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劫难之中恩情在
雷至泉的一家在茅草村虽然是落难之人,由于在质朴敦厚茅草村人的热情关怀和照应下,他们的日子过得很好。不仅没有“我是他乡客”的生疏感和失落感,反而有了这也是我的家乡温馨的感觉。不过雷至泉对在敌占区的父母等亲人的牵挂,对农场的担忧,还是日盛一日,甚至寝食不安。到了心情郁悒太甚的时候,就到附近的青山上绿水边,走走转转,想暂时缓解一下郁悒的心境。虽然这里的好山好水,足以令他陶醉,但他眼前看的和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再好的山和水,忧愁、苦闷依旧,人憔悴。
雷至泉在茅草村的日子过得既慢又快,一晃从春天到了初夏,稻田里的秧苗在孕育着稻穗,池塘里的莲子在深绿色的大荷叶下冒出了像彩笔似的花骨朵。
那是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一大早就去了关帝镇的羊五益,又立马风风火火地从关帝镇赶回来了。进村后就找雷至泉,见到了坐在水塘边望着荷叶忧闷发愣的他,很远就大声喊着说:“雷先生,好消息!好消息!小鬼子从你的家乡滨湖县走了!”“小鬼子从滨湖县走了?”雷至泉如梦地惊喜万分,难以置信,“五叔,真的?”“反正在镇上都在这样传。”羊五益也不敢十分肯定地说。雷至泉则宁肯信其有,兴奋地说:“无风不起浪,我等的就是这一天,无论是真是假我都要回去看看。”并急忙进屋里,拿了一点钱和随身用品马上就要走,让羊五益大感意外,说:“看把你急的,你想快点走,我懂!不过你怎么也要等你孩子他妈从山上拾柴回来后,吃点东西再走呀?”雷至泉时不我待地望了一眼天,说:“五叔,我现在一分钟也不想等了,麻烦您替我对她说一声。”当雷至泉没走多远时,羊五益忽然大声叫他:“你给我回来。”雷至泉一愣,忙站住,回过头。羊五益说:“你不能穿着这身中山服走呀!太显眼了,万一碰到小鬼子就麻烦了。我俩的个头差不离,换一身我的衣服再走。”
雷至泉心急如火地由茅草村到关帝镇再往东南经过半天多的路程就出了山区,到了平原滨湖地带。展现在他面前的完全是另一种番景象:河堤上下,是各种作战工事,河堤内的水田在汪汪的浊水中,长的是一丛一丛的杂草,满目荒芜和凄凉。除了看见一些荷枪实弹的国军外,很少看到老百姓。沿途上要经过多处国军岗哨仔细地盘查,他也从国军的嘴里知道了小日本鬼子确实在头一天已从他家乡一带撤离了。他从心里惊叹关帝镇的消息真快也准。
在傍晚时分,他进入了被小鬼子占领过的地界,这个曾是鱼米之乡美丽富饶的地方,经历了一场人世罕有的大劫难之后,已是面目全非,疮痍满目,凄凉悲惨,让人目不忍睹。大地一片沉寂,初夏,应是充满生机的季节,可这里没有一点生气,甚至在路边上看不到一棵青草。天穹的云缝中露出几颗稀疏的小星,忽明忽暗,好像也在为这里发生过的劫难在哭泣,怀着无比同情地向大地竭力闪烁着它的微弱的亮光。在这亮光下,处处是倒塌的民宅和还在冒着缕缕余烟的废墟;在澧水江面上时不时隐隐看到有死难者的遗体在随波逐流;更让他胆战心惊地是:有时在路边的枯草堆中露出一个怒目圆睁死不瞑目的人头;有时在沙土堆中伸出一支死者僵硬的肢体,险些将他绊倒……这一切的一切,日寇惨绝人寰的罪行,使他有了一个不详的预感,他想到了已年迈的父母?想到了引以为豪的‘雷家大屋’?不禁加快了脚步,其实他早就在小跑了。从晚上跑到天亮,从天亮跑到日过中天,他未吃未喝,全靠一腔对日寇的憎恨,对父母对家乡深深地爱支撑着。他说不清是如何跑到了他家的所在地——雷公庙的,心想终于要到家了。尽管他疲惫饥饿到了极点,气吁吁的上气不接下气,身子晃晃悠悠的他,还在加快脚步,两眼圆睁睁地盯着正前方,想看到领尽一方风骚的‘雷家大屋’高耸上翘的飞檐和一行行似行云流水的青瓦屋顶。而呈现在他眼前的却是越来越浓的迷漫一片的烟雾。
