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有较无类皆愚昧
这就是江湖，这就是人间。拥有一切在这世上，就可以呼风唤雨，无所不为。但当有一天你一无所有之后，甚至连活着时候的真相，都得看后人是怎样希望的。
不过对纯阳来说，这片废墟是一生悔恨的开始！永远留在师父羽翼下有什么不好？虽然年轻人不安分很正常，但为什么没人告诉过自己人生是如此艰难？
太多事难以认真面对，因为认真了就会非常辛苦，而且对现实没有丝毫帮助！对自己来说，也许自己根本就没有去闯荡世界的资格。因为自己对功名富贵虽然没有兴趣，可总是无法不执着那些已经失去的。
或许真的只是成长经历，甚至也许真是人人如此，但一切后果的确无不让自己始料不及。
此时此刻，纯阳认为这片废墟就代表着自己此生最愚蠢的经历！当时的自己，撇开师门出身，和那成千上万看热闹的咸鱼并没什么区别，但却还自以为是的出头。
如今想来，当年师父任由一切发生，固然是他不喜欢干涉别人，也是早有预料了吧？但若没有那么多麻烦，就凭风云山庄杨原那样的货色，难道真能让师父有什么来不及面对的？
如今纯阳非常明白，自己当年的种种，或多或少都只是在给师父添乱！而自己一直认为纯绅误入歧途，但对师父来说，两个徒弟又有什么区别……？
再到洛城，十几年过去了，除了当年到处飘摇的风云山庄招子没了，这里的一切都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听说当年风云山庄覆灭之后，皇甫显荣曾大力邀请渡悲重回都城住持皇承寺，但都被其婉言谢绝！而从此之后，王小王和金山不耐继续跟着到处游走的辛苦，便回到洛城金家的铁铺养老了。
金威铁铺本来就是金山为了自家侄孙创办的，如今也是城里同行首屈一指的翘楚！
李香提议去看看那俩老宝贝儿，倒不是真多想见他们，而是希望他俩能让纯阳开开心，起码可以缓解一下压抑太久的情绪！
说白了，有些事别人不知道，但夜阑早就知会过徒弟了。当年信妙香对纯阳几乎可以说就是拔苗助长，以极致怨煞淬炼，表面上纯阳的确是挺过来了，但没人能保证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归根结底看看信妙香，曾经一般常态看不出什么。但十年前的激战中，他明显有过失控的迹象！可他天不天才且不论，那毕竟是大风大浪里趟过来的，一百多年精修的扎实功底。
可纯阳基本上就是靠着一股意气和运气，万一有一天他突然失控，这并不值得奇怪，问题是天下间还有谁能制得住他？
因此，允许两个徒弟这样跟着他到处游荡，甚至陈思瀚也是因为这份默契才没有组织自己的徒弟闲逛，都是为了能及时查知纯阳的情况！
一开始李香和赵欣对师父的交代都不敢不上心，但也没太当什么。然而近几年，最显著的一点就是纯阳平日的脾气渐渐焦躁。
当天双槐口见到的皇甫绵，小姑娘！但如果真是摄政王皇甫显荣本尊，谁也不敢保证事情可以那么简单了结！
到了金威铁铺，这里也和十几年前不同了。规模起码大了几倍不止，一眼看去店里忙忙碌碌的好不热闹！
一个富态的中年人看到他们迎过来：“四位客官想打点什么用品？”
李香轻轻摇头：“请问金威金老板可在？”
中年人是铺子的掌柜，这些年金威自己已经不用那么辛苦了，平常一般琐事都是掌柜的帮忙照料。
此时掌柜上下打量了四人几眼，其实就王小王和金山俩，只要还能动，指望他们安分稳当太不现实了！不过近些年他们的确很少外出，毕竟信妙香生死不明。渡悲一直云游天下，行踪不定，两人往日随心所欲到处蹭吃蹭喝蹭孝敬的底气剩不下十之一二了。
不过他俩在此定居还是人尽皆知的事，况且金家本来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铸剑名门，所以平时有些江湖后辈经过洛城，都会来寻件金家手艺，同时趁便找二老扯扯闲篇儿！
那俩老头对所有供奉从来都是来者不拒，到底也是为了自己能解解闷。
此时掌柜见四人年纪都不大不小，便也以为是那类人物，自然首先得照顾下生意！
“四位！咱金威铁铺手艺那可是出名的，看四位也都是江湖人，打件趁手兵刃拿出去，保准不会落了面子！”
李香人多聪明？听了其所言，再看其神情，也明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不出点血是不成的。
“既然如此，掌柜看着店里有什么好材料，打几件给我们随便玩玩吧！不过，我们想先见见金老板，还劳烦通报一声……”
