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流 下
陆陵接过画卷,打开一看,画卷中的草色天光,山近山远,落款处也是林左。陆陵匆匆一看,便将画卷收起。比起画卷,他更关心那瓶缓毒丹药。“大哥,是这幅画。不知除此之外,可还找到我那丹药?”陆陵发问。
唐青示意,琴师上前,在雷空怀中一通翻找。而后掏出了一个药瓶。药瓶通白细长,握在手中,还有一阵温凉之感,正是水月瓶。琴师拿了药瓶,呈献唐青。陆陵不待唐青接手,便是将药瓶接过。“是它是它。”陆陵说道,喜不自禁。
唐青笑了笑,“既是贤弟之物,这便物归原主。”
他看向雷空,厉声呵斥,“你这窃贼,入我西城偷盗多日,嚣张至极,你当真以为我西城无人了么?”
雷空轻笑,“你我皆是江湖中人,何苦如此相逼?”
“虽同在江湖,然道途不同。你若是行侠仗义,锄强扶弱,我自然不会为难于你。可你来我西城,所为皆是一己私利的鸡鸣狗盗。更为可恨之处,你竟偷盗我兄弟身上的画卷与丹药。这便莫怪我派人擒拿于你。”唐青说道。
“你唐流宗人马众多,我自是不敌。既已落入你手,那便随你便吧!”雷空冷冷一哼,很不服气。
陆陵手握丹药瓶,正欲收入怀中。他随手一晃,只觉药瓶轻盈,丹药似是没了。他一惊,急忙打开丹药瓶,倒了倒。药瓶空空,竟真的没有丹药。陆陵一时着急追问,“这瓶中的丹药你放哪了?怎会不在瓶中?”
雷空看着陆陵,冷冷一笑,“是傻子都知道,这药瓶为世间罕见温凉瓷,有价无市。那药不值几个钱,我便给丢到临水了。”
“你……”,听罢,陆陵怒发冲冠,神色一变,动了杀心。他起身,凌波三步施展,破云剑出了剑鞘。一道白光泛过,破云剑一瞬削断雷空鬓前几根青丝,立时架在雷空脖颈。
“说,那丹药到底在何处?”陆陵逼问。
雷空面无惧色,“说是丢在河里便是丢在河里,岂会有假?”
听罢,陆陵一瞬心凉。续命丹这便没有了?那夏依依该怎么办?陆陵一时慌乱,不知所措。他手握破云剑的右手微松,一时呆愣,陷入长思。
唐青见状,自知雷空虽是神偷大盗,在西城偷盗多起,但罪不至死,于是发话,“你们把他带下去吧。他既是手脚不干净,那便废了他手脚筋脉,让他永不能作恶。”琴师少女得令,上前将雷空带走。
陆陵呆愣原地,出神良久。
“陆老弟,陆老弟……”,唐青几声叫唤,陆陵仍是没有回神反应。唐青继续叫他,“陆老弟……”
陆陵终于是听见有人叫他,他回神,自知方才失礼。他收容神情,应声:“小弟在,大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我倒也没什么吩咐。只是好奇夏姑娘到底身染什么重症,没有这丹药便是无药可医了么?”唐青好奇问道。
“大哥有所不知。数月前,她身中白面书生白琉言的翡翠泪,这毒世间难有解药。我耗损一身功力以血驱毒,也只是祛毒一半。余下之毒,幸得恩师云游前留下续命丹,这才得以延缓她身上毒性发作。如此没有了这续命丹,只怕她难挨到我们去往云山,找寻恩师。”陆陵叹息,心头悔恨当初疏忽,虽江湖人称梁君子,却还是着了空空儿的道。
“哦,原来如此。贤弟别急,云山为兄略有耳闻,自在西城以西。若是尊师自在云山,贤弟向西找寻便可。虽是费些时日,但终有所获。”唐青回话,安慰陆陵。
陆陵应声,“唐大哥,既是丹药已失,贤弟不想耽搁,这便告辞,与她共赴云山。大哥好自珍重,贤弟来日再登门拜府。”陆陵作揖行礼,准备拜辞而去。
“陵哥哥,好不容易见你一面,你这便要走?就不能多留一日么?”唐青柠在旁,听得陆陵离去之意,暗自难过,言语挽留。
“贤弟莫急。云山之行,非一日之途。听闻云山常年冰雪,你二人身单衣薄。衣裳物什,皆不齐备。你是受得风寒,可这夏姑娘体弱,又有奇毒在身,如何受得?还是多留一日罢。为兄安排家丁替你准备妥当,你二人再行出发,如此可好?”唐青好意挽留。
“这?”陆陵犹豫,看向夏依依,见夏依依点头诺许。西城游荡多时,也确实疲惫,未能找到客栈歇息。既是唐大哥与青柠盛情挽留,歇息一晚,也是好的,陆陵思忖片刻,点头赞成。
唐青柠见状,一时喜上心头,脸现欢笑。