他心慌了,在恐惧不安中用他身体最大的极限往前跑,他终于到‘家’了。可在他面前的“雷家大屋”却成了废墟一片,满目残墙断壁和瓦砾,还在冒着缕缕青烟、热气,烧焦了的大小栋梁、各种家什。只有屋前的近百年的老柏树,带着被烧残的身躯和还尚存的一点生命气息,孤零零地立在哪儿,好像在迎接他的归来,又好像在向他低声地哭诉着在这里发生过的一切。
失去家的残酷的现实,让雷至泉顿时悲痛得肝肠寸断。还来不及喊出对小日本鬼子的深仇大恨;还来不及哭出一声心中的悲痛。由于精神上重大的打击,疲惫、饥饿已极的他,就不由地晕倒在‘雷家大屋’的废墟旁,不省人事。
等雷至泉醒来,他已经在一个窝棚里的稻草上躺了一天一夜了。一直守护在他身旁的一位衣衫褴褛,脸色憔悴的年轻女子,向他露出了苦涩的微笑,柔声地说:“大哥,你可醒了!”话刚出口成串的眼泪不断地往下流,从她的脸上、衣上一直流到雷至泉身边的稻草上。她望着雷至泉微睁的双眼,忙说:“大哥,我是雷飘飘,是你的六妹呀!”“六妹!”雷至泉用微弱的声音重复了一遍,恍如隔世,倏地又是一阵心痛。他万万没有想到,不到几个月的时间,一个曾婷婷玉立的高中毕业**,楚楚动人的妙龄少女竟变得如此女不女男不男,面目全非,相见不相识了。难过得又差一点再次晕了过去,他紧紧地抓住雷飘飘的手伤心地说:“六妹你受苦了。”接着他急切地问:“我们的爹,我们的妈呢?”
雷飘飘听到问,没有立即回答,急忙把脸转过去,悄悄地流着的眼泪,低着头动手给雷至泉弄吃的和喝的。雷至泉尽管饥肠辘辘,可他在没有知道父母的安危情况前,他那里还有胃口能吃东西!雷飘飘的异常,在他心里已有了极不详的预感,他推开了雷飘飘给他准备的吃的,急不可待地拉着雷飘飘问:“六妹,我们的爹妈到底怎么哪?你说话呀?”雷飘飘先是一阵长时间的呜咽,然后才慢慢泣诉着小鬼子来了以后,在这里所发生的劫难。
“你们走后第二天我们这里就沦陷了,大家惊恐万状,只要见到鬼子来了,大家就跑,躲的躲藏的藏。鬼子所到之处,杀气腾腾,鸡犬不宁,见到不顺眼的房屋就烧。见到男的就抓去当劳工,稍有不从就用刺刀捅了。见到年轻的女人就追,抓到后不分场合进行强奸。吓得爹妈赶紧往我的脸上抹灶灰,将长发剪了,穿上了男人的衣裳,用小船把我藏到屋后大湖中的芦苇丛里,深更半夜爹悄悄地划着澡盆给我送吃的和喝的。我整天胆战心惊的躲在小船舱里只要有一只水鸟动一下,我就会吓得全身哆嗦。没过两天爹不来了,是妈给我送吃的和喝的,我担心地问妈:“爹怎么没有来?”妈没说话,低着头流眼泪,我感到不妙,我再追问,妈哭着说:“小鬼子来了的第二天,也就是你躲在这里以后,保长刘麻子来了,要你爹出面组织维持会,并要你爹当维持会长。气得你爹恨恨地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对他斩钉截铁地说:“我宁肯死,也决不当汉奸。”刘麻子灰溜溜地走了,可在今天忽然来了几个凶神恶煞的小鬼子,你爹躲避不及,被抓去当劳工了。”
