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善意与恶意
“真的回来了吗？这便是五年后的城市吗？”燕书打着赤脚，光着上身，发梢滴下水渍，裤脚满是泥沙，坐在石墩上，与流浪汉无异。街上空荡，只有影子作伴，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
在游轮上，燕书一度以为自己准备好了。当真正踏上水泥路面，置身钢铁丛林时，才发现自己不敢迈出一步，只能呆坐在这里。他想立刻见到双亲，又害怕面对不好的消息。
犹豫、踌躇、痛苦交织杂糅，无形大网紧紧缠绕，一层又一层，密不透风。
“你很悲伤。”天使的妙音从背后传来。
一名少女身穿白色长裙，裙袂飞扬，茶色长发如同精美的绸缎，晨曦照耀下宛如散发圣洁光辉的神女，误入凡尘的仙子，美丽不可方物。
“所以呢？”燕书有些动容。
“振作起来。”少女将一个苹果塞进燕书手里，美丽的双眸好似容纳了宇宙星辰。她的目光像消融冰雪的暖暖溪流，驱散迷雾的耀眼晨曦。
在那清澈的瞳孔里，燕书在里面看到了落魄、仿徨的自己。
“我竟然是这副模样。”燕书一惊，顾视四周，少女已拖着行李箱走在马路对面，望着远去的倩影，他喊道：“你叫什么。”
“路人。”
少女没有回头，身影消失在街对面的拐角，萍水相逢的人或许再也见不到了。
前路早已定下，犹疑无法改变一切，只能无力面对一切的改变。燕书小心翼翼的将苹果揣进裤兜，重新打起精神。他要赶快找到公用电话与家人取得联系或是找到静海市的禁管局。
禁管局是统一禁止管理局的简称，负责维护整个国家的法制治安，对于他们的公正，燕书向来深信不疑。证件的恢复，案件的调查都要借助他们的力量。
当务之急是找人问路，没有哪里比城市更容易迷路了。
周围再没有其他行人，好在对街的面馆正准备营业。一名年约六旬的老妇人驼着背挪开一块块门板，应是这家店的主人。
店面不大，三张木桌，几条老旧长凳，门口放着烧柴的火炉，上面架着口铁锅，清澈的面汤倒入其中，溢散开诱人的香味。
“年轻人，你需要一身衣服。等等哈。”
老妇人察觉到走近的燕书，并没有因他流浪汉的模样而鄙夷，话语如她慈祥的面容一般，温暖人心。
本想着问完路便走的燕书，鼻尖发酸，怔怔地站在原地。在京平市饱尝世间险恶，在这里却满溢着人情与关怀。手上微微一沉，是一套整洁的衣服。
“换好衣服，安心吃面。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老妇人翻搅着汤面，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样子。有一瞬，燕书以为面前站着的是自己的母亲。
衣服有些肥大，但很舒适，温暖。
等燕书再出来，发现桌上已经摆好热气腾腾的汤面，热气窜进眼眶，眼角微微发红。
“一定是面太烫了。”燕书强忍着打转的泪珠，过往辛酸一一浮现。他告诉自己“不能哭”，埋下头一个劲儿的吃面。
周遭陆陆续续坐满了人。他们与老妇人交谈熟络，谈笑风生，都是附近的住户。燕书那桌来了个妇人，看燕书面生主动搭起讪来。
燕书没有理会，也没拒绝，只顾吃面，心中铭刻下老妇人的恩情。
从妇人滔滔不绝的自说自话中得知，老妇人开这面馆已有三十年。起初是为了生计，起早贪黑，忽略了对儿子的教导，后来她的儿子走上歧途不辞而别，令她悲痛欲绝。
如今她在这里开着面馆，只为她儿子回来能找到她。每当看到流落街头的路人，她都会递上一碗热汤面。
那妇人看上去热络，其实也是好奇燕书的来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白衣少女或者老妇人一般，乌托邦的世界是遥不可及的地方。
