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血夜风黑人将死,孤狼蚀骨南山知

  七月流火,按理说正是天气转凉的时候。可这从一早开始,天边就压着一片黑云。到了正午,黑云是越积越多,雨却没有下下来一滴,连风也没有一丝。本就炎热的天气变得更加闷燥了。
  建南城外的驿道上行人却丝毫不受这天气的影响,反倒是越来越多。驿道旁边自有那生意人早就占下了地盘,摆上了长椅,桌子,竖起来凉茶的招牌。虽是简陋,但燥热的天气,行人又走了这么久的路,自然也愿意在这茶铺里稍微歇歇脚,喝碗凉茶。美酒牛肉自然也是有的,可就得看你的价钱了。
  “你说自从那南山城出了事情之后,这徐州城往来的人也是越来越多了。”
  “那是自然,南山郡虽说是僻壤,但怎么也不算穷乡啊。城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老百姓谁还敢在那里呆。建南城离的最近,正是逃难来的好地方”
  “也是,那南山城的老百姓也真是可怜呢。刘老哥,你可知那南山到底发生了何事。”
  “赵老弟啊,这事可不敢言啊,你没看那镇南大将军已经派兵驻守了南山城了,发了明令不许妄言。”
  “他娘的,人都死成那样了,南山城都成死城了,还不让说啦。我看就是他他娘的这镇南大将军搞的鬼”
  “老弟,这话更不敢乱说,快住嘴了。”
  听着在聊南山城,正是最近发生的大事,虽是禁忌之事,可周边坐着喝茶的行人还是耐不住好奇,不自觉靠的近了些,驻耳仔细听着。聊天的这两人顿时成了中心,二人本打算止了的聊天,兴致又起了。文惠王一统河山之后,虽有明令,不可妄议。但百年前,此地原属齐地,齐人多士子,骨子里就有一股谈笑间天下事的风采,但就这飒飒风骨,和天子脚下的书生、政客也不多妄。
  仔细一看这一众茶客,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这动乱刚起,都是结伴而行,也好为自己心里壮个胆色。当然那个蜷在西北角,被店家赶得远远的小乞儿不能算在内了。看他那一身破烂,黑的看不出颜色,本就燥热的天气,离他八丈远就能闻到他那一身腥臭味,也难怪这店家把他赶得远远的。这小乞儿也倒奇怪,嘴唇干裂,满脸污垢,目光却满是坚定,连句话都不说。也不知道这七八岁的孩童是一路怎么活下来的。
  那赵老哥许是觉得刚才拦下话语太没面子,稍微提了提音量,接着说到:“这南山城到底是因为个啥谁也不知道,可你说除了那满城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它南山城里可是有着两千的守军,也一样没见个踪影,整个城成了死城,也不怪赵老弟你这般做想。”
  “就是说嘛,能不动声色的把这两千守军灭掉,帝国中这样的人物倒是不少,可在咱这南境之地却是不多,排在头号就是这镇南大将军。”这赵老弟说完自己呷了口凉茶,又恶狠狠的骂了一句狗日的。
  这对老哥老弟聊的正在兴头,正坐在他们身后的一位茶客也听的兴起。听到那句狗日的,也一块发笑,略显得意的摸摸自己的圆圆肚子;而后又摇了摇头,嘴里嘟囔着不妥不妥。
  这茶客一身白衣却洗的有些发灰,人过中年身材早已发福,微胖的脸庞上一双剑眉,目光温暖,看向那里都是一股暖意。单这双眉目,隐约猜到当年也是迷倒万千少女的风流倜傥。这胖茶客桌子上点了一盘老醋花生,喝的是自己酒壶的酒。饮一口酒,夹几粒花生豆,听一听这乡间闲语。美哉,美哉呀。胖茶客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满意的夹了几粒花生。美哉。
  此时,天边响起了一记惊雷,惊的人浑身一颤。那黑云眼看要压不住了,一场倾盆大雨即在眼前了。这些歇脚行人也不敢多做停留,万一被这大雨堵在了路上就不知如何是好了。原本满客的凉茶铺不一会人走了个没影,那对老哥老弟也不知去了那里,只单单留下了那个灰衣胖客一个。
  那灰衣胖客向正在收拾东西也准备收摊回城的伙计摆了摆手,那伙计也有些着急,向那胖客一摊手,指了指天上的黑云。怪这客人好不知趣,你不着急回去,我可不想被雨淋在着城外。
  胖客一笑,也不多说,拿出一绽银子。“上二两牛肉,再上碗凉茶,可好?”