说到这里雷飘飘哭得说不出话了,雷至泉也忍不住地哭了起来,并急得脖子上的青筋鼓鼓地喊着:“爹、爹,您现在哪里?您在哪里?小日本鬼子我与你们不共戴天。”他马上又急切地大声问:“那!我们的妈呢?”“妈!”雷飘飘大叫了一声,眼睛发直,呆呆地望着雷至泉,脸上苦楚地抽搐着,让雷至泉看了十分害怕。过了半天,雷飘飘才语无伦次地说:“全怪我!全怪我!我该死!我该死!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为什么要从湖中跑出来呢!?”边说边用两手使劲地捶打着自己的头,用劲揪着长短不一的头发。急得雷至泉强撑着从稻草堆里爬起来去抓她的双手,几次都没有抓着。这时,雷飘飘更歇斯底里地叫着:“妈,您就这么一个人走了,孤苦伶仃的,我要陪您去!”并用头不断地使劲往支撑着窝棚的竹柱子上撞,窝棚被撞得摇晃着吱吱地响。雷至泉见状心急如火,一咬牙,艰难地从稻草堆上站了起来,也顾及不到其他,猛扑过去死死地抱住了雷飘飘。雷飘飘如此反常地表现和她的片言只语,雷至泉的心里已经明白了,他的妈十有**惨遭了不幸,不在人世了。作为一个儿子当意识到妈没有了,爹生死未卜?犹如乱箭穿心,也不由他的放声号啕大哭起来,兄妹俩抱着哭成一团,凄婉的哭声,可叫日月失辉。
雷飘飘在痛哭的同时,还在雷至泉的怀里拼命地挣扎着,要寻死觅活。让雷至泉猛地清醒地想:他是大哥,爹妈不在他就是家里的主心骨,在家里遭到如此大劫大难时,他要控制好自己的情感,不能失去理智,否则就有可能酿成更大的悲剧。于是他忍着内心至极的悲伤,首先不哭了,镇定了一会儿后,平静地对雷飘飘说:“小妹,你的心大哥心里都明白。你不会有错,更没有任何可以责怪你的理由。在这里所发生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小鬼子作的孽,都是小鬼子的十恶不赦的罪行,你是受害者,一定要把我们对小鬼子的深仇大恨当成要在死里求生的力量。为了我们这个已破的家,你可千万不能做自残的傻事了,让悲中生悲,有天大的事还有你大哥呢。”在雷至泉不断耐心地劝导下,雷飘飘的情绪慢慢地稳定了下来,雷至泉也松开了搂着她的手,自己又有气无力地躺下了。休息了一会儿后又强撑着起来强迫着自己吃了一些东西。
同是落难人的附近的乡亲们,知道雷至泉回来后晕倒不醒,当知道雷至泉醒来了,他们当成不幸中的喜事,陆陆续续地来看他。把一个小小的窝棚挤得满满的,有的还拿来了吃的之类的东西。特别是来了饱经风霜,满头银发的魏大妈、胡大婶、刘大伯等一些老人,雷至泉的长辈。他们一进窝棚有的拉着雷至泉的手,有的抚摸着他的头,深情地望着他,冲着他亲切地叫:“老大,你可醒了!”长辈们的深情,让雷至泉百感交集,心里暖暖地,顿时精神倍增,赶快坐了起来。
这些老人虽然都是住在他家周边的佃户,雷名榜在乡绅们的眼中不屑一顾,而在近邻和佃户们的眼中,却是一个非常平易近人,乐于行善的大好人。他家与周边的近邻们都走得很近,亲密和睦相处。今天来的都是几十年的亲如一家的近邻,来的几位长辈,都是看着雷至泉长大的。“老大”这个呼叫除了他的父母之外也就只有这些近邻长辈了。因此这一声久违了情深谊重的呼叫,就是一股暖流,温暖着雷至泉已冷到了冰点的心。现在雷家已经不是昔日的雷家了,劫难之中见真情,这情深如海的真情,让雷至泉深深地感到就如同见到了自己的亲爹妈一样。
