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降临 第30章、只身矿井似等闲 1
第二天,安平便开车去柳林镇。出大连城,安平向路人打听两次,很快找到了去柳林镇的路。原来那柳林镇距大连市区只有二十多公里,中间有路况相当不错的公路,基本上没有岔道。半个小时后,安平已经进入柳林镇,但见街市宽阔,房屋齐整,竟然有好多二层小楼,跟大连市区比起来竟是毫不逊色。安平先在镇里转了半个多小时,熟悉了几条道路,然后把车开进柳林大旅店。
柳林大旅店是一座二层小楼,有一个很大的院子,里面停了几辆汽车,安平把车停好,然后信步进楼。安平来到总台前,对服务生笑了笑,说要一间最好的房间。服务生说最高级的是单人套间,一天一块大洋。安平说好的,来一间。服务生说请问住几天?安平说说不好,先定五天吧。服务生说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安平说我叫张威武。服务生把安平的名字记在一张登记表上,然后说先交五块大洋的押金。安平从口袋里掏出五块大洋放在台上。服务生朝安平点点头,说请跟我来。
服务生陪安平上楼,很快来到安平的房间。服务生说客官请休息,有什么事只要喊一声就行。服务生说着想往外走,安平说等一下,我想问你点儿事。服务生停下,说客官请问。安平说咱们柳林镇有多少人?服务生说有一千二百多户,五千多人。安平说镇长是叫邵彬吗?服务生说是叫邵彬。安平说镇子里开商行做买卖的多吗?服务生说这里离大连近,还靠海,有好几家商行,有中国人开的,也有日本人开的。安平说还有日本人开的?服务生说当然有,日本人开的商行都比中国人开的大。安平说那你说说,日本人的商行都叫什么?
服务生说细致情况我也不明白,就知道日本人开的最大的商社叫大洋贸易株式会社。安平说他们做什么买卖?服务生说好多买卖呢,有布,有海货,还开了两个煤矿。安平说还有煤矿?服务生说是。安平说中国人有开煤矿的吗?服务生说中国人没有,日本人开的煤矿采了煤都运到码头,然后运去日本了。安平说好啦,谢谢你。服务生说不用谢,客官休息吧。
服务生走了,安平认真看了那个房间。房间大约有三十平方米,里外各一间,外间是会客厅,里面是卧室,还有一个很大的卫生间。安平在沙发上坐了,认真想。安平知道,要了解邵彬和丁峰的情况,绝对不能直接跟人打听,自己虽然不怕任何人,却还是不能过早地暴露意图,因为如果邵彬和丁峰确实不是好人,知道有人注意他们,肯定会采取各种各样的措施进行防范,那样查起来就难了。
想了好半天,安平最终决定先到某个煤矿去当几天矿工。煤矿既然都是日本人开的,就有可能从那里打开突破口。去那里可以接触到很多人,了解到情况的可能性非常大。安平把仍然背在肩上的包放下,打开,脱掉西装,从包里拿出一套半旧的土布衣服换上,又找出一张面具戴在脸上,使自己变成了一个三十左右岁的丑汉子。
去煤矿做工,自然不能开着车去,安平步行出柳林大酒店,很快打听到在镇西有好几家煤矿。步行大约十分钟,路两边建筑物少了,代之出现的是大片大片的农田。又走十多分钟,安平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矸子堆和几间砖房。正好过来一个人,安平向那人打听,知道那就是柳林镇最大的大发煤矿。
安平知道如果身上的武器都带着,很快便会被人注意到,决定把那些东西先藏起来。他四下张望,看到不远处有一片树林,决定把东西藏在林子里。安平很快进入树林,找到一块大石头,搬开,把枪和刀都压在石头下面。安平向四周看了看,没发现有人,放了心,然后走出树林。
很快来到几间砖房前,安平看到一个门上挂着矿长室的牌子,在上面敲两下。里面喊声进,安平推开门走进去。里面有好几个人,很显然正在商量什么事,看到安平后脸上都现出疑惑。安平说你们……你们正在开会吗?一个四十左右岁,长得很黑很壮的男人点了点头,说我们正开会,你找谁?安平说我找矿长。那人说有什么事?安平说我想来矿上做工。那人把安平认真打量一番,点了点头说看上去像是有把子力气,到保卫科找魏科长吧。安平说为什么要去保卫科?黑壮汉子脸一沉,说让你去找保卫科你就去找保卫科,哪来那么多废话?不愿意干赶紧滚蛋。安平连忙弯两下腰,说好的好的,我去保卫科。
