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查探
“这,属下就不得而知了。”
沈烆微眯起大海般深邃的眸子,沉默了片刻,便往外走。催湛知他要去那儿,连忙拦住“将军,镇北台在军,千机阁在政,军不管政,而且千机阁的权势又直系于皇家,这事只怕镇北台不好插手。”
沈烆瞪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愠怒。“南邙地界上,还没有本将军不能管的事。本将军一定要知道沐千农和白弋的瓜葛?”
“属下这就再去查。”
“不必,今夜本将军亲自去一趟督抚司大牢,当面问他。”
催湛看出沈烆决心已定,知道劝是劝不住的,便不再阻拦。“也好,那属下这就命人去打点。”
“速去。”
第二天入夜,沈烆和军师徐开元趁着夜色,一同走进了督抚司大牢。
“沈将军,沐大夫的案子是千机阁全权处理,您们可要长话短说,千万别误了时间,否则若是有什么差池,千机阁的人怪罪下来,小全家人的脑袋的可都不够砍。”衙役在前面引路,不断忧心忡忡的嘱咐着。
大牢的通道逼仄幽长,墙壁上架着的油灯摇曳着黄豆大小的火焰,光芒昏昏沉沉的,随时会被黑暗所吞没似的,通道两旁是一间间的牢房如同一个个箱子,大小和形式看不出任何的差异,机械的相似。
牢房里犯人们蜷缩着身体,老鼠一般缩在墙角,有的人在打着山响的呼噜声在睡觉,有的人瞪着怨毒的眼睛盯着他们看。通道里的空气分不出有什么味道,刺鼻难闻,让人十分恶心。
狱吏带着沈烆和徐开元走向大牢深处,沐千农和沐水芝被关在最里边的牢房里。
两人都受过酷刑,身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沐水芝倒在最里面的墙角,不知是昏迷,还是在睡觉,衣衫褴褛,隐隐可见发炎的伤口流着脓血。
沈烆的眼睛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在他的印象中,这个总是穿着一身绿衣绿裙的女子满身都是洗也洗不净的春意,一颦一笑间,花花草草,明眸善睐中,山山水水,走到那儿,那儿便是暖暖的生气。
她作为医圣沐千农的孙女,不但医术超凡,精通药理,有小医仙的美誉,还别开生面的自创了一种以药养药的方法,通过用草药研制养料来培育珍稀草木,一手建立出了一个囊括了天下大半奇珍异草的药谷。
她好像天生就是为了救治伤病而生的,不只是医治人的伤病,还会医治草木的伤病,那些枯萎的花草一到她手中,便能重放生机。
南邙的人都说沐千农是生死人,肉白骨的华佗在世,而她则是能使枯木在逢春的东君转世。
往昔的她越美,越衬出她所遭遇到的拷打有多残暴,沈烆皱着眉头,燃烧的怒火烤得他红了眼。
沐千农半躺在一边,被黑暗半掩着,徐开元走进去了才看清他。两条腿上的肉已经被完全打烂了,薄薄的一层肉挂在骨头上,黑色的,污秽的,恶臭的,徐开元尖叫了一大声,吸着一口寒气,手脚瑟瑟发抖。
沐千农是清醒的,但对沈烆和徐开元的到来他没有半点反应,徐开元凑上去看,发现他正移动着自己的手指在墙上写写画画着,一只手上的五根手指都被磨得血肉模糊。
沈烆环视了牢房一圈,借着手中油灯的昏暗光芒,看到四面墙上的下半部分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学字,潦草混乱,一遍重在一遍上,很难分辨出一个独立清晰的字形,拥挤在一起,像一种神秘的咒语,看得人眼花缭乱。
“沐大夫”徐开元蹲在他身边,轻轻喊他。
沐千农缓缓扭过头来。撞到他的脸,徐开元忍不住又是一声尖叫,胆子缩成了一粒豆子,往后一屁股坐下去。沐千农的脸同样是伤痕累累,还有他那双眼睛,红得像在流血,眼窝深深下陷,而眼球夸张的往外凸起,似乎随时会爆裂开。
沈烆也看见了,铮铮铁汉,也被吓得肉跳,屏着一口气,不知该吐出还是该咽下。
“沐兄啊。”徐开元的声音都在颤抖,他和沐千农是三十年的老友了,见到老友被打成这模样,怎么能叫他不悲痛。“怎么会这样,他们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沐千农一言不发,转过脸去,全神贯注的接着在墙壁上书写。
“沐兄,你当真见过白弋?”
