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降临 第23章、山野对峙星月闭 2
安平他们开出奉天时天就已经是傍晚了，在崎岖坎坷的乡间土道上行了几个小时，一夜过去，天慢慢地亮了。路更难走了，车速更慢了，逃跑者和追赶者仍然保持着不即不离的状态。离山越来越近，山形越来越复杂，林木越来越茂密。安平说邵青姐，如果他们现在下车，进入树林，有可能把我们甩掉。邵青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们真要进树林，我们尽力盯住便是。
又行一段，那辆车停下，两个人从车里钻出，撒开腿飞快地跑向左边的山坡。安平也把车停下，和邵青一起下车朝那两个人追去。那两个人很快冲进密林，安平和邵青速度比那两人稍快一些，随后进入密林，适时地抓住了他们的踪影。安平在山林中跑起来奇快无比，邵青虽然也不慢，毕竟跟安平要差着一些，安平不想和邵青失散，便不时拉她一把或等她一下，这样一来，虽然他们一直没让那两个人在视线里或感觉中消失，却也一直没能追上。
在山林中整整狂奔一个多小时，饶是安平体能惊人，也已经上气儿不接下气儿，口渴难耐，嗓子似乎快要冒烟了。不过安平仍然还能跑，虽然速度越来越慢了，却能咬着牙坚持。让安平特别高兴的是邵青居然一直跟着他，虽然很多时候需要他拉一把。安平他们离那两个人一直在五六十米，但无论怎么努力，就是追赶不上。安平这时知道那两个家伙肯定不是一般人，他们体力耐力都极强，有很坚强的意志力。不过安平坚信，自己最终肯定能追上那两个人。如果没有邵青拖着，自己早把那两个人逮住了。
自从进入山林，双方虽然离得不远，但一方全力奔逃，一方奋力追赶，都没说一句话，也没动用武器，因为总是有树木挡着，打中对方的机率几乎等于零。翻过几道山梁后进入一条山间谷地，两前两后四个人跑上了一块面积不太大的开阔地。开阔地地形也比较复杂，中间有很多坑坎，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石头。前面两个人以极快的速度扑进一个土坑，接着朝安平和邵青开枪。安平已经有所防备，一个前扑，隐在了一块大石头后面，同时拉倒了邵青。邵青滚一下，便和安平紧挨着伏在一处。安平拔出枪，也朝那边打了一枪。
一个人说朋友，这么长时间了，你们没抓住我们，我们也没逃掉，现在你们肯定也累了，我们谈谈好吗？安平说没啥好谈的，你们把东西交出来，我们放你们走，不交出来，你们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们也要抓到你们。那人说这话说得有点儿大，继续耗下去，你们不见得能抓到我们。安平说我们当然能抓到你们，我看出来了，你们已经坚持不下去了。现在我们比的是意志，你们肯定比不过我们。那人说不，我们受过特殊训练，能在深山里不吃不喝活二十多天。安平说你们是日本的忍者吧。那人说你还挺有见识，知道我们是练过忍术的日本武士。安平说你们来到中国，做了很多坏事，杀过很多中国人吧。那人说你还真说对了，我确实杀过很多中国人，你们中国人猪狗不如，全都该杀。安平说那我一定为被你们杀掉的中国人报仇，一定把你们杀死在这里。那人说走着瞧，看是我们杀了你们，还是你们杀了我们。安平说我会一直用枪瞄着你们，只要你们现身，我就把你们打死。那人嘿嘿地笑两声，说你枪法是不错，但我也不比你差，你们敢现身，我照样会打死你们。安平说好，我们就这样耗着。
那人说两位，能不能说说你们是什么人？安平和邵青都不吱声。那人说以前跟我们打交道的都是奉天警察局的人，他们一直不是我们的对手。这两三年我们遇到过一些神秘杀手，给我们造成了一些麻烦，但我们的损失也不大。可是这次不一样，你们只有三个人，却杀了我们好几十个人，现在又把我们追到了这里。说说，你们是什么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安平说我们是专门对付你们百合帮的人，总有一天，会把你们的人全都杀光。那人说太能吹牛了，你确实有一些本事，但跟我们作对，最终的下场却只能是死。安平说那就走着瞧。
