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不“牵兔子”
四毛沦落到垃圾堆里翻食物的地步。
他不愿天天赖在人家朝阳饭馆门口。偶尔实在找不到吃的了,他也去朝阳饭馆一次,那个女服务员能给他塞一两个馒头。
“河南蛋”有时晚上路过候车室,也扔给他个馒头或别的。看他的样儿、听他说又到哪儿看录相打游戏了,可以想见他现在做得这“钓铁”勾当既安全又来钱。
四毛放弃了自己原先的原则,婉转提出了愿和“河南蛋”一起偷铁。“河南蛋”未置可否,只说自己在车站附近有点儿小名气,就算失手被抓住也没事儿;四毛你是外县人,抓住可是要送派出所的。让四毛再想一想。
四毛想,额跟着你一起干,就图个万一有事你能罩着额。就说,额想好了,咱俩一起干。
河南蛋说,恁还没想就给话。恁再想想,明天俺来。
从那以后“河南蛋”还不闪面了,四毛也少了偶尔从他那儿能得的一点吃食。
四毛也明白了“河南蛋”的意思,看到了人性中的另一面。
四毛心中鄙夷“河南蛋”的为人,想,额敢不敢一个人偷废品收购站呢?
否定了。人生地不熟的,不怕一万单怕万一,万一有个失手,被人家打断腿都是白打断——刚过元旦,按阳历算是新一年了,四毛也十三了,不比七八岁时胆大做事不考虑后果,要想得多了。
想着废品收购站,四毛记起自己在翻垃圾箱时,有时可见空啤酒瓶、废报纸,不是可以捡出到收购站卖钱吗?这样做既稳当又安全.
专门在垃圾箱里翻能卖钱的物品,才发现并没有想象的不时可见。
大半天过去,几条街道下来,翻捡的东西能攒一小撂。四毛很高兴,提了去废品收购站来卖。
去了后碰到两个小学生也来卖废品。
听两人嘻嘻哈哈的谈话四毛才知今天是礼拜天。
他娘的,老子现在天天都是礼拜天;可这天天礼拜天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四毛想。
一个小学生说:额家里的牙膏还剩好些,额偷偷给挤完了,就能卖牙膏皮了。
另个说:额爸酒瓶子还剩些,额也倒了。都想好了,他再问,就说狗不小心碰倒了。
两人商量着卖了钱要去哪家游戏厅打游戏,商量了觉得还是塔巷那家最隐蔽。
四毛这才明白为啥垃圾箱里能卖钱的咋这么少。心想,县城的娃儿们咋都这么抠详的,要都跟你们一样,额不是还得接着喝西北风去。
四毛那一小撂卖了八毛钱。
现在的八毛比不上原来,现在啥都涨,一碗扯面都涨到了一块五;但八毛要是买馒头还是可以买几个的。
四毛很高兴.
好在青年人并不象小学生那样细祥,垃圾箱里还常可见空啤酒瓶、铁皮罐头盒之类。四毛还不至于喝西北风.
中考结束,三虎顺利地考上了高中。
但他的心情并无几分喜悦。
他对刘爱民说:“爸,我初中毕业了,不念了。回来帮你种地。”
虽然这时段地里的活儿并不多,但刘三虎还是地里的、家里的从早忙到晚,不给自己闲暇的时间.
天热,夜市上喝啤酒的年轻人很多,照理四毛应该高兴才对。
可四毛高兴不起来。娘的,摆夜市的小老板们也知道把空瓶子收起来卖钱。
天热唯一的好处,就是候车室、广场四处都可以在夜晚当床休息。
“河南蛋”又来找四毛。
四毛本不想理这没义气的。可有理不打笑脸人,就问他寻自己有什么事。
“河南蛋”说看四毛可怜,不落忍,愿带四毛一起做“牵兔子”的事情。
四毛知其中有蹊跷,道,你不告诉额实话,额就不跟你干。
“河南蛋”这才说了实话,原来他前些天晚上偷钓铁被人家废品收购站的人逮住了。也怪他心太贪,最近这几回一次比一次偷得多,让人家收购站的人发现料堆有异,加强了注意。当然用“河南蛋”的话来说并不怪他,现在街面上好玩得越来越多,钱来得快去得更快啊。
抓住了偷铁贼,收购站的人认识“河南蛋”,知道他是火车站这一带个无赖小混混,还不到十八,送派出所也是关不了几天就放了,倒得罪了这家伙,自家明去他在暗处,出来后常给你捣乱划不来。
就把“河南蛋”扒得只剩内裤绑在了院中树上一晚。“河南蛋”其实也没受多大罪,这天气,光身子才凉快;但你说一点没受罪那也是不可能的,光身子不能动弹蚊虫才得住了,趴满了狠劲叮着吸血;“河南蛋”这痒的难忍受劲儿就别提了,身子被跟树绑得紧紧的,只能低头、扭头不停用嘴吹......
收购站过后给墙上加了高高三道铁丝网,上面挂了个木牌子,写着“电网带电,偷盗触电,打死不管”。
“河南蛋”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没敢试,收了再打那里主意的心。
四毛本就只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找自己,听完了心里好笑加冷笑。拒绝了他。
“河南蛋”翻了脸,威胁四毛说:“恁要不答应,这候车室恁就睡不成了、广场也不行;俺见恁一次打一次;俺再给俺那些伙计一说,他们也在火车站这一块见恁一次收拾恁一次!”
四毛可不是吓大的——是挨打揍大的。
他说:“你要打额也不还手,反正打不过你;不过你不怕坐牢你就打死额,反正额就是这烂命一条,不怕跟你换!你要是打不死额,过几年额大些了,额弄死你!”
不知怎的,看着四毛,“河南蛋”还被眼前这十三岁的“小叫化”给刚住了。
他这翻脸皮的功夫也了得,刚翻了脸、这会又翻转了过来,笑着拍了拍四毛的肩说:“俺跟恁开玩笑呢。俺俩都是好伙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