,田里的各种活茬儿,几乎都晚了一个季节,但由于在农民的精心耕耘下,再加上老天爷有眼,风调雨顺,田里庄稼长势很好,稻子已开始孕穗,是一派生气勃勃的景象。雷名榜在飘飘的精心尽力的调养下,身体在逐渐康复,脸色有了红润、精神气也有了一些,走起路来两条腿也有些劲了。于是经常带着魏丽丽到田边地头走走看看,面对眼前丰收在望的田野,他心里格外滋润和高兴。越是高兴,越是让他在想:知恩图报的事,到了该作决断的时候了。
在一天晚饭后,雷名榜把雷飘飘、**丽叫到屋子外面的院子里一起纳凉。那时月色星光朗朗,百虫唧唧,萤火虫闪烁,从江面吹来的阵阵凉风使白天的暑气退避三舍。他们分别坐在竹椅上,手里慢慢地摇着大蒲扇让蚊子远离,好不惬意。这时雷名榜一边用蒲扇给坐在他身边的魏丽丽驱赶着蚊子,一边以很平和的口气对**丽、雷飘飘说:“爹今天想跟你们说一件事,这事,爹早就考虑多时了。你们都很清楚,这次我们雷家遭此大劫大难后还能有今天:我还在、飘飘还在,还有这样一个稻草屋可以安身,全靠了乡亲们、佃户们。魏大柱为了我牺牲了他自己的生命。”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心情很沉重地说:“我们雷家欠乡亲们、欠佃户们的恩情实在太多、太多了。古人说得好啊: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知恩不报非君子。自从我住进教会医院治伤时开始,到现在我都一直在想,我们如何来报这个恩?”
雷名榜虽没有指望雷飘飘、**丽她们俩人回答什么,而听着的雷飘飘、**丽她们已经深感到今天的话题太沉重了,两人聚神静气,等着雷名榜下面说什么。
雷名榜接着说:“如何报这个大恩,爹已经想好了,在前些日子,把我的想法写信告诉了老大、老三、老四、和老五。老二在美国现在没法与他进行书信联系。现在我收到回信的只有老五。他在信中对我的想法表示支持和理解。并说,佃户们对我们恩大于山,有恩不报,无异于禽兽。他的态度又给了我很大的鼓舞,更坚定了我的决心。别的儿女在这国难时期,很可能根本就收不到我的信,也就谈不上回信。不过自己的儿女我了解他们,老五的态度也必然反映了他哥他姐的态度,他们也一定会支持和理解的。”
一直凝神聆听着的雷飘飘和**丽有一些按捺不住地忙说:“爹,您说了半天,云里雾里的也没有听出来您为了报恩,到底想做什么?”这时,雷名榜望着在融融月色下,被他说得有些忐忑不安的雷飘飘和**丽,于是,态度坚定,又小声细语,而语气又是极其平和的说:“你们都清楚,我们雷家为了供你们大哥等兄弟姐妹上学念书,田产是一卖再卖,雷家大财主的名声虽然仍然在外,可实际上家境已远远不如过去,说满了也就够一个小财主的格。小日本鬼子一把火又把我们家几代人积累起来的家底全烧光了,现在就只剩下一百零五亩田产。这些田产除了我们自己雇人耕种的十五亩外,其他的九十亩都是租给佃户耕种的。他们都是我家的老佃户、老乡亲、老邻居。平时大家彼此来往,有情有义,和睦相处。这次小鬼子入侵我们的家乡,当雷家遭到大劫大难之时,他们对我们的大恩大德,你们都是一清二楚的。虽然他们并没有想到要什么回报,更不是为了图回报才做的,但对于受恩的我们来说,是无论如何一定要想到报恩的,这也是我们雷家祖祖辈辈做人的原则。拿什么来报他们的恩,按照现在我们家的情况也就只有在田产上打主意了。鉴于我们的恩人都是我们的佃户,所以,爹,经过反复思考后,决定:将仅有的九十亩田产,现在谁租种的就送给谁,以略表我们对他们的报恩之意。这样做也不能说就摆平了,我们可以心安理得了,因为他们的恩德是无价的,决不是这几十亩田产能报答得了的,今后我们雷家的子子孙孙还要永远牢记。
