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五章 天真和尚
身藏于鬼冢,偶现于世间,琴僧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活了是有几百个年头,只能说在随着琴技与神通与日俱增的同时,琴僧早已修至心如铁石、灭绝人性之境。
木匠以前也是一个正直的人,被人称作巧手的木匠。
木匠倒还记得自己大概是有二百八十多岁,当然也早已忘记了自己准确的生辰年月,因为在人世之间一直都没有什么名气,此时木匠反倒平静一些。
当然琴僧和木匠都听说过道禅,或者说是道禅和尚。
道禅和尚,就不能用“奇葩”这两个字来形容了,只能说是认真,道禅和尚是一个认真的人。
道禅从一生下来,就活得极为认真。
道禅到现在为止活了四十一年十个月零一十七天六个半外加两柱香的时辰,道禅记得清清楚楚,道禅就是这样一个认真的人。
道禅的爸爸在道禅生下来之前就死了,因为犯了淫戒,被道禅的大舅和二舅活活打死了。
后来道禅的妈妈生下了道禅,当天只给他喂了一次奶,就把他隔着墙头丢进了寺庙。
因为在道禅家不管什么事情都是道禅的大舅和二舅说了算,至少寺庙里头没有野狗,而且会有豆浆和米粥。
当然再后来,道禅的妈妈就改嫁了,嫁到了远方。
远方,是一个地名。
道禅的师父说道禅呐,你一定要好好练拳,练好为师传授于你的这一套家传绝学“罗汉神拳”,因为这样才能保证待到你日后长大行走江湖之时,按照你这种性格的活法不被人活活打死。
所以道禅练拳,还没学会走路就开始练,白天也练晚上也练,躺着也练爬着也练。
在道禅七岁半那年,道禅的师父就死了。
被道禅的大舅和二舅活活打死了。
当然这一次道禅的师父犯的并不是淫戒,而是偷盗粮食、杀人未遂、放火烧房以及跳脚骂街。
仇恨总会被铭记,道禅没有师兄弟。
临终之时,道禅的师父说道禅呐,为师已然功德圆满,这便就要去往那西方佛国大世界,逛一逛那传说中的灵山。
说你走吧,去远方,去找你的妈妈。
……
……
远方,就是一个地名。
道禅一直在行走,一直行走在路上。
道禅一直在练拳,白天也练晚上也练,走着也练睡着也练。
道禅的拳脚功夫,已然修至“见山仍是山,见水仍是水”的境界,以武力值而论实属当世佛门第一人,人间俗世《百仙谱》排名一十六位——
罗汉神拳、道禅。
……
……
道禅和尚,最讲道理。
琴僧杀了三个人,三个无辜的路人,并且没有道理可讲,所以今天他必须死。
必须被道禅活活打死!
道禅摘下斗笠,握紧了两只钵大的拳头,并且紧紧地闭上了自己两只细长的眼:“这是第一拳,我要出右拳直线攻击你的面部,打爆你的头颅。”
道禅认真说道:“准备好了吗?”
琴僧:“……”
这很公平,闭上眼睛就略等于瞎子,道禅可不想欺负残疾人:“准备好了吗?”
琴僧:“……”
久候无果,道禅皱起两道浓眉,再次问道:“准备好了吗?”
琴僧只是没有人性,但并不缺乏智商:“且慢。”
于是悲剧发生了:“请问,在我的头颅被你打爆之前,可不可以容许我先吃上一顿饱饭?”
道禅:“吃饭?”
“是的,吃饭。”
琴僧缓缓起身,缓缓抱起了琴:“少时走上黄泉路,只怕要做饿死鬼,贫僧此时腹中饥馑,还望道禅师父成全。”
“不错,有道理。”
道禅缓缓睁眼,缓缓松开了拳,认真说道:“那你先去吃饭,我在这里等你。”
于是琴僧就走了。
就那么转过身,抱着琴,大摇大摆地走了。
然后木匠也走了。
木匠一边走,一边擦着汗,在假装是一名无辜路人的同时甚至嘴里还轻松地哼着一曲不知名的歌谣:“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快乐的小……”
“等下!”
道禅忽就扭头,伸手一指木匠:“你!”
木匠身形一僵,瞬间汗如雨下:“我?”
“是的,你。”
“我……我也要去吃饭!”
“吃饭?”
“是啊,吃饭!”
“大哥,你忘了你的斧头!”
“大大、大哥??”
“是的,还有你的伞。”
……
……
木匠,跑了。
顶着风冒着雨还背着一大捆木柴,跑得比兔子还快,跑到伞都烂了。
道禅呼出一口长气,再一次握紧了钵大的双拳,同时缓缓闭上两只细长的眼睛——
面对凄风苦雨,大声疾呼叫道:“有没有郎中?有没有郎中?”
……
……
“你是傻子吗?”
身后那几个废物都惊呆到直接惊骇了,这种情况也只有朱大少才能保持冷静:“你是傻子?还是白痴?”
“你是郎中吗?”
“我……你是猪吗?!”
“我不是猪,你是郎中吗?”
“我不是郎中,我是你二大爷!!”
“二大爷?请问您老贵庚?”
“你……你有病吗?啊??”
“是啊我有病,你是郎中吗?”
“我是你老、哎呀呀呀你可真是有够,好吧好吧服了你了我算是,我是郎中,我是!”
“你不是郎中,你是个和尚。”
道禅认真说道:“你和我一样,你是个和尚。”
……
……
朱大少一败涂地,只能一旁蹲地抱头,苦恼万分!
换莫虚上:“道禅大师,我不是郎中,但我略懂一点医术,您看我这里有丹药——”
说话莫虚取出一瓶丹药:“这是清心醒神丸,来时张天师特意……”
“你不是郎中,就不能治病。”
道禅认真说道:“人命关天,一定要对症下药,这样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莫虚败退:“是,是!”
亦一脸悻悻之色,内心里意见老大。
……
……
“你不要看我,我不是郎中!”
胡三贵惊恐叫道。
胡一刀胡二炮同时上前主动坦白:“我也不是郎中!我也不是郎中!”
话是如此,道禅却也不敢怠慢,只皱眉头缓步上前,眯了眼将三人一一打量——
哥儿仨毛骨悚然!
因为被道禅盯上,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道禅的额头很窄,眉毛很浓。
道禅的眼睛细长,颧骨很高。
刀条脸,鼻如鹰,道禅的面相很凶,头发很黑很密很短,仅止寸长,有一亿根!
每一根都如同乌黑锐利的钢针,全部向上生长,势要把天刺破!
面相凶狠,面目黝黑,双唇极薄,抿作一线——
没有人说话。
雨还在下,此时在场每一个人内心都很紧张,连个屁都不敢放。
过半晌。
“你们三个人,都不是郎中。”
经过认真审视,道禅终于作出判断:“呼——”
道禅呼出一口长气,再一次握紧了钵大的双拳,同时缓缓闭上两只细长的眼睛——
面对凄风苦雨,大声疾呼叫道:“有没有郎中?有没有郎中?”
人皆瞠目,作石化状!
天地失声,风雨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