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斯人

  “什么,胡闹。”戴书筌卧病在床多日,全靠汤药在慢慢滋补元气,在听了沈烆的要求后,之前吃的千年人参,天山雪莲就算是白搭了。
  徐开元原本还算镇静,眼见戴书筌被沈烆气得就要岔气了,吓得不轻,按住抢在沈烆前面,安抚戴书筌。
  这沈烆,开口就是“戴大人,沐水芝已经有了本将军的骨肉,你给卖个面子,把人帮我弄出来,以后,我沈烆欠你的,你想拿回时,我绝不拖欠。”
  “戴大人,你别动气,这事还没那么严重。”
  戴书筌伸手要推开徐开元,但推不动。只能用眼神分开两人的立场“不严重,掉包待审的囚犯,亏你说得出口。”
  徐开元任着他发火,耐着性子平静的听完后,才无不悲戚的说“戴大人真的相信沐兄会是那样的人吗?”
  他眼里残阳般的悲凉打动了戴书筌,戴书筌垂下苍老的眼帘,觉得全身疲累,这世道,鬼才知道,不,鬼也不能知道,什么是善的,什么是恶的。
  徐开元正视着戴书筌的眼睛,认真道“戴大人真的相信吗,相信沐兄是那种助纣为虐的小人?”
  戴书筌好半天没吭声。
  徐开元乘胜追击“他半辈子行医,救人无数,平乐城里的人,老的是闻着木石医馆的药香老去的,年轻的是闻着木石医馆的药香长大的。那些事他若真的做了也就罢了,倘若没有,你我作为他的朋友,袖手旁观,连他唯一的血脉也眼睁睁看着被千机阁的人拷打至死的话,你我于心何忍。”
  一阵死寂后,戴书筌长长的吐出一口凄凉的浊气,动摇了。
  “沐水芝真有了你的孩子?”他转向沈烆。
  沈烆犹疑了片刻,戴书筌这幅行将就木的悲凉虚弱模样让他说慌的本事一落千丈。“嗯!”他敷衍的发出一个鼻音。
  “你记住,我不是卖你面子,我是替南邙百姓还千农的恩,给我十天时间,我打点好后会通知你。”
  “不行,十天太长了,她他们捱不住的,两天!”
  戴书筌狠狠瞪了沈烆一眼。“那是去救人,你以为是做什么,两天?哼!”
  “那三天。”
  眼见戴书筌脸都白了,徐开元赶忙打圆场。“戴大人,千机阁的手段,你也知道,十天下来,人就是救出来了只怕也活不成了,还请戴大人多废废心。”
  “是大的活不成了,还是小的活不成了,沈大将军这么着急,只怕最关心还是沐水芝肚子里的孩子吧!”
  就不该说那样的瞎话的,追悔莫及啊。
  “自然不是只担心孩子,将军对沐姑娘确实是真情实意的。”
  关键,小的现在真没有。
  徐开元暗中给沈烆第一个眼神。
  “嗯。”沈烆觉得自己有些心慌。
  “五天,不能再短了,否则出了差错,督抚司和镇北台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三天!”沈烆却还是不肯退让“三天能做好的事,赶一赶,三天也一定能成。”他直视着戴书筌,认真的说道。
  “好吧,本官真是欠了你沈将军的了。”磨不过沈烆,戴书筌到底还是赢下来了。
  “多谢。”沈烆郑重的说道。
  走出督抚司,沈烆松了一口气,心头的一块巨石找到了支撑点,不再一味的挤压着他的胸膛,让他终日惴惴不安。
  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沐水芝的身影,他知道,从答应沐千农的那一刻起,她的喜怒哀乐便将是他一生的牵挂,只要他还活着,纵然天翻地覆,人间重回混沌世界,大地冰冷荒芜,他也要把自己的身躯弯曲成保护的姿势,挡住风雨雷电,护她周全。
