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接触
他长身而立,身段修长,皓齿剑眉,脸色冷峻,手握长枪,除了肤色黝黑,跟传唱话本的翩翩贵公子没任何区别。
篝火的光芒在夜色里面晃动着,山林里面的笑声已经消散,一眼望过去,依旧是无边的黑夜。贼人来的竟如此得快!
“咻”得一声尖啸声传来,方青侯身形未动,但枪出如龙,化作繁星两点,只听紧凑的“碰碰”两声,射向他的箭羽改变了朝向,齐头射进了身边的地面,箭杆仍在不停地震颤着。
手心发麻,敌人手里有强弓,石数不低,威慑力极大,数量估计极少。敌人人数不明,所幸场地有限,不可能同时强攻。
“熄火,注意躲藏!全体集合,做好防御!”方青候断喝,同时自己也动了起来。
他的目标正是正北部的山坡,那里有两块石头,适合埋伏,适合监视,适合放冷箭,也是放暗哨的最好地点。
但他偏偏没将暗哨设在那里,武力不能完全压制的情况下,他担心无必要的耗损。
跑起来很快,现在的情况很紧急,片刻的延误可能威胁兄弟们生死存亡,需得更快才行!
而此时,两个明哨的动作更快,听到箭响的他们估计也意识到了,自己不是最重要,但绝对是最显眼的目标。
一枪挑翻了篝火旁吊着的锅,备用的清凉溪水浇到了燃烧的火焰上面,木炭上冒着浓浓青烟;而双人组,立马爬到了地上,并翻滚着朝着营帐的方向聚集而去。
这时,又有一箭射了过来,呼啸的声音就好像是死神的号角,如果不是欠缺点运气,妥妥地会留下一个明哨,让憧憬着满载而归的官兵,还没跟对手照个面就折损一员。
这就是冷兵器时代,最强远程武器、箭矢的威慑力,让片刻前仍然自信满满的官兵们,集体瑟瑟发抖地低身掩藏着。
官兵们的关键先生之一是正在奔跑前进的方青候,他对前方的敌人,并不了解,现在的局面需要他激流勇进。
关键先生之二就是张弓欲射的张一鸣了,百户张一鸣集结了营帐里面的十余内卫,装备精良的内卫单膝跪在地上,手持弓弩上弦。
张一鸣张弓拉了个满月,瞄准着北边的山坡,命令喝道:“齐射!”伴着破空的声音,羽箭以比方青候更快的速度,到达了敌寇一方的阵地。
这波侵袭的目的是扰乱敌军的布置,但求达到骚扰的目的,不求杀敌。而后张一鸣带领两队部众迅速向山坡扑了过去。
十余箭矢抛射向空中,他们并不知道对手在什么位置?而本次抛射的目的也不在于伤人,更多的是希望形成一股火力的压制,让对面的远程攻击停下来。
官兵们的箭破空而去,到山坡上时更多有些已经软弱无力。数根打到野鬼藏身大石的箭矢也仅仅只是擦出了些火星,就落到了地上。
第一波箭矢对藏身在石块后面的众贼没有任何妨害,除了隐隐传来、钉钉入耳的撞击声,一切都好像被黑夜吞噬了,远方的远方是无边的黑夜,寂静无声。
但此时方青侯已经杀到,他真的很快,仅仅片息的功夫,已全副武装地由谷底坳地,冲到百米开外的小山坡上,身上展现的是一马当先、万夫莫挡、凌厉逼人气场。
鬼哭狼嚎一样的笑声再次突兀地出现,这怪异的声响,是野鬼独特的群体技能,让听到的人心烦意乱。
而隐藏在笑声里面的,是强弓拉满、近距离射出的近乎无声的一箭,直奔方青侯面门而去。
隐约传来的光芒,让适应黑暗的方青侯看到了站在前面的两个贼人。丑陋貌似鬼的握铁棒壮汉,英俊好似天人的持精弓少年。
哪怕在寨子里面,野鬼从来都是一个生人勿近的人,他天生就长得丑,两侧蔓延着由下颚、经嘴角、眼角直接爬到额头的伤口,像两条大蜈蚣,在他说话和大笑的时候顺势晃动着。
寨子里面不多的跟野鬼亲近的人不多,但眼前的少年绝对算一个。这个和野鬼完全不同的天之骄子,十七年前于襁褓中被脱离宗门的他捡到,抚养到现在。
少年的名字叫做丑,捡到他的时候满脸紧吧,皱到了一起,仅有稀疏的几根头发。
野鬼一个大粗人,完全没有养活孩子的经验;亏得时任“废侯”的草头王将婴儿期的少年送到城郊悉心照料,才能慢慢地成长起来,看着比小花还俊美,名字却被野鬼定格为了“丑”,其实一点都不丑。
杀气好似实质,都快刺破方青侯的皮肤;看到强弓似乎震颤一下的瞬间,心底浮现的危机感,让方青侯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双腿继续向前,腰部突然发力,他整个人仰倒了下去,重重地砸到了地上,震起了几片灰尘,并伴随着一个“野驴打滚”,翻滚到一侧,举枪如霹雳,刺向了跳杀过来的野鬼。
野鬼的哭丧棒,每一击也好似伴随着鬼嚎之音,他一个跳斩,铁棒劈向了方青侯,却不期遇到了铺面而来的枪尖;“碰”的一声巨响,枪、棍撞到了一起,天生巨力并按宗门秘法苦苦打熬的野鬼第一次碰到力量上旗鼓相当的对手,手心发麻,铁棒竟似要脱手而去。
不等他细细做想,方青侯站稳后的第二枪,刹那间便又直刺了过来,简单、直接、快捷,杀伤力十足。
野鬼棋落下着,一步失手、步步失手,失去了先机,只能苦苦招架,心底凛然,这波直扑鸡冠岭的官兵,怕是来头不小。
方青候自打败自家教头后,一身枪法,难逢敌手,而眼前这个面部丑陋的汉子,虽只能抵挡,后退中却不失章法,一身好武艺,虽不至于战个旗鼓相当,但一时也拿不下来。
而不远处手持弓箭的少年在黑夜里面若隐若现,如同实质的杀意,让他不敢漏出半点破绽。这个时候的方青候也明白了,围剿的对象、这波匪徒,恐怕并不简单。
“嗖”的一声,持弓少年丑又射出了一箭,以一个刁钻的角度,越过了野鬼,直扑方青候。
方青候侧身,避过了这一箭,顺势再次扫出一枪,白蜡枪再次点到了野鬼劈过来的铁棒上。
枪尖每一次碰撞铁棒,都会带来枪身的微微弯曲,方青候顺着回弹的力道微微后仰,再借助腰力更快地刺出一枪;野鬼一步步后退,一次次出棒,在方青候的攻势下,他没机会进攻,只能依靠体力和丑射出去的必躲的冷箭,维持住局面不至于崩溃,和方青候纠缠在了一起。
这个时候,张一鸣带着五人一组的两组内卫,举着临时拼凑出来的木盾,在缓缓的爬坡,越来越接近战场。
内卫们都很紧张,他们很少会参加夜战,漆黑的夜晚里面,他们仅能看得见身边的同伴,听得到不断传来的密集的兵器碰撞声、野鬼让人心烦意乱的叫声,他们很少参入江湖厮杀,他们没有很高的武功和修为。
但他们是一个集体,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们听从张一鸣的指挥,他们在黑暗中前进。
而他们的小侯爷,直属上司,顶级武夫方青候就在前方,他们对赢得胜利,有一百个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