当晚,唐府摆宴,盛情款待陆陵与夏依依。庭院歌舞,西城美味,尽摆桌上。唐青与陆陵叙话,豪引美酒。唐青柠作陪,拉着陆陵,叨磕了一晚的闲话,三人相聚甚欢,倒是把夏依依冷落一旁。酒席罢,陆陵和夏依依,由家丁相引,入厢房歇息。
西城夜晚寒冷,陆陵酒醒,夜半起身,思绪万千,去得庭院,闲步散心。
庭院中,一株听雨海棠栽于院中。这听雨海棠,落了一地的白花,尚有许多花朵绽开于树上。月光皎洁,撒于树上。白色的海棠花映衬白色的月光,海棠花更显洁白。四周静悄悄,唯有西风呼啸而过。陆陵抬头望去,一时间,看得海棠树上有一野物。那野物毛色雪白,蜷缩身子,躲在花丛,与海棠花浑然一体,在花丛中静静安睡,恬淡安然。若不细看,倒真看不出。
月光太过浅淡,野物毛发太过纯白,陆陵只看到树上有野物,却也看不出那是何物。也许那是一直白色狸猫,也许那是一直白毛狐狸,也许那只是眼神的错觉。陆陵看得认真,只见那野物动了动身子,而后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睛,在夜色中发出绿光,幽深地可怕。
原来真是野物,看来酒劲已过,眼神还不算太花,陆陵思忖。他见那野物起身,跳下海棠树,径直向他走来。野物缓缓靠近,借着月光,陆陵渐渐看清楚了它的模样。只见它毛白如雪,双眼之中的绿光因月光的朗照退浅,而后陆陵看到了它那双蓝澈的眼睛。那种蓝,深沉,幽静,透着一股灵气。再看它身形,浑身圆圆滚滚,自有一种独特的可爱。
这模样好生眼熟,陆陵看了片刻,终是认出它来。“岁岁”,陆陵一声叫喊。那野物束耳聆听,听得声响,而后一路小跑。它借力一蹬,跃入陆陵怀中,在陆陵怀中左右轻蹭,讨人欢喜。
“真的是你?”陆陵笑问,虽灵狐不会说话,但它倒是颇有灵性。它脑袋轻动,算是应答。而后脑袋一转,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东方,似是告诉陆陵它自东边而来。
陆陵会意,问道:“你怎来了这里?秋梨可是回了游云门?”
听得秋梨的名字,岁岁灵耳微动,眼中流露出欢喜。陆陵的问询,它自有答案。岁岁一时挣脱陆陵的怀抱,一路小跑,一时又跃上海棠树。它在海棠树上上窜下跳,折腾一通,而后又跳下海棠树,径直向陆陵而来。陆陵细看,只见它精神抖擞,嘴里衔着一封信笺。
陆陵一瞬明白,原来它是送信来的。陆陵弯腰,取下岁岁嘴里的信笺。那信笺封面空白,陆陵拆信细看,只见纸上内容极简,“西城沁园茶庄,或有师祖百草行僧莫秋的线索。”信末,留有“少橙”二字。
原来它是替唐少橙送的信。西城沁园茶庄或有师傅的消息?这消息不管真假,总不会空穴来风。看来师傅云游云山,确有实证。既是茶庄或有线索,那明日启程时,便去一探究竟。若有所得,自然极好。若是无果,再行云山,也是不迟。陆陵暗暗打定主意,心头欢喜。这唐少橙,总能雪中送炭,所做之事,总是力挽狂澜,护他周全,她倒是有心了。想起这数月不见的徒儿,陆陵一时得意,嘴角轻笑。如此谋略,安排妥当,这游云门的掌门,传承于她,着实应该,陆陵思忖。
陆陵看着岁岁,一时呆愣。西城如此偏远,这灵狐如此神通,千里追踪,也是让人意外。谁也不知岁岁如何嘴衔唐少橙的手信,千里寻人。这路途诸多艰险,虽是灵狐,却也不知它有何手段,竟能千里迢迢而来。陆陵叹服,抱起岁岁,摸了摸它圆滚滚的身子,认真说道:“辛苦你了,难为你千里迢迢,找寻于我。”
岁岁龇牙咧嘴,眼神中不屑一顾,似乎那万水千山只是浮云飘渺,风吹即散。
院落里来了一名少女,她手捧食盆,来到海棠树下,口中念叨,“你还在么?昨天你不喜欢吃羊肉,今日我给你带了些牛肉,你看看合不合口味。”少女抬眼看着听雨海棠,仔细寻找。找寻得太过认真,竟没留意到陆陵在庭院一旁。
“她找的是你吧?”陆陵听得声响,轻声发问。岁岁转动脑袋,看向少女,闻得肉香,一时嘴馋,口涎三尺。
“吃吃吃,就知道吃。我看你这身形,已是重了几两。再吃下去,你就不怕长得圆润,行走不便?”陆陵打趣,一时松了手,任由岁岁来去。
岁岁落地,脚步迈开,向少女走去,每走几步便是看向陆陵,似是征求陆陵的同意。陆陵招手示意岁岁过去,岁岁扭头,这才径直向少女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