安平出矿长室,看到保卫科的牌子就挂在紧挨着的那个房间的门上。安平在那个门上敲两下,然后推门进去。里面有一个三十左右岁的男人坐在一张很破旧的桌子旁边,正在无所事事地打瞌睡。那人个子不高,但很壮实,上身只穿一件背心,肩臂上的肉疙疙瘩瘩地鼓着,看上去有无穷无尽的力量。那人没正眼看安平,冷冷地说来做工的?安平说是。那人说会写字吗?安平说会。那人说把名写在这上面,一边说一边把一张纸和一枝铅笔拍在桌子上。安平说声是,拿起笔写了郑小柱三个字。那人朝那张纸扫了一眼,说声跟我来,起身朝门口走去。安平把他拉住,说不行不行,还有好多事没说呢。那人说说什么?安平说我干什么活,怎么给钱,都没说呢。那人说有啥好说的?你不是来挖煤吗?挖两千斤煤十个子儿。安平说两千斤煤才十个子儿?太少了吧。那人把眼睛瞪得圆圆的,说你到底想不想干?安平说想干,当然想干了。那人说那就少放屁,跟我走。说完摇摇晃晃地出门。
安平出门后紧跑几步跟上那人,说你是魏科长吗?那人说是。安平说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从哪里来的?魏科长说我问你那个干吗?我吃饱了撑的?安平说那你们用人只写个名就完了?魏科长说你怎么这么多话?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安平连忙说我当然是做工的了,只是觉得这太简单了,跟闹着玩儿差不多。魏科长勃然大怒,说你要是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收拾你。安平装出很害怕的样子,说不敢了不敢了。魏科长用力哼一声,不再说什么,脚下的步子快了一些。
很快来到一个巷口外,魏科长对站在旁边的一个干瘦的小伙子说狗子,让老朱上来一下。那个叫狗子的小伙子答应一声,拿起挂在树桩子上的一个传声筒,大声说老朱,魏科长让你上来。过了十多分钟,一串运煤的小翻斗车驶出巷口,其中一个小翻斗上坐着一个全身都是煤灰的矿工。那矿工来到魏科长跟前,抹了一把脸,大声说魏科长,什么事?魏科长指了指安平,说这家伙叫郑小柱,新来的,以后在你的组。老朱看了看安平,说你跟我来,说完朝一栋砖房走去。
在那间砖房里,老朱找出一身工作服和一个安全帽,帮安平穿戴好,然后带着他下矿井。矿井很深,安平坐在小翻斗车里,好几分钟才下到底,那里有一个很大的工作面,里面有十几个人正在挖煤。有的人用尖镐头把煤块刨下来,有的人用铁锹往煤车上装。老朱给安平一把铁锹,示意他往车里装煤,安平接过锹,认真地干起来。
一直干了四个多小时,安平他们才坐着小翻斗车出矿井,算是完了一班。安平随众矿工来到又一栋砖房前,那里有好几个水龙头,十几个人便在那里洗脸。安平脸上虽然戴着面具,却还是大略地洗了一下。洗完后,众矿工便去食堂吃饭。食堂在另一栋砖房,非常简陋,连桌子都没有,大家都是蹲在地上吃。饭菜特别简单,每人三个馒头,一大碗白菜炖豆腐。安平又渴又饿,很快便把馒头和菜吃了个干干净净。饭后,老朱带着安平来到住的地方,那是一个很大的房间,大通铺,上面乱糟糟地堆着好多被子枕头,屋里有一股又酸又臭的气息。老朱很快在铺的一头儿收拾出一块宽不到一米的地方,告诉安平以后就住在那里。
从这天起,安平便在大发煤矿当起了矿工,每天要在井下干十多个小时。几天后,安平不但跟好几十个矿工中的大部分人混得很熟,还进一步接触了魏科长,认识了矿长。魏科长叫魏永春,对所有矿工都特别凶,他手下有两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每天三个人都是腰间挂着两尺多长的木棒,在矿区四处来回巡逻,大部分矿工连正眼看他们都不敢。矿长姓钱,叫钱兴海,就是安平来到的第一天让他去找魏科长的那个中年人。安平发现大部分时间魏永春都带着手枪,他把手枪别在腰带上,不时在上面摸一下。
安平越来越觉得钱兴海和魏永春都不是好人,很快打定主意要给他们找点儿麻烦。安平决定暗中下手,让他们先乱起来,以便在乱中了解更多的情况。
这天夜里,待众矿工都睡着后,安平悄悄从矿工宿舍里溜了出来。他先来到小树林,找到藏在那里的武器,拿一把手枪带在身上,然后返回矿区。安平轻手轻脚地来到矿长室和保卫科所在的那栋砖房前,躲在暗处等待魏永春到来。安平知道魏永春每隔四天值一次夜班,这天夜里正好该他在矿区各处巡逻。几分钟后,魏永春从矿井那边走过来了,似乎很得意,背着手,一边走着还一边颤悠悠地哼着小曲儿。待魏永春走近,安平从暗中飞快闪出,手掌挥起,准确地斩中了魏永春的后脑,魏永春连哼都没哼出来,软软地倒在地上。安平又在魏永春肋间踢两脚,把他的肋骨踢断两根,然后飞快地跑回宿舍,把枪藏在床铺下,躺到大床上继续睡觉。