沐千农手指不停,接着书写,全然无视徐开元。
沈烆走上前,高高看着他“舌头被割了吗?说话,你和白弋到底是怎么回事。”
沐千农恍如置身在另一个世界,冷冷的和他们分离开。
“这到底他娘的怎么一回事”沈烆有些怒了。
徐开元横在两人之间,维护着沐千农“将军,你稍安勿躁,让属下和沐兄聊聊。”
沈烆双手环抱,沉着脸扭开头。
沐水芝被吵醒了,带着哭音呼喊着沐千农“爷爷,爷爷,求求你们,别再打了,爷爷。”她一边喊,一边挣扎着往沐千农这边爬。
沐千农终于有了反应,嘶哑的答应“我在,水芝,我在,没事,没事,没有人打我,你别怕。”沐水芝泄了一口气,爬不动了,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沈烆心头颤抖,被这场景深深的刺痛了,他大步上前,将沐水芝抱起,将人拥在怀里顿了一会儿,才将她轻轻的放在沐千农的身边。“为了她,你也应该说实话,如果真是有苦衷,本将军可以帮你们。”
沐千农擒着泪花伸出相对于完好的左手将盖住了沐水芝面部的头发轻轻拨开,刚露出半张脸,他立马把手缩回来,因为他看到孙女的脸因为拷打,肿得如同一个馒头,青紫交加,遍是於伤。
他哽咽起来,沐水芝听见了,咬着牙安慰他“爷爷,我没事。”说着,眼泪先流出来了。
沐千农轻拍着她的脑袋安抚着他“水芝,没事,快睡吧,没事的。”不一会儿,她就陷入了昏睡。
“古帅的死,并非我所为,我沐千农或许会杀人放火,但谋杀古帅,永远不可能,白弋也没有,但这中的曲折,我现在还不得知,无法告知。”沐千农的声调缓慢而沉重。
徐开元不知抹了几次眼泪“我就知道,沐兄不会是那样的人。”
沈烆拧着眉头,似有所思。
“如果可以的话。”沐千农恳切的看着沈烆。“可不可以请将军把水芝带走。”
他伸出手,沈烆没有犹豫,伸手握住,这只救人无数的手正走向冰冷的死亡。“她是个善良的孩子,这些风风雨雨不是她所能承受的,也不该是她要承受的,沈将军,求求你,救救她,救救她。”
他的手在沈烆手中微微颤抖,心绪激动,嘴角溢出来一缕黑血。
狱吏来催促了“沈将军,该走了,等会儿千机阁的人该来了。”
沐千农好像要失去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惊恐,绝望,加大力道握住沈烆的手“求求你,求求你。”
“沈将军”狱吏越加焦急的催促。
沈烆郑重的点头“我答应你,我沈烆活一天,就保她一天周全。”这是一个铁骨军人的承诺,在这样的承诺面前,四岳都是轻的了。
沐千农了却了一桩心头事,手无力的滑落到乱草里。“谢谢。”
沈烆和徐开元快步离开,走远了,再回头去看,沐千农又开始在墙壁上书写起来,磨破的手指在粗糙的墙壁上摩擦着,窸窸窣窣,简直就是在用生命书写。
“小哥,沐大夫这是在写什么。”徐开元小心的询问狱吏。
“小人也不清楚,打从进牢那天起,就每日都在写,刚开始向小人们要笔墨,以为他是要写供词,结果写的东西乱七八糟,什么草啊,虫啊,巫蛊什么的,谁也看不懂,千机阁的人不准再给他纸笔,他就咬破手在墙壁上写,他进来这两天,不吃不睡,除了被提审时,都在写,跟疯了一般。”狱吏最后愤愤的补充到“也难怪,谋杀古帅的人不是疯子就是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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