掌柜一看那银票竟然是一千两大数，不由得两眼都冒光了，连连作揖赔笑，请四人到了客厅等候。
不久，掌柜回来身后跟着个须发皆白，皱纹堆垒的老人。
四人中其实只有纯阳是见过金威一面的，当时他已经是五十好几的人了，但还挺精神，健壮。如今十几年过去了，时间虽说不算短，可也不禁诧异他竟然已老成了这般模样！
料想金威恐怕已经认不出自己了，纯阳当先站起：“金兄！可还记得小弟纯阳……？”
其实抡起来纯阳起码也还大金威一辈，不过加上年纪彼此两便落个兄弟相称都还自在点。
金威听了不由得浑身一震！连忙狠狠揉了揉自己双眼，仔细打量！其实这也难怪！说白了若是此时彼此走在大街上，哪怕擦肩而过纯阳也根本认不出金威了，金威自然也一样。
毕竟纯阳和他师父信妙香不同，如今已经三十好几的人了，加上十年的奔波辛苦，比起十九岁的时候自然会有颇大的变化。而虽然印象比较浅了，但金威也明白如今的纯阳可不是能等闲对待的！
当下，金威连忙握住他双手，仍旧细细打量着，但显得亲热了很多：“兄弟！一别十多年，老哥哥可想死你了！来，来，快进里面去说话，两位老人家若知道你来，一定都高兴坏了……”
当下，金威极其热情的招呼四人往后院去，只剩下掌柜孤零零一个人呆站不懂，看着手里的银票心里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交代了……
当年这铺子和住宅间只有一条狭长的过道，但如今不仅那过道扩宽成了不小的长廊，还要再多走两进院子，再过一个规模不小的花园，才算到主人的宅院。
显而易见，十年过去了，金威的确是发财了！不过，这也要归功于他对家传手艺的研究够透彻，够精心！
一进院子，金威张嘴就叫：“爷爷！王爷爷！快出来看看，纯阳兄弟来啦……”
他这一叫，院子里很多门都相继打开。随着一声尖锐惊叫，首先一条又细又短的身影窜出来，后面跟着个圆滚滚的皮球似的，若不细看还以为是轱辘出来的呢！
此时，四人乍见二老，不由得心中一阵哀伤！十年，如今王小王已久那么瘦，那么矬，可背也已经开始弯了，稀稀拉拉几根白发，脸上也已经看不到昔日的精神头。
金山更是已经满头秃了，而且头皮也皱巴巴的，连走路都明显不如当年利索。
十年，甭提神仙！对凡人来说，十年的时间绝对不算短！想想这些年在外面偶尔听到过一些老人相继离世，如今再见他俩，不由得暗想若自己晚来一二年，是否还能见到他们呐……？
两人见了四个孩子着实激动、兴奋，赶忙拉着他们进屋，呼喝着让人上好茶，还强调是真要好茶，因为他们平日里接待人都只不过是过场罢了！
两张嘴不停的问这问那，李纯素来嘴笨，李香和赵欣便主要对话，也就是简单讲了自己四人十年来的一些有趣际遇！
不过，“信妙香”三个字，虽然从始至终塞满了彼此的心底脑中，但都很默契的避免提起！毕竟都知道四人十年奔波是为了什么，但从一开始也没人能真抱希望，何况看到他们现在的情况也不用多问了。
今天可以说是王小王和金山两个活了一百五十多年来，平生头一次对花销没有半点算计完全真心实意的想好好招待四个人，很有点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的意思！
一边是老了，一边是长大了。挥之不去的曾经，茫茫无际的未来。所谓把希望寄托给谁，那些冠冕堂皇的混账话，说到底纯属扯淡！
经历过了才会知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人生有尽，时间可没头。尤其死党发现自己并没和前人有什么不同之后，真能寄望后人超越自己的人，不是真情操到了高不可攀的境界，就是纯白痴！
今时今日，此时此地，说真的谁心里能真好受？那个所有人之间联系的交集，一直在牵动着每个人的心弦。可他又在哪？到底是生是死？
一个人的生死对这世界无足轻重，但对于所有因他而互相联系起来的人们。尤其是当这些人走到一起的时候，想起他已经不在了，就会忍不住感到心里一块地方的缺失，又疼，又痒！
被怀念的人在别人眼中是了不起的，然而真实的他们到底是怎样？未必有几个人会真关心，对那些真正值得怀念的人，这实在也是够可悲了！
不过，人和世界的一切若要评判或定论，终究得“相对”来看。所以一切的自在，随性，如果你所追求的真是这些，首先就要学会放下一切的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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