为了我们自己的生计,留下现在我们已经在自己耕耘的十五亩田,维持我们现在一家五口粗茶淡饭的生活。只是,今后我们大家一定会辛苦些,但,我们自食其力了,成为了实实在在的农民。这样我们与乡邻们、恩人们的关系会更近、更亲密。”
雷名榜说到这里,他自己似乎大松了一口气,而对**丽和雷飘飘来讲,恍如石破天惊,亘古至今,还没有听说有哪一位地主要将自己的田产送给佃户的?这样事关她们今后生计的重大的决定,来得这样意外、这样突然,她们的头蓦地快要炸了,特别是**丽。她们惊愕地望着雷名榜,一时木然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雷名榜很理解她们此时此刻的心情和所受到的震撼,并没有希望她们马上说什么,只是用开朗、慈祥的目光望着她们,想给她们一些抚慰。
云移星走,和风拂拂,不知过了多久,雷飘飘开口坦诚地说:“爹,您的决定让我感到很意外,我的命是魏大妈、胡大婶她们救的,要报恩的思想我也有,只想到等我将来有能力了,来报这个恩,牙根儿就是没有想到您说的这一层。可能是我太自私了,心境儿不高,可能我不是当家人,根本就不可能想到动家产来报恩这一层。总之,爹,想到的我没有想到,所以刚听到爹说,脑子都懵懂了。现在脑子清醒了,爹的心境高,报恩的心急、心诚、心重,要把我们的家底全盘端去来报恩,我支持。
我是爹,从大河里救出来的一个小丫头,把我当小姐抚养,对我娇生惯养,送我上洋学堂念书。我现在的命,是我妈用她的命换来的,您和妈对我的恩情,我这一辈子无论拿什么来报也是报答不了的。今后我们雷家无论发生了什么情况,我都永远在爹的身边不离不弃,陪伴爹一辈子,伺候爹一辈子。关于我们今后的生活,爹,您尽管放心,我虽然曾娇生惯养,但我能干活,我能吃苦,今后这十五亩田里的活我包了。我一定尽最大地努力让我们的日子过得好好的。”
雷名榜听完了雷飘飘的话心里很高兴,这也是他预料之中的。只是**丽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这也是雷名榜想到了的,他也没有勉强她,心想多给她一点时间,让她慢慢想,时间长了她会想通的。过了一会儿,魏丽丽嚷着要睡觉,大家都进了屋。
在夜幕笼罩下的雷家草舍里,雷名榜、雷飘飘以及魏丽丽都很快入睡了。只有**丽心事重重,睁着一双大眼毫无睡意。她作为一位****,结婚不久就守空房,这已经让步她受够了委屈。日本人来了让雷家家破人亡,败落到住草房,为了丈夫她一直在忍受。可是,她公公还要将仅有限的田产送人报恩,要她也当农民,也自食其力。这对她来说犹如晴天霹雳,这等于是在要她的命啊!让她顿时万念俱灰。再一次深深感到千不该万不该进了雷家的门。可现在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这可叫她怎么办?无奈中她只有哭泣不止。在哭泣中她想到了丈夫不是还没有给公公回信吗,也许他不会同意,公公就办不成,这是她现在心中唯一的一点希望。
在哭泣中,她想到了娘家,心想:在她的身上出了这样大的事了,应该回去给父母兄弟说,也许他们能帮上她的忙。就这样折腾了一晚上的**丽,天刚蒙蒙亮,她对谁也没有打招呼就往娘家跑了。