  距离平乐城二十里外的大山深处,莽莽群山中,那矗立在山脚的三间小屋渺小得好像一根手指头就可弹去。
  屋内,火焰不断从灶洞里冒出来,舔舐着灶上的大锅,锅里的汤汁咕咕冒着热气,整间屋子都弥漫着一种浓郁典雅的清香——当归炖鸡的味道。
  灶炉边坐着一个身穿红黄间色衣裙的少女,一张水嫩白皙的鹅蛋脸,两颊微鼓,显得肉嘟嘟,十分俏皮可爱。
  少女虽然端端正正的坐在灶火边,眼睛却是看向别处,一双眼珠子滋溜溜跟着屋内的那名男子转。
  屋内那男子,白袍齐脚,那白袍像是把月色揉碎了织进去,再晕上淡淡的姜黄,如果只是月白色,则显得有些阴柔,如果只是姜黄,则未免过于张扬,而把姜黄化成烟雾弥漫进月白色中后,那衣袍白里带着点儿明亮的微黄,有种叫岁月漂过的意味儿,而经过岁月洗礼的东西总会透着一股绵厚的力量,一如男人清远的目光中透出的那份沉稳的气韵。
  这时凌随云出现在门边,向屋内的白弋递了一个眼神。
  凌随云穿一件苍色长袍,外披一件灰蓝色裹衫,袍子的衣袖为箭袖,袖口盖住了他的半只手掌,只显出他十只修长的手指。苍色雅致细腻,灰蓝淡雅不俗,这两种颜色的服饰沿着他挺拔的身躯流泻而下,风华无限高雅;
  这两人一人如谷底白云,一人如崖边清风,不矜不伐,淡淡然间透着一种超凡的浩然之气。
  一时间,仿佛人世间的朗风白云都聚到了这屋内,在人们的眼底染上风的清远气韵和云的高雅风华。
  谢妘沉浸在想入非非中,还未察觉,还是白弋说话才唤回了她的神“谢姑娘,劳烦你看会儿火,在下去去就来。”
  谢妘一下子站起来,是半刻也不想和白弋分不开了“啊,你去哪里?”
  凌随云先转身离开。
  另一间房内,尚站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精瘦高挑的身上罩着一件不僧不道的旧布衫子,头上斜插着一截树根,权当做了发簪,只是大半头发还是散了开,耷拉在耳后,一副不修边幅的不羁模样,乱发之下的脸全然蔑视三十年的岁月洗礼,丝毫不见三十岁男人该有的成熟稳重,似笑非笑,时时露出孩子似的俏皮顽劣,抑或放浪不羁,勃发着血气方刚的青年人才会有的张狂。
  这张脸好像不知何为岁月催人老,倒真有几分苍天奈我何,岁月见我应俯首的意思。
  阿符见凌随云一个人回来,露出一个会意的奸笑“又被谢妘那丫头缠住了?”他明知故问,幸灾乐祸。
  “谢姑娘还不知道我们的身份,若是叫她知道,可就更麻烦了。”说着,凌随云淡淡的斜瞥了阿符一样。
  这一记目光虽然很淡,但却是意味深长,这其中的意味阿符自然知道,谢妘这树桃花,本来是他招来的。
  他在赶来南邙的路上在路边嗷嗷大哭的谢妘,他一时心软给了她几两钱,居然就被她缠上了,她哭诉自己要到南邙投靠亲戚,但钱财被人骗走了,于是也不管阿符乐不乐意,牛皮糖似的粘着他一路到了南邙,后来见到了白弋,这扬言会对阿符知恩图报的小丫头立刻“移情别恋”迷上了白弋。
  直到那时,他们才知道她原来是武林盟主谢庄的女儿谢妘,不知天高地厚,独自一人离家要亲自捉拿白弋。
  还好彼时白弋化名白歌,她本就是个迷糊的丫头,相处了半月,也还没发现问题,反而对一心想要捉拿的白弋芳心暗许,爱得不行。
  “谁知道那丫头是这么个好色之徒啊。”阿符耸耸肩,表示这口锅,我不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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