突然啪的一声，食客们喧闹的声音戛然而止。竹筐倒在老妇人身旁，里面的碗碟摔得粉碎。一个穿着铆钉外套，头绑青带的年轻人正在闹事。
“老家伙，快把钱交出来。”
面目可憎的年轻人打理着铁针般的头发，威胁老妇人不交钱就砸了面馆。
同桌妇人恨恨地嘀咕：“鬼强又来闹事了。”
老妇人独自经营面馆，无依无靠，鬼强时常来索要保护费。近一个月更是变本加厉，数额早已超出了面馆的收入极限。
一众食客自然看不过去，但无人敢出头。鬼强是青联帮的人，练武出身，当过佣兵，众人敢怒不敢言。
有人提议道：“要不联系禁管局吧。”
“没用的，都是沆瀣一气的家伙。”
曾有一名新来的治安员看不过去，与鬼强动手，最后落得个住院半年的下场，而他仅是接受了一天的询问调查就被放了出来。
“赶紧联系医院。”有人大呼。
鬼强正踢向盛有面汤的铁锅，里面都是沸水。老妇人跌坐在一旁，这么下去会全洒在老人身上。
同桌妇人正摇头惋惜，却发现一旁的燕书不见了踪影。其他食客，面色凝重，一言不发，目光都投向站在鬼强和老妇人间的身影。
燕书出手了。
“找死。”鬼强的右腿微微抖动，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挡住了他的踢击。初次交锋竟落在下风，令他大为震怒。
发觉出手的家伙是张生面孔，又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鬼强的气焰更是嚣张了几分。
“想强出头，就怕你本事不到家。”鬼强自腰间抽出双截棍，耍得行云流水，劲风逼人。
扭伤脚踝无法起身的老妇人，坐在地上说：“小伙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快些离开吧。”
“老人家，面馆还要开下去，你的儿子会回来的。”承了恩情，燕书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老妇人蒙受欺辱。他欺身上前，直迎棍影而去。
虽然燕书犹如猛虎下山气势十足，但不得章法，如蛮牛横冲，收效甚微，也无法再进入红光状态，渐渐不敌出手灵巧多变、攻守兼备的鬼强。
“野路子，充什么英雄。”几番交手，发觉对方是个空有一身蛮力，没有路数的门外汉，鬼强不再顾忌，大开大合，一招狠过一招，见燕书露出面门，一棍力劈而下，讥讽道：“结束了。”
“花里胡哨！”
明明对方已无退路，身后就是炉灶，这一击避无可避，却仍出言嘲讽，鬼强更是恼火，踏前一步，势要将燕书打翻在地。
棍势迅疾，眼看就要中招，却停于额上三寸，未能再进一分。这是燕书故意露出的破绽，以退为进。挡住铁棍的右手，反握棍身，向后一拉，左手握拳打向鬼强，形势逆转。
“轮到你了。”
围观的食客都看傻了眼。这脸上带伤的年轻人竟然如此厉害，鬼强要被教育了？
“好。”有人带头欢呼助威。
经验丰富的鬼强，果断弃掉双截棍，俯身躲避，从靴内抽出匕首，刺向燕书的脖颈，吼道：“跟老子玩，去死吧！”
攻守互换只在几个呼吸之间，众人的心情如坠悬崖，要出人命了。
“想杀我，你还不够格。”燕书抽回双截棍打在鬼强右臂，好在他从未使用，否则鬼强的右臂就废了。饶是如此，力道也不弱。
鬼强吃痛，松了匕首，仅划伤了燕书左臂。他捂着胳膊，退开几步，神色狰狞。尤其是旁观者幸灾乐祸的目光，让他无比恼火。颜面丢尽的痛苦远胜身体上的疼痛。他失了理智，看向一旁沸腾的汤水，心生恶计。
“必须要让这些家伙感到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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