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山野村夫
“管他呢?一会儿埋了就要姓贺的打钱过来。”
脑海里重复着只言片语,就像放着两枚硬币的存钱罐,叮叮当当还是两枚。
燕书感觉自己跌进无底深渊,坠入荒芜虚空,在死寂与压抑中窒息。直到后背传来松软湿热的触感,无休止的沉沦终于告一段落。
蟋蟀、蝼蛄穿行在背脊和衣衫的夹缝中,不时蹭到皮肤的甲壳搔得人又凉又痒。
意识渐渐恢复,手脚、躯干重新由自己掌控,燕书握起双拳,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喷涌而出。每一寸肌肉,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迸发出新的生机与活力。
这里不是禁管局的房间。灰蒙的天空,枯死的树木,杂乱生长的枯黄草丛,随风飘荡的黏糊糊的蜘蛛网,恰逢其时的黏在脸上,发丝上。
沾满褚褐色泥土的手,正拨弄头发上结块的泥土和黏答答的蜘蛛丝,一声“你醒了”伴着夏风从身后传来,幽幽的送入耳蜗,冷的让人起鸡皮疙瘩。
怎么可能。燕书确定附近再无旁人。可这声音近在咫尺,仿佛就在背后,回头顾视,身形为之一顿,屏住呼吸,一名白发黑须的蓝衣长者正闭目盘膝坐在不远处。他后退数步,拉开足有五米,谨慎打量这诡异老人。
蓝衣老者鹰钩鼻,倒八眉,面相凶恶,衣衫左肋处有块红色补丁,一只拳头大小的草蜘蛛攀在左袖的褶皱上。闭目盘坐,吐纳自然,近乎天人合一,难怪燕书早先没有察觉。
“你是什么人!”燕书左脚前移,拉开架势。
语气充满敌意,或者说仇恨,又是贺浩安排人暗算他。他没想到禁管局早已变质,道貌岸然的元大班,竟与贺浩等人是一丘之貉。若不是碰巧陷入假死,他已变成冤魂。这怎能不恨。
蓝衣老者一副恶人模样,也不答话,保不齐是贺浩留下,以防生变。这怎能不怒。
既已认定老者并非善类,更是集中精神,严阵以待。力量充盈全身,血液奔腾咆哮于每根血管;感知敏锐异常,风吹草动尽在掌握。
“新仇旧恨,这笔账就先从你开始算起。”燕书挥起一拳直冲老者面门,拳风吹折一人高的荒草,他要先发制人。
快,万事万物唯快不破;狠,一力降十会。这一拳,势大力沉,钢板也打得穿。
面对气势汹汹的燕书,蓝衣老者身形不动,头稍稍一侧,抬起右掌避过刚猛的拳势,轻拍燕书手肘,取巧变了这一拳的走势。又使右手抵于燕书胸前,消去前倒之势,摇头道:“刚劲有余,速度尚可,唯灵巧不足。可惜!可惜!”
一拳落空,燕书幸得老者帮扶,才没有失了重心栽倒在地。后撤一步,稳住身形,眉头轻皱,目光里多了复杂与疑惑。
“他为什么不杀我?”燕书不解,明明有取他性命的机会,老者不但没下杀手,更帮他稳定身形,琢磨道:“误会了?”
逐渐冷静下来的燕书,内心恢复清明。若要永绝后患,大可趁他假死动手,方法之多不胜枚举。这般费时费力留下一人,只为赌他死而复生的可能性?在这个讲究效率的时代是不可能的。
长舒一口气,燕书心中惊疑,方才自己如同着魔。心脏假是火炉,恨意就是即燃的干柴,熊熊燃起的怒焰吞噬理智的思绪。
再看老者,仍双目微闭,神色怡然,凶恶的面相但难掩仙风道骨。出手看似随意,实则道韵深藏,奥妙非常。
仿着以前看的电视剧,燕书双手抱拳,欠身施礼说道:“前辈。”
“不要发呆,全力攻过来。”老者嘟了嘟嘴,开口邀战。这并非故意刁难,只是生了爱才之意。从燕书打出的一拳来看,其资质远胜过他的两位孽徒。
老者会来到这里,也是因为他的两名孽徒正是几日前谋害燕书的人。在他看来,兴许是天意安排,要让这年轻人接他衣钵,复兴师门。
看老者面容严肃,料想不是玩笑话。燕书正苦于没有名师点拨,有前辈高人愿意指点,更是求之不得。而且这次醒来,他有股莫名的自信,可以控制红光状态,做到收放自如。正好趁此机会,了解自己实力到底如何。
双目微阖,两臂平展,身体自内而外浮现出微不可查的红光。气流在身边盘旋变化,空气中似乎有什么凝聚。力量爆炸般的在体内涌动,可以想见,之后的反噬会多么恐怖。
动静愈来愈大,荒草匍伏在地,如臣子遇见了君王,风声猎猎,折断焦黑的树枝,卷上半空。
“可以了,快停下。”老者睁开双眼高呼,后悔自己放出大话,也断了收徒的念头。他的太师公临终前曾告诫,要避免与某类人牵连过多,否则必遭不幸。这类人身负异能,交战时必浮现红光,威力不俗。燕书身上的红光虽弱,但绝对是其中一员。
听到老者开口,燕书屏息凝神,收起奔腾的力量,红光隐退,周遭恢复平静,也乐意就此作罢。那种濒死的体验,两次够多了。
待红光彻底消散,老者松了一口气,准备伸展下筋骨,却瞧见左袖上攀着只草蜘蛛,老脸发青喊道:“小伙子,快来帮个忙。”
着急忙慌的语气,让燕书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跑到近前才知道,帮忙掸去左袖上的蜘蛛。不禁感慨,饱经沧桑的高手,也无法跳脱出人的桎梏。
再三确认衣衫上没有其他蜘蛛后,老者清理出块地招呼燕书坐下,捻着长须,摆出得道高人的模样,说道:“小友,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老夫知无不言。”
燕书疑问颇多,尤其是老者的来意,如此高手,为何候在他的身边。
“知无不言”的老者轻咳一声,逐件回答燕书的疑问。他的两名弟子窃取师门秘宝出逃,一路上接手各种暗杀,目标之一就是燕书。他们自以为得手,埋“尸”此地。
为了清理门户,老者寻迹于此,察觉燕书仍有一丝生机,遂出手相救,加以照看。
当提到这一路,自己只救下燕书一人时,老者眼眶泛红。即便实力超绝,也有无力回天的时候。
“这瓶是凝脂露膏,可治你脸上的伤势;这本是游龙攀蛇手,威力不足但胜在招式灵巧多变。”老者从衣袖里取出一个小石盒和一本只有几页纸的册子塞到燕书手中,嘱咐道:“要慎用你的力量。”
人既已无恙,老者也准备离开,留下两样东西,算是他替两个不肖徒补偿些许罪孽。
凝脂露膏和游龙攀蛇手,听上去就非同小可,燕书怎肯轻易收下,正要婉言谢绝,发现老者早已消失。
云端露出一角光亮,一句话伴着微暖的夏风悠悠而来。
“石盒与册子一个时辰后自毁,切记切记。”
辨不清声音来自何处,燕书只能漫无目的地扫视四周,试图找到些许踪迹,喊道:“前辈,尊姓大名。”
“山野村夫,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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