双方都不再说话，也都不敢动。半个多小时后，邵青说安平，我把他们引出来，你枪法好，留在这里找机会把他们干掉。安平说邵青姐想怎么把他们引出来？邵青指了指右边二十几米外一个小土包，说我以最快的速度跑向那个土包，他要是朝我开枪，你就有机会了。安平摇了摇头说不行，你从这里跑过去，最少也得三四秒，他们枪法不错，那么长时间足够打中你了。邵青说那样是危险，可是根本没别的办法啊。安平说怎么没别的办法？我们就这样跟他耗着，反正他肯定跑不了。邵青说安平，还是试一试吧，他们不见得能打中我。
安平用力摇了摇头，很坚决地说邵青姐，你就听我的吧，你和厉大哥跟我一起做这件事，厉大哥已经死了，你再出事，我就更过意不去了。没必要冒险，我们为啥非要冒险呢？邵青说可是这样下去，有可能耗上三天也不见得有结果。安平说就算七天八天，我们也这样坚持着，我真不能让你去冒险。
邵青说安平，你是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呢？还是光对我这么好？安平说我这样，就是对你好吗？邵青说当然啦，你想的不是你自己，而是我的安全。安平说我觉得这样对你是应该的。邵青说怎么就是应该的？我们以前没有任何交情，根本不认识，我们一起做这件事，杨老板又让我和厉军听你的。安平说谁听谁的不重要，我也从来没想过让你和厉大哥总是听我的。我就是觉得你是女的，我得帮助你保护你。
邵青沉默了片刻，说安平，你多大了？安平说我十九了。邵青说原来你才十九，按说还是个小孩子呢。安平说邵青姐你呢，你多大？邵青说我二十七了。安平说邵青姐进黑虎堂以前做什么？邵青说我父亲在张大帅手下当兵，是个营长，我在奉天中学念过书，没念完黑虎堂就选中我，让我去接受训练了。安平说原来邵青姐还念过那么多书。
安平和邵青跟那两个人对峙两个多小时后，那边一个人又开始说话，他说两位，我们可不可以谈判？安平说谈什么判？那人说你们肯定也又饿又渴，太阳又这么热，我们不如暂时休战，我们都去弄点儿水喝。安平说你这人真是可笑得很，我们现在比的是耐力，比的是看谁渴了饿了累了最终坚持不住，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那人说我是替你们着想，我们是忍者，啥都能忍，你们行吗？你们有一个女的，我们男子汉能坚持，她一个娘们儿，用不了多久，肯定会坚持不住。邵青说这就用不着你担心了，你还是想想你们下一步怎么办吧。
沉默片刻，那人说朋友，能说说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吗？安平说为什么问我们的名字？那人说我们觉得你们有资格作我们的对手，我们可能会死在你们手上，当然得知道干掉我们的人叫什么。安平正要自报家门，邵青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然后说你们想知道我们叫什么，得先说说你们叫什么。那人说可以，我叫坂井三郎。
安平说坂井三郎？你姓坂井？坂井三郎说是啊，我姓坂井。你对我姓坂井有什么想法吗？安平说当然，你来自日本一个很强大的武术世家。坂井三郎说看来你真不是一般人，知道我们坂井家族很有影响。安平知道这个坂井三郎一定知道坂井柔，很想问问他坂井柔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事，又一想，却没问出来。安平觉得坂井柔跟自己在一起待了一年，还杀过日本人，坂井家族其他人肯定是不知道的，自己说了，很可能会给坂井柔带来很多麻烦。此时安平说不清自己对坂井柔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也知道沈明飞说得对，有一天，她很可能会成为自己的敌人，却还是情不自禁地为她着想。
安平转了转念，说你们是两个人，另一个叫什么？坂井三郎说我这位兄弟叫野田冈夫。安平愣了一下，说野田岗夫？原来是你。野田岗夫说你知道我？安平说当然，我们以前打过交道。野田岗夫说我们什么时候打过交道？安平说你好好想想吧，我不能告诉你。
