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老狗八凶!

  犬王之上,更有犬皇。
  江五爷问道:“二哥三哥四哥,此时该当如何?”
  江四爷叹道:“左右无法翻身,只好交给大哥!”
  江三爷笑道:“老大定将又是,好生一通奚落~~”
  江二爷骂道:“真特玛败兴!”
  话是如此,哥儿四个却也一般谈笑风生,仍自稳如泰山高高在座,浑不顾赌局至此将军战无不胜江家狗场这一面金字招牌就已经等于被人砸了:“快看快看——来了来了!大爷来了大爷来了!”
  大爷,就是大爷。
  江家五虎之首,江羽江大爷。
  大爷当先走,其后一顶软轿,只二仆抬。
  其后二人,一僧一道。
  其后一顶八抬大轿,整整是有十六人抬,轿身雕龙绣凤无杠,直接扛着举着过来。
  一行人从容入场,并无声响。
  现场忽然又死寂,鸦雀无声。
  只有一种可能。
  小小软轿一种可能,八抬大轿一种可能,太爷来了。
  带着八凶。
  少顷人至,轿止。
  人皆起,众皆拜,江大爷扶老太爷颤颤巍巍走出来:“咳!咳!咳咳!”
  老太爷身如猴,发花白,几乎整个人都蜷缩在一件雪色厚重大狐裘当中,只露出半张尖尖的脸:“高兴~~高兴~~今儿是真呀真高兴~~”
  正是江家老太爷,江大善人江随翎。
  今天,就今儿,江老太爷实在不要太高兴:“好好好~~好啊好~~”
  因为许多年了啊,许多年没瞅见啦:“好狗好狗~~好狗哇~~”
  江老太爷就座。
  江老太爷既然在座,那旁人就只有站着的份儿:“咳!咳!咳咳!”
  但莫虚还在旁边儿干巴巴坐着,或说草帽男:“你好。”
  却是江大爷满面堆欢,客气说道:“这位爷,不介意的话,请你站起来。”
  见他衣衫华美,面色谦卑,五绺长须人畜无害,莫虚也就一笑起身:“失礼失礼,原来江大爷,不知有何见教?”
  江家大爷既然说话,那旁人就只有听着的份儿:“我家与你有仇?”
  “没有。”
  “可否就此罢手?”
  “看你。”
  “此来只为求财?”
  “呵呵。”
  “如此便就继续?”
  “继续。”
  只此四问,江老大点了点头:“很好。”
  说话怀中取出厚厚一叠银票:“这一场,我要加注。”
  不必数,一百张,整整白银一百万两。
  图未穷,匕已现,江家这一次掏出所有的钱:“这是最后一场,我赌一百万两。”
  ……
  ……
  当时没有人说话。
  因为所有人都在等着看莫虚的笑话。
  莫虚当时也很尴尬:“可是现下我手里,只有四十几万两。”
  江老大拈须微笑:“那就对不住了。”
  莫虚只得苦笑:“也就是说,只要我掏不起一百万两银子,那么这一场就没有资格和你赌。”
  “是的。”
  “赌我没有资格,不赌便就是输,因为说过继续,又不可以不赌。”
  莫虚摘下草帽,亮出一口白牙:“江大爷,你在赌我赌不起。”
  江羽目光落定,始现玩味笑容:“小兔爷,所以我说对不住~~”
  ……
  ……
  脸蛋儿长得再漂亮也不能当饭吃,作为一个男人:“大哥。”
  “呼——!!”
  大哥很生气,后果那就是:“小兔爷?”
  当其时朱大少隐忍已久,闻言霎时越众而出:“哼哼~~”
  不必废话,就用钱砸:“咔!”
  大少将手一招,一块金砖拍下:“拿!秤!来!”
  ……
  ……
  秤拿来了,金砖称重。
  在此之前在场所有人就已经通通被震了一个头昏眼花:“哇噻!金砖!天呐——好大!!”
  当然好大,不用再夸,那家看份量足足一块儿就有三四十斤:“这!这!这这这、怎吗可能?!”
  称完,足重一百六十斤。
  折银:整整三万二千两。
  当时行价:一斤黄金折合二百两银。
  莫说大殷皇朝金贵银贱,这千百年来市面上几乎都见不到一个完整的金元宝,鬼知道为什么。
  “啪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
  大少连续拍出整整二十块大金砖:“轰隆!!”
  两张硬木桌案直接被压塌,稀里哗啦咣当,现场尘土飞场:“百万两银,足足有余。”
  莫虚目光落定,始现玩味笑容:“对不住,这一把我要加注。”
  正是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一场,我赌二百万两。”
  ……
  ……
  江老太爷阖目不语。
  江家五虎灰头土脸:“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大哥!天!!”
  想要赌,钱不够。
  赌不起,就算输。
  怎么办?
  这也太欺负人了,就相当于开金花,你拿一把豹子A,人家就是一口价。
  二百万两?
  委实无话可说,真正作茧自缚:“房契,地契。”
  还得说姜是老的辣,老太爷稳坐钓鱼台:“咳咳!全押~~”
  这把就赌二百万两,已是江家全部身家。
  ……
  ……
  这时莫虚想了一下。
  大少的芥子戒中是有一百块金砖,神符增重之下,可折三百二十万两白银。
  如若给他全砸出去,加上手里赢来的四十多万两,那么江家必定无力应对,就此脸面丢光闹出天大笑话。
  所以下策。
  这一窝兔子已经逼急了,只需要那猎犬一口咬下:“开始吧。”
  莫虚心说一句狗东西,客气笑道:“持国天王何在?”