第二天凌晨,安平他们都还在梦中时,突然门被踢开,四个人大声喊叫着闯进房间。安平被惊醒后睁开眼,看到那四个人正挨着个儿把矿工们揪起来。那几个人喝令矿工们靠墙站着,有谁动作稍慢,不由分说便打。那些人用来打人的是长约一米的木棒,鸡蛋般粗细,上面包着好几道亮亮的铁片,显然是特别制作的凶器。那四个人还算客气,没往矿工们头上打,但不管是谁挨了棒子,都会痛得呲牙咧嘴,全身发抖。
安平此时还不想惩罚那四个打手,他要看一看他们到底想怎样。安平不想挨棒子,快速穿好衣服,很主动地下床,按那四个人的吩咐靠墙站了。众人站好后,四人中的一个挥舞着棒子,瞪着眼睛,大声说你们说,是谁打了魏科长?矿工们本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这时听说魏科长竟然被打了,都有些吃惊,好多人一时都呆了。那打手见矿工们都不说话,便从一头儿开始一个一个地问。很多矿工吓得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惊惶失措地摇头。很快,那打手便问到了安平,他说是不是你打了魏科长?安平说不是。打手说真不是?安平说真不是。那打手说我怎么越看越觉得你不像好人?安平说我怎么会不像好人?我要不是好人,天底下就没有好人了。打手把手中的棒子高高地举起来,瞪起眼睛,说小子,嘴还他妈挺滑的,是不是皮子紧了?安平连忙说别别别,你可别打我,算你说得对,我是不像好人。那打手用鼻子对着安平哼一声,又接着去问别人。
全部问过后,那打手说你们这些人好大的胆子,简直不想活了,竟敢打魏科长,我告诉你们,要是不交出打了魏科长的人,你们全都没有好下场。安平说这就不对了吧?魏科长挨了打,凭什么我们这么多人就全都没有好下场?那打手慢慢返回到安平旁边,上上下下把他又打量一番,说我怎么越来越觉得是你小子打的?安平说哪能啊,你看我这样,能打得过他吗?那打手又看了看安平,冷冷地笑两下,说量你也没那两下子。安平说是是是,我肯定没那两下子。那打手不再理安平,转向所有矿工,大声说从现在起,你们谁都不能离开,也不用下井了,什么时候找出打人的人再说。说完一摆手,和另外三个打手一起走出那个大房间。
矿工们慢慢回到床上,坐下后都什么也不说。安平来到老朱旁边,说朱大哥,这几个也是矿上的保安吗?老朱说不是,他们平时不来,矿上有事才来。安平说这矿上能有什么事?老朱说矿上经常有事,去年就发生过一次塌方事故,死伤好几个,矿长不管,几个矿工闹,那时这四个人来过。安平说他们来干什么?老朱说打人呗,那次他们四个把闹事儿的几个矿工打成了重伤。安平说后来怎么处理的?老朱说还能怎么处理,砸伤的和打伤的都撵走了,以后就再也没人敢闹事儿了。安平说这些家伙真够狠的。老朱朝安平轻轻摇两下头,不再说什么。
一个多小时后,矿工们被一个一个地带到保卫科审问,安平是第五个。那里有两个警察,两个打手,还有魏永春的两个手下,一个个横眉立目,气氛搞得如同阎罗王审小鬼儿。一个警察问安平有没有发现昨天夜里什么人起来过,听没听到什么动静,安平说我睡得特别死,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警察说我可告诉你,知情不报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安平说我不是知情不报,是真不知情。警察用冷峻的目光盯着安平看了好半天,然后说你说的是实话?安平说当然是实话,我怎么会骗警察呢?
整整查问一天,两个警察和打手们仍然一无所获,到晚上,几个人再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得作罢,钱矿长便又安排老朱带着安平等十几个人下井做工。一直干到凌晨两点多,安平他们才被另一组矿工换上来,众人虽然又饿又渴,但累和困更难以忍受,大略地洗了脸便都躺到床上了。
安平什么也不想,很快便睡着了,早晨醒来时已经是八点多钟。安平起床来到外面,很快看到昨天来的四个打手在到处巡逻,魏永春的两个手下也很认真地四处走动。安平没四处乱走,洗漱一番后进了食堂,吃完饭后又回到宿舍继续睡觉。中午起来又吃了点儿饭,老朱便又带着他们下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