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衷肠

  上官复听闻寿皇殿之变,领三百侍卫火速赶来,此刻正行至一座白玉石桥上,刚走到桥尾,一阵暴雨似的短驽漫天落下,生死关头,上官复反应迅捷,急忙后退至侍卫中央,离他较近的侍卫同时扑上前,前排倒下,后排立即补上,将射来的短弩挡下。
  埋伏在桥下的影麒等人紧跟着从石桥两边冲出,往桥口一站,拦住了路。
  “你们是谁,胆敢在皇宫行刺?”上官复问。
  “阎王会告诉你的。”影麒答。
  “他,本相要活的,其他人杀无赦。”
  上官复那冷傲的声音还未落地,两边人便同时冲向对方,短兵相接,生死血战。
  影麒把伏击点选择在这座白玉石桥上,不可谓不聪明,对方的人数虽然是他们的三十倍,但碍于地势的限制,三百侍卫却不能发起全面进攻,每次只有十余人可以拥上前与影麒等人对战,这样一来,二十一对三百反而变成了二十一战一是十,寡众全然对调了个位置。
  影麒等人死守在桥口,挥动的尖刀发出咻咻的声音,扑上来的侍卫一个接一个倒下,飞溅的鲜血散开如二月的春花。
  尸体在桥口叠加得越来越高,简直快成了一座碉堡,流动的血液宛如发狂的毒蛇,蜿蜒爬进河中,将湖水搅成一片混乱的猩红。
  “绕过去,包抄他们!”上官复命令道。
  数不清杀了多少人,只是手中的刀都已经砍缺了口,上官复下达的命令他也听到了,刀柄沾了血液,有些湿滑,不得不用劲儿才能握住,影麒用劲握紧了刀,斩杀上来阻拦的人,一步一个血脚印,向着上官复逼近。
  “拦住他!”上官复强作镇定,而声音已经开始颤抖。
  拦,怎么拦,首先在心胆上他们就输了,这些侍卫们是怕死的,而影麒是不怕死的。
  刀起,甩出无数血滴,有几滴落进上官复的眼中,激起一阵生疼,他不禁合上眼,等到再睁开,影麒已经逼到了三步之内,刀尖再往前递送半尺,就可以触到他的胸膛。
  咻~
  是羽箭撕裂长空的声音。
  咻,咻,咻~
  当先的一枚瞬间贯穿影麒的身体,从左胸口穿出的箭尖连续不断的滴落着血珠,紧接着,无数羽箭射出,将仅存的几名死士射杀,另有一些箭绕过死士们,直取影麒,从弓箭手的角度看去,他的后背插满了羽箭,就像是发狂的刺猬倒竖的利刺。
  果然还是杀不了,倒下去的最后一刻,影麒呵呵笑了几声,那笑声伴随着血液在喉咙翻涌的咕咕声,听上去十分诡异。
  好在,最终目的也不是要杀死他。
  “丞相大人,您没事吧!”
  上官复惊魂未定,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禁卫统领,好像看着一个从未见过的怪物。“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禀丞相,这些人似乎是专长于暗杀的死士,具体是何人指派,属下还不知晓,属下这就去查。”
  “他们是一早就埋伏在此地的,你们为何毫无察觉?”
  “大人恕罪,寿皇殿突然起火,火势凶猛,属下奉旨前去救火,一时大意,才让这些逆贼钻了空子,恳请大人宽恕。”
  放火和伏击几乎同时发生,这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寿皇殿现在情况如何?”上官复边说边往提步走动。
  “火已经扑灭了,但寿皇殿焚毁严重,塌了一半,还有先皇的灵柩也,也被烧毁了一角。”
  “可抓到了放火之人?”
  “没有,但皇宫内外已经全面戒严,黎明之前,属下一定抓到凶手,只是只是属下怀疑放火之人也是死士之一,寿皇殿起火或许就是那些人刻意为之,以引诱大人进入伏击圈。”
  上官复早心中已有这样的猜测,禁卫统领现在说出来不会让他觉得自己有个聪明的属下,而只会感到嫌恶。难道你能想到的,本相会想不到?