  ……
  ……
  无论如何,江家必胜。
  所以没有必要撕破脸皮,所以什么条件都答应他,只为犬王之上还有犬皇,即持国天王“八凶”。
  八凶无一败。
  八凶寿过百。
  老而不死,必为妖异,八凶此时就坐在轿子里面闭目养神,如人:“八兄,八兄。”
  江老太爷亲自掀开轿帘,轻声呼唤:“确是好狗,可以一战。”
  那便战,八凶起,启目略作示意。
  江家大爷这才委身入轿,用无比轻柔的动作展开怀抱:“八爷,又要辛苦您老人家~~”
  八爷点点头,这才许他抱。
  ……
  ……
  原来江家最大的不是大爷,也不是太爷,而是八爷。
  莫虚正是叹为观止,众人也自大开眼界,这八爷久于江家府中颐养天年,已然足足是有二十年未曾出战。
  何谓八凶?
  八凶只在传说中。
  鸩面、蠓眼、蛆鼻、兔唇、破脑、反须、倒獠、散尾,八凶。
  传说就是其上八败相得其一二不吉,得其三四大凶,其得五六必祸,得七其丧亡。
  传说就是天下诸犬得八凶一体,反主称皇。
  直至斗场中心,八凶四足落地。
  这便叹一口气,就此压轴登场:“哼哼~~”
  ……
  ……
  “好吧我算是服了,我不服也不行啊?”
  朱大少满脸不可思议,又开始去看自家两只白胖的小手儿:“这、天、底、下、怎、吗、可、能、会、有、如、此、之、丑、哒——”
  就是因为太过震惊,所以导致舌打数结:“狗东东?!”
  莫虚纠正道:“狗东西。”
  八凶是太丑了,太丑了,就说也一条土狗吧,又老,比大黄还小两圈儿,皮是刺猬得了白癜风的颜色,毛也稀疏无比等若一身的斑秃儿,但相较之下对面同样丑到惨不忍睹的棕色光狗大黄就直接变成了一条玉树临风的俊脸有型高富帅狗:“天呐,这是比斗还是比丑?”
  一时众皆掩面:“我看这也不用比了,直接就给恶心死了!”
  “嘘!不要命了你,这可是八凶~~”
  “好吧好吧,我不说话,天呐~~”
  “苍天!”
  “此局真真斗圈之中,犬界旷世豪赌之局,我赌将军——”
  “将军将军!将军将军!嘿嘿嘿!加加油!”
  “咝——这位兄台,您这架式?”
  “我自加油鼓劲,呐喊只在心中!耶!耶!耶耶耶!”
  ……
  ……
  “在这人世之间,每一个人都会欣赏美丽的皮囊,你呢?”
  那对面就是有一只狗,八凶当然不会去在意旁人的眼光:“将军,你呢?”
  “我不是将军。”
  将军淡道:“也不是大黄。”
  八凶淡淡笑,眼朦胧:“你是谁我并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你不配。”
  “哦?”
  “那个女娃娃,是你咬死的?”
  “是的。”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吃人的心脏,尤其是活生生的心脏。”
  “她还小,她只有三岁。”
  “小不过婴儿,我吃过很多,活着的,死了的。”
  “因为你想活。”
  “因为我想活。”
  “明白了。”
  “好了你问完了,回答我的问题。”
  “你很丑,丑陋的丑。”
  “嗬嗬~~你呢?”
  “我很美,美好的美。”
  “嗬嗬嗬嗬~~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
  ……
  在战斗开始之前,人们已然见证到了奇迹。
  那老狗在笑,笑声像夜枭。
  却也面无表情,任凭那两只反包向鼻孔的焦黄獠牙散发出淡淡黑气,伴随着阵阵恶臭中人欲呕~~
  那不是奇迹,八凶只有两支牙,如同两柄朝天的匕首~~
  如此咬住,岂能松口!
  匕獠,尸毒,无论人犬中者必死,狮虎也自一个照面:“咔!!”
  那也不是奇迹,奇迹出自将军。
  将军变身。
  将军身上的毛,此前大多黄色,亦有灰黑杂色。
  此时缓缓长出,肉眼可辨速度。
  只一色,金黄色。
  就像佛像、纯金、庄重的金黄色。
  就像田间金黄的秋风,吹过成熟饱满的麦穗,仿佛听到金属的声音,铮铮地发出金色的灿亮~~
  包括咽喉,包括耳后。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是到了收割的季节,大黄终于要脱胎换骨——
  只转眼,那犬通体皆金灿,身无一丝杂色。
  毛不长,只寸许,却也根根密实茁壮,起伏有若大海汪洋~~
  世间再无大黄,爪牙亦作金黄,唯二目仍自黑白分明更是白如初雪、黑若星芒:“将军!将军!将军!将——”
  我很美,美好的美。
  世间若有此犬,断无如此漂亮,当然这也不是将军:“大黄,去吧。”
  便以极美好,毁灭极丑陋:“咬死它。”
  一声天籁始复现,正是无处不清秀:“叮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