她娘家的人看到她两只红肿的双眼,知道她在公婆家受到了委屈。听到她如此这么一说,全都急了。**丽的三弟**仁操起他父亲里面藏刀的文明棍,在手里挥舞着地说:“雷家那个老家伙,是伪君了,太不是一个东西了,他自己想立牌坊找不自在,还要让我们李家的人跟他陪绑受罪,我要去给他一点颜色看。”李少伯急忙对**仁说:“老三,冷静一点,让我们好好想想怎么能让他的这件事搞不成。”这时**丽的大哥**德成竹在胸地说:“这事好办,让佳丽回去闹着要分家,按照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分男不分女,他们家分成四股,佳丽怎么也能分到近三十亩田,每年收的租子足够她们母女俩享用不尽了。秋后再在我们屋的附近给她们盖一幢瓦屋,有什么事能有一个关照,让她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雷家他们爱怎么折腾就让他们折腾去。”李少伯一听忙拍手说:“好,好,这样好!”并问**丽:“闺女,你看你大哥的这个主意怎么样呀?”**丽有些迟疑地说:“就怕我公公不肯?”李少伯想了想说:“我们一起找他去,儿大分家自古以来天经地义,我们有理讲遍天下,再加上我们人多势众,我要看谁拗得过谁。
上午火辣辣的太阳烤得大地热烘烘的,李少伯穿着一身杭纺,手里拿着藏刀的文明棍,带着他的三个儿子和**丽母女分别坐五顶大轿,浩浩荡荡、威风凛凛直奔雷家。走在最前面的是李少伯的轿子,尽管轿夫早已汗流浃背,额头挥汗如雨,而坐在轿子里面的李少伯却凉风嗖嗖,绸褂飘拂,舒适自在,再加上沿途秀丽的风光,尽收眼底,好不悠哉、游哉、乐哉。
李家的轿队到了雷家的草舍前,没有放五顶轿子的地儿,只能将轿子放在垸堤上,瓦砾堆上。雷名榜在屋里听说亲家来了,急忙出屋,一看这场面心里一顿,想:看这架势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于是走到李少伯的跟前拱手说:“哎哟!老朽不知亲家和公子们大驾光临草舍,有失远迎,失敬哦!”说完看了看草舍前人都站满了,没有地方放轿子,诙谐地说:“亲家,实在不好意思,乡亲们给我盖这个小屋的时候,就没有想到亲家会来这么多的轿子,这么多的人!这地儿实在太小,不说是坐就是站也不松快,进小屋去坐,又没有那么多的板凳,得罪、得罪。”
这时,雷菁菁看到了**,急忙猛地向雷名榜跑过来,双手抱着雷名榜亲昵地说:“**,我好想您。”雷名榜急忙用双手把她搂在怀里,低着头深情地看着她,也很激动地说:“**也很想你呀!”站在一旁的李少伯看到祖孙俩,如此情意缠绵心生嫉妒,使劲将文明棍在地上杵捣得嘭嘭地响,说:“姓雷的,我们不是来给你送孙女,让你享天伦之乐的。是有事要跟你说的。”雷名榜忙说:“好呀!请亲家讲,我雷某一定洗耳恭听。”这时李少伯向低着头站在远处的**丽招手说:“佳丽,快过来,你有什么话尽管大胆地当着我们的面,对你的公公说,这儿有你爹和你的兄弟们给你做主。”**丽还是没有动弹,最后被她的三弟**仁一把拽过来了,站在雷名榜的身旁,她仍是低头不语。急得李少伯说:“看你这孩子,就这么一点儿出息,好了好了,你不说爹替你说。”
李少伯摆出一付盛气凌人的架势,先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拿腔拿调地说:“今天我闺女回娘家对我们都说了,你要将你家的田产送人,有这么回事吗?”“有呀。怎么啦!这跟亲家您还有关系?”“没有关系我们能来吗!我问你,你这样做欲置我闺女于何地?”“生产劳动、自食其力。”这时李少伯顿时怒气冲天地不断飞舞着文明棍,说:“你把我闺女当成什么人了,她是****,是你家的三少**,你要她生产劳动,自食其力,你居心何在?”这时他的几个儿子也跟着说:“你居心何在?”雷名榜忙打着手势说:“请亲家和诸公子息怒,千万不要误会,生产劳动,自食其力绝不是单指佳丽的,我和我的闺女飘飘也同样如此。”李少伯还是怒气不减地大声喊着说:“别人我管不着,我家的闺女是来你们雷家当少**的不是来当牛做马的。现在天天守空房我已经忍无可忍了,你还要她生产劳动,亏你说得出口。”