很多儿时的往事浮现在他眼前:他小时候最喜欢坐在胡大妈的灶前吃她在灶膛里烧的芋头和烤的粑粑;在夏天乘凉的时候最喜欢躺在刘大伯发红的竹凉床上,让刘伯母用大蒲扇替他赶蚊子,家里的人来叫他就是赖着不想走;更让他难以忘怀的是:他十岁的时候悄悄地溜到魏大妈的菜园子里,爬到李子树上偷摘李子吃,被魏大妈发现了,将他小心翼翼地从树上扶下来,嗔怪地说:“我的小祖宗哟!你就不怕摔着,想吃叫大妈给你摘呀!”于是给他装了满满两口袋,让他高高兴兴满载而归。后来这事被雷至泉的爹雷名榜知道了,教训了一顿后让他拿着钱找魏大妈去道歉。儿时的一切是多么的美好啊!只可惜时光不能倒流。现在‘雷家大屋’没有了,爹生死不明,妈多半没有了,剩下的也只有这些弥足珍贵的不是爹妈也是爹妈的亲情了。他多么想,像年少时一样依偎在这些亲人温暖的怀抱里,耍耍娇,泄泄心中的痛苦,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啊!可他已经不是少年了,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感,将自己悲不自胜的痛苦藏在心里,他怀着依恋崇敬之心,用饱含亲情的目光久久地望着他们,让目光诉说:他对他们的爱,他心中的痛。然后十分关切地问:“大伯、大妈、大婶、大叔、大哥、大姐、小弟、小妹,你们都好吗?”雷至泉的这一串的问候,问得大家相视无语,只有低声的抽泣,小小的窝棚里凝固在深沉的悲戚中,也让雷至泉无比伤感。
良久,坐在雷至泉跟前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留下了悠悠沧桑岁月,满头白发的魏大妈,看到憔悴、悲痛、忧心忡忡的雷至泉,伸出她粗糙干瘪的手,紧紧地攥住雷至泉的手,低声悲恸地说:“老大啊!在小鬼子的刺刀底下当亡国奴我们能好吗,谁也好不了,整天躲躲藏藏,提心吊胆的,过了早上不知道还有没有晚上?那种黑暗日子,度日如年,不死也得脱几层皮。你虽然跑出去了,没有当忘国奴,你身在他乡,寄人篱下,对家乡对亲人牵肠挂肚的惦念和担心,你的那种日子也不会比我们好过。”
魏大妈叹了一口气,接着说:“老大,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小时候大妈就知道你一定会有出息,我现在也用不着瞒你了,你要挺着。说说你妈:你妈为了救你的六妹,她走了,她走得很英勇,我们都敬佩她。小鬼子来了以后,我们这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藏起来了,你的爹妈也用小船把你的六妹藏到了后湖的芦苇丛中,虫叮蚊咬的,时间长了谁也受不了。那天你的六妹想上岸走走,那知,刚一上岸没走多远,就被一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小鬼子发现了。你六妹转身就跑,鬼子看出她是一位年轻的女子,于是,兽性大发,哇啦哇啦地呜着枪追飘飘,尽管子弹在飘飘的头上飞,她仍不管不顾地拼命向前跑。这时正巧你妈来给她送吃的,你妈在鬼子的后面,为了救你六妹,就追赶上鬼子从后面猛地使劲抱住了小鬼子的一条腿,死死地不放,这功夫,你六妹跑掉了,你妈却被小鬼子用刺刀捅了。”
说到这里魏大妈已经满脸是泪。在场的人也都在低声抽泣,有人气愤至极地接着说:“这事小鬼子还没完没了呢,他们将雷婆婆的遗体放在堤上让日头暴晒,不许收尸。让狗汉奸翻译站在雷婆婆的遗体边,虽然他面前没有一个人,还是打着锣不断地大声嚷:“大家听好了,皇军有令:雷飘飘不出来伺候皇军,谁也不能收这个老婆子的死尸。谁胆敢违抗皇军的命令就同这个老婆子一样死;谁胆敢窝藏雷飘飘不把她交出来让皇军快活快活,也同这个老婆子一样死。”大家接着说:“狗汉奸这么嚷嚷了半天,我们知道他嚷了什么后,要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是,没有人理会它。雷飘飘就是被魏大妈和胡大婶藏起来的。当雷飘飘知道雷婆婆为了她出事了,也知道了狗汉奸说了些什么,她不只一次地哭得死去活来,并不管死活的硬要给雷婆婆去收尸,这不是白白地去送死吗!魏大妈和胡大婶怎么说她也不听,后来也管不住她了,没法子她们只得将她捆绑了起来,才救了雷飘飘一条命。