  他回头怒瞪了禁卫统领一眼,心里已经拿定主意,天亮后就革了他的职。
  火舌舔舐过的梁柱,黑如煤炭,青烟袅袅婷婷从没有完全熄灭的焦木上飘出,这方天地连空气都是凝重的,只有这些青烟不顾众人的沉重心情,轻盈的舞动,似是妖娆,似是嘲弄。
  庭院内站满了人,脸上都带着烟火熏烤过的痕迹,见上官复走来,狼狈一律变成惶恐,纷纷跪倒。
  而上官复的目光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片刻,远远的他的目光便落在了梓宫上,然后就像生了根一般,再也没有移开。
  他径直走向梓宫,人群自动分开,为他让道。
  等他走到梓宫旁,四个惊雷在人群头顶炸开。
  打(轰)
  开(轰)
  梓(轰)
  宫(轰)
  四个字,四声轰鸣,惊呆了众人。
  这个时候,寿皇殿后方假山下的密室内,皇帝不负上官静歌的急切期盼,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帘开启的那一瞬间,两道清光迸射而出,仿若是两柄刚出鞘的宝剑,一瞬间刺破了上官静歌心中的幽冥。
  一个沉睡已久的人竟会在初醒的时候竟会放射出如此锋利的目光?
  而很快的,这双眼睛的锋芒尽敛,仿佛长虹退回苍穹,同时带走自身造就的恢弘气势,化为两颗明星,在无垠的夜空里闪烁。
  不知怎么的,泪水一刹那涌出了上官静歌的眼眶。
  “哭什么?”
  “陛下吩咐的差事太难了,救出你真不容易,我这是喜极而泣。”她噙着泪,故作轻松的打趣。
  一抬头便看到了他眼底的笑意,她本该先看到他脸上的笑容,但那是一双没看到时会被它一下子吸引,而看到后就再也移不开眼的眼睛,渊静,深邃,还有打动人心的坚韧。
  被那双眼睛注视着,上官静歌恍惚起来,不自觉的凑上前去,隔着昏黄的密室灯光,她的目光落进皇帝的眼中,渡着一层柔情的黄晕,看不清她眼底的颜色,但眼前的脸庞却是分外明晰的,甚至可见脸颊上柔软纤细的绒毛,每一根绒毛都染着点点绯红,近在眼前的上官静歌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春风里的桃花般明艳撩人。
  “但朕的确没有相信错人!”皇帝说,嘴唇的每一次开合都吐会出一缕温暖的气息,宛如微风拂柳般轻轻摇动她两颊上细绒。
  这一刻是谁触动了谁,谁又没被谁触动。
  皇帝保持着仰躺的姿势没动,是上官静歌在缓缓靠近,游弋在他们之间的暧昧灯光全被挤到了一边,这一刻包裹这两人的不是朦朦胧胧的暧昧,而是真真切切的绵绵情意。
  只是在两张柔软的嘴唇就要触碰到时,有一张停住了。
  但那一记吻最终还是落下了,只是没有落在皇帝的嘴上,而是落在他的眼角上。
  为此,上官静歌几乎筋疲力尽,她俯下身,抱着皇帝的脖子,头靠在他的胸膛上,身子虚软如化开的油脂。“对不起。”
  “没什么。”
  “对不起。”
  “没关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皇帝没有接话了,因为他听出来,上官静歌不是在向他道歉,或者说不只是在向他道歉。她最终吻的是他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平生之事,可堪回首者能有多少?如烟往事,放过它也是放过自己,何苦拽着过往不放,把伤痛无限延长?”
  “人可以什么都忘记,但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我和他是拥有两具躯体的一个人。何况……我记得其实也是自己,那个干净的自己,你不知道,现在的我有多脏,我”
  “不必再说,朕……都懂!”
  一阵沉寂后,上官静歌忽的起身,狠狠的拍了皇帝的肩头一掌,用她惯有的风趣口吻说道“不要随便打断长辈的话,长辈不要面子的吗?”可那深藏在风趣下面的哀伤又该如何化解。
  皇帝配合的点点头,情潮褪去,但心头的失落并没停留太久,朦朦胧胧的暧昧总是撩人,而雾纱被揭开后,反而会有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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