李少伯唾沫四溅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得雷菁菁在雷名榜的身前直打哆嗦。雷名榜用手抚爱地拍着菁菁的身子轻声地说:“别怕,有**在!”并尽量压着心中的火气对李少伯说:“这方面,亲家尽管放心,佳丽是你的闺女,也是我的儿媳,只要我们有一口饭吃,她就有一口饭吃,至于生产劳动,决不会难为她的。”李少伯用文明棍指着雷名榜,蛮横地说:“不行。”“那你说怎么办?”雷名榜也有些发急地反问。“分家,把属于我闺女的那一份田产分给她。”“对,分家!”李少伯的儿子们也大声地说。这时雷名榜也提高了嗓门,坚定地说:“这可不行,既是我答应了,我的儿女们也不会同意。”“我的女婿不是还没有来信吗!说不定他对你的这种荒唐之举是坚决反对的。”
这时雷名榜正想说什么,一个邮差从大堤上风风火火地来了,举着一封信喊:“雷名榜的信。”雷名榜接过信,在场的人都用关注的目光注视着来信。雷名榜看了一眼信封兴奋地说:“是老三,至华来的信。”大家一听是雷至华寄来的信,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地,心急火燎地盯着信,想知道信里面说的是什么。雷名榜很了解自己的儿子,他态度从容,不慌不忙地拆开了信,看不到几行他笑了,并立即将信中信,递给了**丽,说:“这是写给你的。”**丽接过信,李少伯和他的三个儿子都凑过来了。信中说:
“佳丽:爱妻如面。慈父来函敬悉尽详。吾家遭如此之大不幸,慈母殂谢,吾悲痛欲绝,久久不能平息耳!大劫大难中佃户魏大柱以死相救,才有吾父九死而后生、飘飘亦是邻里冒死相救、今有栖身之地,亦乃佃户、乡亲们的惠赠。凡此种种,是乃吾雷家不幸中之大幸也。对佃户、乡亲们的大恩大德,吾父深明大义、知恩图报,欲将其田产惠赠于佃户,是乃前无古人的大义之举也,吾,惊乎!亦敬乎!倍赞成乎!望汝,亦助父完成此义举,甚盼,甚盼。汝,及吾女——菁菁,今后之生计,吾必尽其责也,汝勿忧之。
当下日寇猖獗,国耻家仇,吾,作为一名军人,尽保国抗敌之责,责无旁贷。呜乎!吾父年迈矣,又遭此大劫大难心身俱损,恨不能忠孝两全兮,祈望汝为吾尽其孝道也!拜托、拜托。现时,不能与汝同床共枕、同甘共苦,实乃愧疚于汝,我当以悉心抗敌报国报答于汝也。我四万万五千万同胞,正同仇敌忾抗击日寇,日寇被除指日可待,庆祝胜利之时,乃我夫妻团圆之日。于是乎!纸短话长,恩深情重,后续有期。顺致岳父、母大人安康长寿,婿叩首。惦念着你的夫,雷至华。”
看完信后**丽情怀涌动,既喜又忧两眼茫然。李少伯则气得腮帮子鼓得就像一个癞蛤蟆,横眉怒目地望着雷名榜,不断地挥舞着他的文明棍,气急败坏地说:“不可理喻!不可理喻!”这时他的大儿子**德,急着问:“爹,我们怎么办?”“走!”三儿子**仁问:“那我姐怎么办?”“走。”
