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残废的老人

  坐落在黄州府的上青峰镇,位于大别山中段南麓。清晨清凉的风打着旋,带着片落叶,飘过了五颜六色光的射线。
  清澈的溪水静静流淌,李封沿着溪边石板路缓慢爬坡。扁担上数十斤的力道、压在肩上,剐蹭着柔软的夹头肌、估摸着是磨破了皮。一前一后的两只木桶,左右晃荡着、洒出了不少水,这让他很是心疼。
  来回五百米的距离,挑满两缸水并不容易!
  “李小哥儿,挑水呢……”
  走出狭长巷子口的老哥说话带着一股浓郁的鄂北口音。适应了后,说慢点,并不难听得懂。
  “是的,陈伯,是上山打柴去吗?回头也给我来一担!”
  李封露着大白牙,大声地打着招呼。
  四十岁的陈伯家有两亩地,该收的都已经收了,眼下爷仨、每天上山砍几担柴火,跑到下青峰或者更远点的黄安去卖。
  一担柴火能换回三五个铜板不等。
  这是上青峰镇青壮年历年来的生活方式,农忙时会照料地,其他时间段运山货、早出晚归!
  “你这个娃,样样都好,媳妇也找了个周正的;可就是人太懒,凭你这副好模样,能说会道,又识字又识数的,天下哪去不得!偏偏家破后,避难到这山里来,每天挑挑水,打打拳。我跟你说,这人呐,坐吃山空了可不行!昨天溪里捞了条鱼,掏干净了晒着在,你上你婶婶那拿去!”
  这个土生土长的山里人,跟熟络了的人间不缺话聊,他佝偻着腰,一边走一边细细交待。他得走快点,赶上早一步出门的两个孩子。
  抬起扶着挂钩的手,擦了擦汗,李封陷入了回忆里。
  是的,距离十月初四的大战已经过去五天了。
  “师尊……”
  在桑柔的协助下,李封小心翼翼地将杜老夫子绑在了背上。按杜老夫子的说法,那时的他应该是个“火药罐”,稍微不小心,压制不住,随时可能剑气爆体而亡。
  至于背着他的李封的下场,还用说?
  “嗯?……”
  杜老夫子使劲哼了一嗓子,悠长的嗓音带着抖动、绵长。这是干啥,你都瘫了、动弹不得,还敢发表意见!
  “夫子……咱这就去武昌府?”
  李封问道,心里想着再不点头收徒,信不信把你丢下来,从山顶上滚下去!
  一脚浅、一脚深踩着松软的石渣堆积体,脱离山头的范围。老夫子的身子骨并不重,偏轻,甚至瘦骨嶙峋。与当初那个虽然苍老、却很健硕的情形对比来看,这个时候的他才是一个正常的老人。
  这个登顶到“绝世宗师”境界的大人物,眼瞅着要成为跟第一人决斗未死的武林第二人?饱含着能量的身躯,衰弱老瘦到见者心酸的程度!
  桑柔开道!
  她拔出了短剑走在前面,于是挡在身前成块的大石头、倒地的木桩往往只是一剑、一掌就解决了。
  堪称人型推土机!
  这一副娇小的身躯,连续打出了成吨的伤害,惊人地暴力!
  “群狼环伺,这种情况,万万不能去武昌府!咱在山林里转悠会,天昏点直接去江边,找条船。趁着夜色过江,走黄州府、进入大别山山脉,找个角落猫起来。”
  杜老夫子深思熟虑后轻声说道。
  虚弱状态下的老夫子毅然选择了去山区,不与学宫大部队汇合。这个时代,迷路的普通人走进深处大概率出不来,“此山之大别于他山”的那个大别山。
  “学宫有几位师兄在,会很安全,夫子此举何解?”
  李封也心底疑惑,直言问道。开道的桑柔也奇怪地看了夫子一眼,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柔软的脸上开始有些僵硬。
  “傻小子,平日里一看是精明干练的主,怎么这个时候又犯起了傻!我已修炼至宗师境界,只要活着,就能庇佑一方,担保学宫数年无忧。可如若,以现在半残的这个状态出山,可保不准会面临着什么情况!你当敌对的势力,就剑宫和水寨两家?这天下,多了去了恨不得在我们身上咬下一块肉来的豺狼虎豹!”
  杜老夫子笑了笑,对两人详细解释。一直以来,他都是对大环境认知最清楚的那个。
  前方的路就和眼下哪怕放晴、依旧沉闷的天气一样,异常沉重!
  “听你的,夫子!弟子服其劳,我跟在您身边保护夫子!”
  李封自然无所谓去留,作为一个毫无寄托、无家可归的人,反正总是飘着。也幻想着,刷点好感度,看看能不能再从这个便宜师傅身上,掏点如呼吸法之类的好东西出来,嘿嘿!
  “跑得了你啊!小柔,想些什么呢?”
  杜老夫子将目光看向了桑柔,这个乐天派的闺女自打方才一直忧心忡忡、心神不宁,眉头不展,眼神不定。
  “值此多事之秋,学宫有大师兄在,桑柔自然一万个放心。山长……就按夫子您的想法来,我也留在您身边,好歹有个照应!”
  桑柔缓过神来,思索片刻后,回应道。
  哪怕无比吝惜,学宫真没了也没有什么关系,再建就是。可现在心里头依旧急剧不安,这种感觉来源于生命里面唯一割舍不下的是那个父亲般的存在,学宫另外一根柱石——山长王朝阳啊。
  “该来的终究会来,挡也挡不住!也好,小柔就在此地留个暗号!你俩跟我老人家一起走一遭!一路上蛇鬼牛神,必然不会少了!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统一了内部思想,杜老夫子果断下令。千万别妄想石清荡会出手保护对手;眼前这个难关,不能平安度过,根本就不会被石清荡视作对手!
  走了片刻,杜老夫子突然地大笑了起来,豪迈的笑声回荡在山林里,绵长悠远。他受了一身暗伤,被固定在李封身上,身体的状况不好,眼下的状况对于曾活动自如、来去如风、天下任我行的他来讲,尤其别扭。
  可是心情莫名地开怀,心境犹如刚破开的境界一样,迎来了新生!
  前方万难,至少人还在!
  李封小心翼翼前行,行走速度并不慢。以李封现在的体质,哪怕背着杜老夫子,下山,搜寻到江畔,丝毫没有劳累的感觉。
  下山路,不过走到半途,时不时对着李封同学骂骂咧咧的杜老夫子总算睡着了,轻微地打着呼噜。
  这个强大的老人,也会有疲惫、感到累。
  身边跟着富翁、富婆,租船这件事尤其简单,直接轻飘飘地用钱砸了下来。轻松用钱解决事情,不用去浪费那么多泡沫星子,就像清空了淘宝购物车时的感觉,难得一片轻松。
  习武前后的世界观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习武前可能否定自己,遇到事情觉得自己不行。
  习武后能够认知自己,敢于尝试敢于去拼去抢。
  同样的道理,类似于学习。
  不熟悉的、陌生的才是最令人恐惧和不安的,而一旦了解、熟知,你以为挡着自己的一片墙,不过一束纱。
  渡江,连夜赶到县城,清早进城换马车继续赶路,没有任何意外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