第二天,雷婆婆的遗体没了,气得鬼子到处找,不仅没有找到雷婆婆遗体,连一个活着的人影他们也没有找着。于是小鬼子就放火烧了‘雷家大屋’也烧了包括魏大妈在内的几家人的房子出气。”后来我们才知道,就在当天的晚上,那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胡大伯带着他的两个儿子,摸着黑,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雷婆婆的遗体运到江对面的苇子岛给安葬了。雷至泉听到这里,立即嘭地跪在乡亲们的面前转着圈不断地给大家磕头说:“大伯、大妈、大婶、乡亲们你们冒死相救的大恩大德我雷家所有的人一定牢记在心里,日后一定涌泉相报。”在此同时雷飘飘也跟着磕头不止,胡大伯等赶紧将他们扶了起来。
这时魏大妈对雷至泉关切地说:“老大,现在你是家也破人也亡,失去了至亲,‘雷家大屋’没有了,躺在这样一个稻草的小窝棚里,你的心里肯定比我们谁都不好受。你实在太难过得受不了,想哭就大声地哭出来,千万不要憋着。”这时的雷至泉早已心已碎,泪也干了。
魏大妈接着动情地说:“你的爹妈对我们的恩和情,我就不说了,就说你们的‘雷家大屋’吧,不仅仅是你们雷家的,也是我们这一带的一道‘风景’,过去无论在哪儿,有人问:住哪儿呀?只要一说‘雷家大屋’谁都知道我们住哪儿了。再有“雷家大屋”对我们也是有恩的,那年我们这一带遭到了龙卷风的袭击,水桶粗的树都被连根拨起。我们这一带,只有你们的‘雷家大屋’是砖瓦屋,我们都是稻草屋,那经得住龙卷风!一眨眼的功夫,全都被刮倒了。你们的‘雷家大屋’,除了刮飞了几片瓦外,别的丝毫未损。于是倒了屋子的,在狂风大雨中无处安身的人,都携老带小的顶着风雨往你们‘雷家大屋’跑,一下子跑来了老老少少百多口人,把你们的‘雷家大屋’也挤得满满当当。百多口人没有一人衣服不是透湿的,这可忙坏了你们家的所有的人,忙着找衣服给大家换。我们这一百多口人在你们家又吃又住呆了半个多月,你爹你妈总是乐哈哈的用好吃好喝地招待我们,直到我们有了一个简陋的安身之处。现在‘雷家大屋’被小鬼子一把火烧了,再遇上龙卷风什么的我们就没有一个能避风躲雨的地方了!老大,‘雷家大屋’没了,你心痛,我们这些乡里乡亲的也都心痛啊!烧的当天,通红的火苗蹿得老高老高,我们在藏身的地方,只能眼睁睁地远远望着,心里再急再痛,满腔的怒火再憋得慌也只能忍着,不敢向大火烧着的‘雷家大屋’走近一步,唉!谁要我们是亡国奴呢!?老大,你是有大学问的人,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你说,我们**这地大人多的,为什么就会被一个小日本鬼子欺侮到这个田地呢?”她不等雷至泉说话,自己抹了一下眼泪,喘了一口气很感慨地说,说来也怪,鬼子越是穷凶极恶就有人越是死也不怕地同他们对着干。你们刘大伯我可知道,他是个平时树叶掉下来都怕砸破脑壳的主,可这回在关节眼上,他却干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不怕小鬼子以死威胁,他就敢冒死让我们的雷家大妹子入土为安了。也让小日本鬼子知道我们**老百姓虽然手无寸铁,也不是他们想怎么欺凌就能怎么欺凌的。”说到这里魏大妈对刘大伯翘起大拇指骄傲地说:“我的刘大哥是好样的,我可要高看了,是我们**人的一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长了我们**人的志气。”