当**丽听说要她走,猛然有所悟地想到了刚才丈夫在信上说的,要她替他尽孝。:“不,我不走。”李少伯发急地说:“你不走,留在这里给雷家当牛做马!我还丢不起这个人呢?”边说边给他的儿子们使眼色,大儿子**德、二儿子**义心领神会地架着**丽就往轿子里塞。这时雷菁菁着急地向**丽的轿子跑过去大呼大叫:“妈,妈!”李少伯又对三儿子**仁说:“把她也带走。”雷菁菁听说也要把她带走,赶紧回头向雷名榜这边跑,边跑边大声叫:“我要**!我要**!”雷名榜也赶紧迎过去,想去抱着她,却被**仁抢先了一步,先把雷菁菁抱着了。雷名榜猛跑一步拉住了**仁说:“孩子不愿意,你们就不要勉强她了,我救救你们了。”**仁不顾一切地用手使劲往雷名榜的胸前一推说:“去你的吧!你这个该死的老东西。”雷名榜倒下了,**仁抱着使劲挣扎的雷菁菁上了轿。始终站在旁边注视这一切的雷飘飘见到她爹被推倒了,急忙跑过去蹲下搀扶,雷名榜抬起头,嘴角流着血,愤怒地冲着扬长而去的五顶轿子骂道:“简直是一群猪狗不如的强盗。”这时他们还能听到从渐渐远去的轿子中,传来雷菁菁的号啕声:“我要**!我要**。”
在金秋季节,在一年收三年足的鱼米之乡的滨湖大地,蓝蓝的天空上飘着朵朵白云,灿烂的阳光撒满大地,一望无际的广阔田野上,黄灿灿的稻穗,闪着金色耀眼的光芒,人见人爱,预示着今年是一个好年成。这是这一带的人们在小日本鬼子逞凶肆虐后,耽误了农时以后,以人定胜天的精神,在精耕细作地努力下迎来的。
一天雷名榜漫步在田野中,面对眼前的丰收景象,心旷神怡,心花怒放。当他走到雷飘飘耕种的自己的田边时,蹲下身用手托起沉甸甸的稻穗儿,心里乐开了花,无比激动地想:“这是自食其力的果实哟!是他的好闺女飘飘辛勤劳动的成果啊!不同凡响,意义深远,让他百感交集,心潮澎湃,不禁老泪横流。良久,他站起身来放眼远眺,金子般的稻穗,铺天盖地、无边无际、微风阵阵稻叶瑟瑟,他激情满怀,大声呼叫着:“多么好的沃土良田啊!”于是他在想:他要做的事情到了该做的时候了。
晚上,夜沉沉,静悄悄。当魏丽丽睡熟以后,雷名榜在堂屋把雷飘飘叫到了自己的身边,在摇曳的暗暗的油灯光照下,他动情地说:“孩子,自从我们雷家遭难后,你就天天忙里忙外的,从早到晚没有一会儿闲工夫,我老了也帮不了你的什么忙,爹让你受苦了。”说着、说着眼里充盈起了泪花。雷飘飘忙说:“爹,你可千万不要这样说,我有您这样把我当亲骨肉心疼我的爹,再苦再累我都很知足。我可能就是一个劳动的命,对现在的生活已经很习惯了。我喜欢在田里地里干活,不仅不觉得累,反而还觉得比过去当大小姐的日子过得自在、充实、也很舒心,身体也比过去结实多了。”雷名榜用手抹了抹眼泪说:“这就好,这就好,爹也就放心了。爹今天是想跟你说,眼看就到了秋收的时候了,爹想,也是我们了却心愿的时候了。”说着他以极其平淡的心情,拿出了几块大洋给雷飘飘说:“这是“当”你妈的陪嫁首饰剩下来的一部分钱,爹在后天要请客,按两桌酒席准备,尽量丰盛一点。到了后天请魏大妈、胡大婶的儿媳妇来帮下忙。桌椅板凳不够用,就请魏小柱在附近的几家邻居借一借。爹为什么要请客你理解,我今天就不再说了。”雷飘飘马上说:“爹,您放心,女儿明白,我一定把请客的事办好。”
晚上雷名榜睡了一个很深很香的觉。雷飘飘上床后一直盘算着如何办好这次请客的饭,很久没有入睡。
到了要收割稻子的时候,按祖宗传下来的老规矩是佃户请东家吃收租饭的时候。佃户再困难也要想方设法把这顿饭做好,尽量让东家吃得满意。因为当东家酒醉饭饱后,按照惯例要由佃户带着到田间走走看看,在对佃户的耕作情况做出评价和建议之外,还要根据田里的收成和契约,将今年要收的租子数量定下来。所以佃户对这顿收租饭是不敢有半点马虎的。