坂井三郎，自然是坂井太郎的三弟，坂井柔的三叔公了。而野田冈夫，则是之前安平和沈明飞在龙山那边的黑龙谷遇到的四个百合帮的杀手之一，此时是在坂井三郎手下。坂井三郎这些日子的主要任务是保护那份资料。可是虽然他布置严密，还是成了现在的局面，主要原因，应该是坂井三郎没有料到会遇到安平和邵青这样的高手。好几年了，还没有人能把坂井三郎布置的局破掉。
邵青说你们是百合帮的杀手？坂井三郎说是的。邵青说听说你们百合帮的帮主叫野田健雄？坂井三郎说知道得还不少，连我们帮主都知道。没错，野田帮主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骄傲。邵青说怎么个骄傲法？武功特别高？坂井三郎说当然啦，他即是忍者，又是武士，一刀流无念流剑法已经练得出神入化。邵青说什么一刀流无念流，要我看都是狗屁流。坂井三郎说你敢污蔑我们大和民族的神圣剑术，我一定让你们死在我们的剑术之下。邵青说光吹牛没用，有种你现在出来给我耍两下子你们的狗屁剑术。坂井三郎嘿嘿冷笑了两声。
安平说坂井先生，像你这样的杀手，在百合帮有几个？坂井三郎说我这样的在百合帮连三流都算不上，至少能有上百人吧。安平说那一流二流的能厉害到啥程度？坂井三郎非常得意，说随便一个二流的，一个人就能对付你们好几个。安平说真能吹牛，哪天倒要见识见识。坂井三郎说见识？遇到他们，你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见识个屁。
安平说你们叫百合帮，为什么你们的分部又叫满洲贸易开拓株式会社呢？坂井三郎说当然是为了迷惑你们中国人。安平说你们日本人真不要脸，净做偷鸡摸狗的事。坂井三郎说对付你们中国人，就得用特殊方法。再说啦，满洲这个地方早晚是我们大日本的。安平说胡说八道，满洲永远都成不了日本的。我们三个人就能把你们那么多人都干掉，我们有那么多军队，警察，能让你们占我们的地方？坂井三郎说像你们这样的，整个中国也没几个。昨天我们大意了，而且我们的一个高手正好不在。安平说你们那个高手很厉害吗？坂井三郎说当然，只要她在，你们肯定活不了。安平说不见得吧，你觉得他了不起，但他肯定不是我的对手。坂井三郎说你错了，不论在哪方面，她都比你强得多。其实要是论武功，你们也不是我的对手。安平说不见得吧？现在我们就可以比一比。坂井三郎冷笑两声，说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我只要出去，你肯定会开枪。
坂井三郎所说的高手就是坂井柔。坂井柔这两天虽然在奉天，住的地方离北塔却很远，此时她正在对各地的寺庙进行考察，已经把手下一些人派下去了。她正在做准备，打算很快去往龙山。事实上坂井三郎武功确实不在安平之下，可是安平他们既然用枪，他想靠武功阻止，就难以凑效了。
沉默了片刻，坂井三郎说我已经告诉你们我们的名字，也请你们说说你们叫什么吧。邵青说我叫李丽，我这位弟弟叫张威武。坂井三郎好几秒钟没说什么，然后突然笑起来，说你们连真名实姓都不敢说，是不是怕我们的人以后找上你们？邵青说我凭什么怕你们的人？你们很快就会死在我们手里，你们的人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知道是我们杀了你们。坂井三郎说你们就算杀了我们，我们的人也能查到你们。安平说他查到又能怎样？我根本不怕他们。坂井三郎说现在你说不怕，等真面对我们的高手了，你肯定特别怕。
安平说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反正现在你们的狗屁高手根本不可能来这里。坂井三郎说那我们是不是谈判？安平说不，我们肯定不和你们谈判，我想问你一些事。坂井三郎说什么事？安平说是什么人偷了那份资料？坂井三郎说就是我刚才说的高手。安平说他是怎么偷的？坂井三郎说她夜里进入奉天矿产局，很轻松地就偷到手了。