  伙计一见那绽银子,立马双手接住。谄媚的说到:“好,好,别说是二两牛肉,一碗凉茶。就是贵人您要了这个铺子都够了,够了。”说完把银子往嘴里一放,狠狠咬了一口,咯的牙疼却一点都不觉得疼。
  那贵人一听这倒也不含糊:“既是这样,那就赶快把东西给我上来,把这铺子给我留下。你还是快回城里避雨的好。这雨要下的大的很啊。”
  一听这高人语气,这伙计自是不敢多耽误。快快上了凉茶牛肉,拿着银两美滋滋的回城去了。一间烂铺子,人家贵人肯定也不看在眼里,顶多淋场雨,回来还是自己的铺子。
  那贵人不吃牛肉,仍夹了几粒自己的老醋花生。一回头平静的说了一句,“过来吧,这些是给你的。”
  这满座茶客包括店铺伙计确是走的干干净净,这话说的没个由头倒不知是说给谁的。
  “君子不吃嗟来之食,我不吃。”角落里传出一声应答。却是那个一直倦在角落里不被人知的少年,正站的笔直,梗着脑袋。
  “好一个君子不吃嗟来之食,这位小友,今日相逢也是个缘分,请你落座吃杯酒,好不好?”胖食客笑眯眯的问道:“不对,不对,你年纪还太小,喝不得酒啊”胖食客手习惯性的摸摸自己的肚子“不妥,不妥,不妥呀”
  “喝得!喝得!”少年不服的嚷到,梗着脖子先走到茶铺的凉茶摊处,自顾自的盛了两次茶水,浇到手上给自己净了手。一副白皙的手指,和这身脏兮兮的衣服、污垢的脸蛋极为不搭。少年也不顾这个,自己净完手硬气地做到胖食客对面,把茶碗里的茶水一把倒掉,手做了个辑:“请酒”。小小少年,一身破烂,却是一副名士作派。
  “好,给小老弟上酒。”食客拿起自己的酒壶给小乞儿满斟了一碗。小乞儿捧起酒硬气地一饮而尽,而后憋的满脸通红,看出还是受不了这酒的辛辣,卡在了嗓子眼,怎么也下不去还硬要较劲。“哇,”这小乞儿,终是没有忍住将满饮的一口酒都吐出来出来,吐着舌头说辣。这一刻才有了小孩子的俏皮样子。
  胖食客看得笑眯眯的,拿起筷子给小乞儿夹了块牛肉。“先吃肉,新手喝酒呀,没有酒量,就是要多吃东西。等腹中有了东西,酒下的也就多了。
  孩子终究还是孩子,这小乞儿一路逃亡应该吃了不少苦,也没有过几顿饱饭。看到牛肉再也挨不过肚子里的饥饿感,吃完这胖食客夹得这块牛肉,就自己不客气的夹起牛肉来吃了,顿时狼吞虎咽,也没有生疏感。
  食客倒了一碗茶,“小孩子还是喝点茶,不要吃的太着急。慢慢吃,都是你的。这酒啊,到最后还是要配着花生来,才最是味道。我有这盘花生就够了。”
  小孩子虽是吃着肉,仍是不理他的自说自话,抢过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慢慢饮了一口,再也不敢像之前那些一饮而尽了。
  “也好,有着牛肉陪酒,倒也伤不了你小孩子的胃。”食客也不再用酒壶,而是给自己也倒了一碗。“一起饮了,小兄弟。”陪着这小乞儿喝了一碗。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父母何在,为何流落至此?”食客看小乞儿吃肉的速度慢了下来,缓缓问道。
  小乞儿明显愣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了,眼角瞬间红润,鼻子微微耸动。也不说话,强忍着,只是夹食的速度明显加快,把自己嘴里塞得满满的牛肉,硬往下咽。
  食客提起酒壶往小乞儿茶碗里又倒了一碗酒,“倒又是我失礼了,从来都应该先报自家姓名,再问客的吗。”胖食客给自己也满了一碗酒,端起朝小乞儿的碗上一碰,自己先饮了一大半。
  “我的名字叫做李立心。只不过好多年都没有人叫我这个名字了。他们原先喜欢叫我李白衣,现在又有人叫我李胖子。那个都好,那个都不好。李立心,为天地立心啊”
  为天地立心话音未落,反是阵阵惊雷先起,阴了半天的黑云终于忍不住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
  小茶铺本就没有遮挡,豆大的雨滴打在桌子、长凳上,噼里啪啦,誓要与它拼个粉身碎骨。原本行人不绝的驿道上早就人马空空。建南城外一片水幕,似是惹怒了神明。雨滴溅在地上,溅在瓦片上,溅在那个孤独独茶铺桌椅上。
  可唯独那条李白衣的桌椅方圆一尺内,雨水缓缓降落,离地尚有三尺早已消融不见。雨水还未下落触及、早已似通灵般早早改道。雨水自动形成一方结界、泾渭分明,敬若神明。
  搬山不见人,落水不留影。天地共生,山河绕道,六境仙人,此为搬山境。
  五国乱,圣人生。圣人欲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五国一,有白衣剑客仗剑天涯,饮酒逍遥江湖事,事了拂衣不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