正当这个时候,雷名榜则做出了惊人之举,打破了这个老规矩,颠倒了过来了,他要请佃户。他这一请确实给当地的人们震动不小。他不仅请了所有的佃户,也请了当地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者,他们都是雷家的世交,也是雷名榜的长辈。这让人感到极其意外的宴请,佃户中也有在心里打鼓的,想:该是我们请东家的时候,东家反而请我们了,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这顿饭吃得吃不得?当然,佃户中想得更多的还是雷名榜的为人,觉得他决不会用请吃饭来让他们佃户为难。心想:就是冲着雷名榜这个人,他的面子,不管是为了什么,这顿饭还是一定要去吃的。
请客的那天,雷名榜仍然穿着他已经习惯了的农民式样的土布衣裳,站立在草舍前恭候迎接。来的客人中是佃户的见到雷名榜后都恭敬亲切地叫他东家。平时寂静的小小草舍,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了。屋里屋外站的坐的都是人。尽管,只有几位长者知道雷名榜请客的用意,而大家的心情都很轻松,气氛欢快,众人在一起无拘无束谈笑风生,不是节日胜似节日
宴请的酒席在小院子里摆了两大桌,按照辈分长幼入席后,雷名榜坐在主人的位置上。等大家都坐好了以后,他站起来神采奕奕,言词恳切地说:“我雷名榜今天略备薄酒淡菜请大家光临,不是为了别的,主要是为了同大家一起叙旧情,由衷地感谢众乡亲们在我们雷家遭到大劫大难时,舍命相救、冒死相助的大恩大德。我这条老命是魏大柱给的、我的闺女雷飘飘的命也是大家冒着生命危险救的、现在能有供我们栖歇的这幢草舍,也是众乡亲们在自己也很困难的情况下给我们盖的。总之,在座的诸位对我们雷家有再造之恩……大家的恩德真是比海深比山重啊!”说到这里雷名榜举起倒满了酒的酒杯说:“大家都知道平时我从不喝酒,但是,为了表达我对众乡亲们的感激之情,这杯酒我喝了。”他举杯将酒一饮而尽。然后离开坐位冲着大家九十度深深地一鞠躬说:“我雷名榜谢谢大家的大恩大德了。”久久不肯抬起身来。在他旁边坐的刘大伯赶紧起身将他扶起说:“东家您,礼太重了,我们可承受不起哟!”别的人也大声附合说:“是呀!是呀!”雷名榜忙真诚地摆着手说:“请大家千万不要客气,对大家的恩德我雷某实在是难报一、二。现在请大家不要嫌弃酒薄菜淡,尽量随意。”
众人喝完吃完后,在魏小柱等人的帮助下,很快将桌子收拾干净。当有的人以为今天的宴请到此就要结束时,雷名榜又站起来说:“我还有话要对大家说。”并叫雷飘飘把地契全拿来。很快雷飘飘从里面的屋里端出来一个盘了,盘子上摆满了信封,信封上都写有名字。雷名榜向大家指着说:“盘子里的信封里装的都是地契,大家都清楚,我们雷家为了供儿女们上学,早就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了,再加上小日本鬼子一把火,也就只有盘子里的这些田产了。我经过长时间的反复考虑,也同我的能够通上信的儿女们进行了商量,为了报答乡亲们对我们雷家无价的恩德万一,今天我当着几位我的长辈的面,我决定将这些田产,现在谁种的就赠送给谁。”
雷名榜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睁着双眼直瞪瞪地望着雷名榜,整个草舍哑然无声,有的以为自己听错了,有的甚至以为自己在白日做梦呢!这时雷名榜笑容可掬地走在前面,雷飘飘紧跟其后,走到每个佃户的前面,按照盘子里信封上的名字,双手谦恭地拿起信封往佃户的手里送,还没有从惊愕中醒过神来的佃户们,就像递给他们的信封烫手似的,刚一到手就马上放在桌子上了,屏着气茫然地望着雷名榜。当雷名榜将所有的地契都送完了,可谁都没有拿,都摆放在桌子上。雷名榜看到这情景有些嗔怪地说:“难道大家怀疑我的真心和诚意;怀疑我的….”