邵青说坂井三郎，我看我们没必要这样耗着，你把资料给我们，我们放你们一条生路，这样我们回去可以交差，你也保全了性命。坂井三郎说那是不可能的。邵青说你们就算跟我们耗到底，资料还是得落在我们手里。坂井三郎说我们把资料给你们，你们也不会让我们活着。邵青说不，我们说到做到，说放你们就放你们。坂井三郎说那绝对不可能，你就不用再说了。邵青说你非跟我们对到底，我们就奉陪。
接下来双方都不再说话，太阳渐渐爬到了头顶，阳光越来越强烈。山间没有风，身边的草叶一动不动。安平觉得阳光似乎是一串串火舌，正在把他的身体慢慢点燃。
安平转过头看了看邵青，发现她虽然手里仍然拿着枪，眼睛仍然注视着前面那个坑，眼光却已经没有以往的神彩，脸色很是憔悴。安平虽然和邵青在一起已经好几天，却一直没认真注意过她的容貌和身材，这时安平觉得邵青长得很好看，她的脸是鹅蛋形的，五官都较大，却不乏精致。
当安平又一次把目光转向邵青时，心禁不住嗵嗵跳了起来，他看到俯卧着的邵青胸垂得很低，眼光再向后转，又看到她的屁股鼓得很高，腰却低低地凹了下去。安平看了那两眼后不敢再看，连忙把目光转回到坂井三郎那边。
事实上邵青身材比一般女子都要高大，多年练武，又特别强壮。尽管如此，她不但没失去女性身材的特点，那些特点还更突出了。安平从来没注意过成年女人的身体，这时邵青在他面前把女性的特点很夸张地表现出来，自然便在安平心中搅起了波澜。
不过安平没想太多，目光转向坂井三郎那边后，很快恢复了平静。默默呆了片刻，安平突然有了一种渴望。他突然觉得很孤单，觉得自己是无依无靠的，便渴望邵青能把他抱在怀里，用她丰满的胸紧紧贴住他，用她的手在他脸上轻轻抚摸。安平情不自禁地向邵青那边挪一些，两人之间距离本来就近，安平这样一挪，身体有些地方便挨在一起了。
邵青感觉到了安平的动作，转过头看了看安平，却发现他正注意着坂井三郎那边，脸上没有任何特殊表情。邵青笑了笑，又把目光转向前面。安平注意到邵青看了自己，那种渴望更强烈了，可是安平知道那样不妥，还是尽力控制了自己。突然间，安平想起了小宁和馨儿，她们的形象在眼前刚一浮现，那种渴望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安平继而想到如果她们在身边，自己肯定不会有孤独感，如果和她们在一起遇到这样的事，自己肯定会把她们抱紧了安慰她们，让她们不紧张不害怕，绝不会渴望她们来安慰自己。
安平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在车上邵青说的一句话，那时她说当她在完成杀人任务时，往往会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人，每当那时，她便会想方设法重新找回人的感觉。安平忽然觉得自己刚才就是失去了自己，那种强烈的渴望，便是想把自己找回来。安平有些害怕，进而想到如果这样的日子过长了，自己有可能把自己彻底失掉。
安平忽然下定决心，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设法找到小宁和馨儿，那样可以三个人在一起，把日子过得特别快乐。安平觉得自己这几年虽然把武功练得很高，日子却过得很没意思，有了小宁和馨儿，日子肯定就丰富多彩了。
安平胡思乱想着，时间已经飞快地流逝了。到下午五点多钟，坂井三郎和野田冈夫仍然还是藏在那个坑里，安平和邵青则仍然隐伏在石头后面。安平已经特别渴特别饿，但知道问题根本没办法解决，也就只得忍着。突然，安平一阵高兴，差点儿叫出声来，原来，他转眼往旁边看时，发现草地上有好几棵可以吃的婆婆丁，安平拔出短刀，悄悄把婆婆丁挖下两棵，大略整理掉泥土，递一棵给邵青。邵青接在手里，小声说可以吃吗？安平说是。邵青说不会有毒？安平说我在家时经常吃，肯定没有毒。邵青点了点头，把野菜放进嘴里。
安平又挖好几棵，都是两人分着吃。身边没有了，安平匍匐着向后退出几米，又挖好几棵。十多棵野菜下肚后，饥渴有所减轻，两个人精神都是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