刘大伯则以一种很平常的心态说:“我的魏大妹子!你千万不要这样说,再说我就坐不住了。我就是我,还是过去那个寡言少语的倔老头,我也只是做了一件只要是**人应该做的事。要说我的那一点胆量,也是被小日本鬼子的凶恶残暴逼出来的。俗话说狗急了还要跳墙呢!何况我是人。小日本鬼子将人杀了,还要蹂躏人尸,欺人太甚啊!太不把我们**人当人了!只要是**人谁能忍得下这口气。办不到的事,那是我们无能,也不能蛮干;能办得到的事若是怕死,坐视不管,与狗汉奸没有两样,那还是**人吗!再说了,雷家对我们这一带穷人也是有恩的,恩人遭难,知恩不报禽兽不如。”
刘大伯的话,敦厚质朴,雷至泉听了深受感动,感慨系之。心想:他们雷家是当地一个靠收租过日子的财主,在佃户中在乡邻中竟有如此好的口碑,而且深情厚谊,在遭到厄难时能冒死与小鬼子对着干,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他想这主要是他父母的为人之道,这是他应该很好地学习和继承的。可当他想到**凄惨地长殁了,父亲生死未卜,不禁痛切肺腑,悲痛欲绝,低头无语。
这时在座的乡亲们无不义愤填膺、如泣如诉地控诉起了小鬼子在他家乡这一带犯下的骇人听闻的种种暴行……。
雷至泉听到这些,血与泪的控诉后,他受到了从没有过的极大地震撼,心里在流血,心想:这是国难。顿时,让他进一步领悟到,没有国那还有家的真谛,可悲的是,当下还有不少的**人,在存心装糊涂,就是不愿意正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现实,心怀异念,万众不是一条心,不能真诚地团结一致抗日。不禁在内心长叹!“祖国啊,您怎么会这样?!祖国啊,您怎么才会强大?!”
在这时魏大妈从人群中领出一个身体消瘦,满脸悲伤,两眼呆滞的七岁左右的小女孩到雷至泉身边说:“这是我亲叔伯侄子的孩子,叫小丽丽,她爹魏大柱你肯定还记得的。”雷至泉急忙说:“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魏大妈接着说:“大柱和你爹是同一天被小鬼子抓走的。小丽丽的妈也被鬼子抓着了,几个小鬼子强行**后,可能是想不开,有人看见她跳江了。到现在尸体也没有找着,可怜的孩子现在没爹没妈,我们多么希望大柱能同你爹一起平安回来啊。”这时雷至泉把丽丽搂在了自己的怀里安慰她说:“不要着急,你爹和我爹一定会回来的,我马上就去找他们去。”
雷至泉要去找他爹和大柱,大伙都很同意。丽丽的小叔子魏小柱站起来说:“我也想去?”大家也很赞成,两人能有一个照应。可是到哪里去找呢?这比大海捞针还难啊!这时胡大伯想了一想说:“听维持会的乡丁说,凡是被小鬼子抓去的人都在当挑夫,小鬼子走的时候也把他们带走了。小鬼子是往南跑的,你们也就往南走,边走打听吧。”
就这样雷至泉不顾自己很虚弱的身子和魏小柱,带着大伙儿为他们准备的干粮和盘程在众乡亲的期待和关注下,在千嘱万咐下:路上要格外小心的担心下,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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