这时郑仁贵坐不住了,忙站起来说:“东家,您不要再说了,您也千万不要误会,我们绝对不是怀疑您的真心,您的诚意,而是您,太真心了,太诚意了。您的这个礼实在是太重了,让我们感到非常的意外,感到非常的震惊,让我们实在是接受不起啊!”说完又向着大家说:“大家说,我说的是这个理吧?”大伙马上众口一词地说“是呀,是呀,这是盘古开天地都没有的事呀,让我们实在不敢接受哟?”雷名榜看到这情景急忙走到一个叫吴公公的长者面前,恳切地说:“吴叔,您老说几句。”
吴公公已有八十多岁了,但眼不花,耳不背,精神气足,腿脚硬实。他家里虽不很富有,但也不愁吃愁穿。他从小习武,有一身好功夫,开过武馆,每逢过春节,带着他的弟子,在乡里耍狮子、摆武场为过节助兴,很受欢迎,因此他在乡里也是名声在外。他一生为人豪爽仗义,因此也很受人尊敬。他也是雷家的世交。雷名榜想到他要办的事可能不会那么顺利,因此他亲自到吴公公的家请他光临赴宴,并向他讲明了这次请客的用意,希望他老鼎力玉成。开始吴公公听了也感到很惊讶,后来听雷名榜略加解释后,觉得也说到他的心眼儿里去了,拍手赞赏并诙谐地对雷名榜说:“你呀!还真不愧是我的侄子。”当吴公公看到大家都不愿意接受雷名榜田产的赠予时,这也是他所料之中的。心想:是时候了。我这顿饭也不能白吃,也不能白来呀!更何况名榜又当众请他了。于是他缓缓地站起身来,用手捋了捋美髯,侃侃地说:“名榜一生为人,大家都很清楚,今天他决定将田产赠予大家,这是真心实意的,他的这种知恩图报的一片冰心让老朽非常敬佩。不过他的这种赠予也是前无古人的,大家一时接受不了也在情理之中。但名榜此举绝非一时心血来潮,是经过长时间深思熟虑并同家人商定过的,如果大家今天不收下岂不是打了名榜的脸,怀疑他的为人,怀疑他的真诚吗?我劝大家收下,也给我老朽一点面子吧。”说到这里他停下问:“今天是哪年哪月?”大家说:“是民国三十年八月初五”他接着说:“我希望你们大家都记住这个日子,今后雷家虽不是你们的东家了,若遇到了什么难事,我相信你们也会一如既往地全力相助的。”
吴公公语重心长的话,说得很实在,在佃户中引起了一阵交头接耳,但还是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人去拿地契。这时雷名榜有些无可奈何地说:“假若大家还不想拿,我就只有给大家跪下了。”他正要下跪被在旁边的魏大妈一把抓住了。并说:“他们不拿我拿。”在她的带动下,大家都拿走了上面写有自已的名字的信封,魏小柱拿了魏大柱的那一份。雷名榜这时才释然高兴地笑了,笑得是那样的深,笑得是那样的美,那样的开心。在他冷不防之时,拿了田契的佃户们一齐跪在雷名榜的面前磕着头说:“东家,谢谢您了,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永远牢记在心里。”雷名榜看到这情况又急又感动地忙说:“你们这是干什么!”边说边忙着把他们一个个扶了起来。接着说:“以后我不是东家了,你们也不要再叫我为东家了,东家这个帽子请大家在今天就给我摘掉了吧!今后大家见到我就叫我“老雷头”,我听了一定会很高兴的。”这时大家马上说:“老雷头,谢谢您了”说完大家都哈哈大笑,其场面极其亲切动人又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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