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重返静海
只有在那偏僻的、小小的、毫不起眼的豆粒般大小的地方,才能求得些微安宁。
那是老妇人的小面馆,夹在灯红酒绿之间,那是唯一关门停业的店家,老旧的门板红漆剥落了大半,与周遭格格不入。
想来老妇人伤势还未痊愈,可惜没向老者多求些凝脂露膏。燕书坐在石墩上,有些懊悔。
行人川流不息,有些视他于无物,有些穿着时髦、打扮浓艳,眉头皱起捂住口鼻绕道而行,发出咦的声音。
一个穿着黄色马甲,臂带蓝色袖章的男人,持着电棒走到近前,刻意扯了下袖章,露出一个“协”字,称是协助禁管局维护区域秩序的公务人员。
“这里不允许流浪、乞讨,无业人员请尽快离开。”他措辞严厉,不容置疑,电棒滋滋的冒出蓝色电光。
“因为这身打扮?”燕书起身指着自己。
“快走!”扇去面前扬起的粉尘,那男人啐了一口,瞥了一眼,凝视自己的流浪汉。
在注视下,那男人产生一种被野兽盯上的错觉,浑身发毛,没敢再说一句。直到燕书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头,他才缓过劲来,电棒早就落在地上,后背的马甲也已湿透。
走过三个路口,依旧是喧嚣、冷漠。燕书又遭到一个黄马甲、蓝袖章的家伙驱赶。他不屑理睬,继续前行,穿过两个小巷,站在一扇半开的蓝色卷帘门前的小缓坡上,看着门缝里透出白色的亮光。
这里店家不多,行人更少。犬吠声,垃圾桶倒地声,肉掌踩在塑料纸片的声响,乱成一团。卷帘门后是大山暴躁的声音。
“这次我一定要把瞎老太养得死狗捉来炖了。”
“老大,你每次都这么说,没见你动真格的。”
接着是一片哄笑。
“没想到真在。”燕书也笑了一下,弯身通过半开的卷帘门走进修车厂内。
如果说现在还有什么方法,能够查到元大班的底细,并伪造一个新的身份,只有从大山这里想办法。
“什么人!我的地盘也敢乱闯。”大山面朝门口坐着,看到有人闯进来,抄起铁棍敲在柱上铛铛作响。
“这么快就忘了?”燕书掏出青缎一抖。
走的愈近,众人看的愈清。这不是前段时间送走的祖宗么,怎么又回来了。样貌略有不同,衣服也变得脏兮兮的,但前些天的印象太深刻,无疑就是他。
大山心里叫苦不迭,托人打听的事还没着落,这家伙就寻上门来。他总觉得这人的身份有问题,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暗地里偷偷核查。若是真的就自认倒霉,若是假的定要让这人知道什么叫残忍。
无奈眼下没有得到确切回复,还是得小心伺候。
“爷,您怎么有空大驾光临,阿凯那小子已经被我狠狠修理了一番。”大山扔掉铁棍,弓着身,搓着手,让众小弟空出位子,恭请燕书坐下。
“钱包的事,我不计较了。今天来是有两件事要你出力。”燕书又模仿着领导的模样,慢悠悠的说话,看向大山的眼神好像在说——小伙子很有前途,我看好你。
“别说两件,十件也成,我上刀山下油锅也给您办。”大山像是接收到眼神中的期许,一个劲的点头。
“一、你帮我查一个叫元大班的禁管局职员;二、我手上有个活需要一个身份,而且这身份必须造的完美不易察觉。”燕书微微倾身,右臂架在腿上,渐次伸出两指。
“第二件事不难,小的知道阿凯认识一个‘专家’,她伪造出来的身份连禁管局的家伙都查不出来。但是第一件事。”大山右手握拳轻敲嘴唇,沉吟片刻说:“禁管局的水太深,就算是小职员,要调查起来也很棘手。”
这番话再次验证燕书心底所想,禁管局果真不简单。想到过去一直把禁管局当做正义的化身,他恨不得给自己俩耳光。
犹豫许久的大山,像是定下什么决心,一拍手一跺脚说道:“既然您专程过来一趟,就是看得起我,元大班是吧,我想办法帮您查。”
这还真是峰回路转,本来已不抱希望的燕书突然发现,大山这家伙还是有些优点的。
“七天后,您来这里找我。”大山补充道。
言词看似诚恳,实则另有盘算,禁管局调查不了太久,一两天足矣,剩下的时间是用来确认燕书到底是不是青联帮的。
完全没看出大山心思的燕书,取出两百元,许诺道:“你若办事得力,我定当给予重谢,这些且当做酬谢的定金。”
这钱没人敢收,万一真是青联帮的,但凡收下定金,不管事办的怎么样都没好果子吃。几番推托,大山死活不肯拿,灵机一动,岔开话题,提出准备衣物供燕书更换。
低头看看自己“风尘仆仆”的打扮,大山的提议确实可取。移步后室,脱下衣物,取出青缎,燕书感慨良多。在他眼中的普通青带,在大山等人眼中就是金牌令箭。这个世界越来越陌生,仿佛前二十多年他是生活在另一片天地似得。
修车厂里的衣服都是一个款式,灰背心、蓝色工裤,换好出来,活脱一个修车厂靓仔学徒。
换下来的衣服,燕书没有扔掉,反而洗好烘干,放进从大山手里买来的单肩挎包里。这不光是一套衣服,也是一份恩情,不能随意丢弃。
离开修车厂前,燕书突兀问道:“最近有没有游轮沉没在附近的新闻。”
“没有,静海附近从未发生过游轮沉没的事故。”大山冥思苦想,一边慎重回答,一边注视着静立沉默的青年握起双拳,直至关节发白。困惑盘踞心中,他无法理解,无法看透那远去的青年。
街头已是深夜,住家熄了灯,商店闭了门,路上空荡荡。燕书舒展双臂,也不感到孤寂,至少还有影子作伴。他已定下新的计划,第一步就是找到阿凯,联系上“专家”。
穿过马路,对街拐角闪过一道人影,燕书凭借过人的目力,把那家伙的样貌看得清楚,正是阿凯。
似是注意到燕书的目光,阿凯移动极快,穿梭于街巷,直到认为已经摆脱好事之徒,才放慢脚步。他登上一处天台,神色傲然,甩开常人,只消动用十分之一的力量。
“嗯!”嘴角轻蔑的弧度陡然平缓,阿凯停住脚步,脸上闪过一抹讶色,死死地盯住眼前的人影。
站在天台另一侧的燕书,撑着腿,大口喘气,心中惊讶:没想到这小贼大有来头,竟逼得自己用上最快的速度。
阿凯一身黑色作战服,冷酷严肃,目光中除了警惕还有敌意,侧过身,拉开架势,声音像是来自北极的风雪,透着刺骨的寒意。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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