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万念终空
赤练师徒和苟艳艳，金婆婆等先一步回到玄心门。白雨暂时留下，找到机会和师弟单独相处时，看到他的纠结和赧然，知道他心里还是没能释怀！
微微一笑，白雨给师弟斟了杯酒，纯阳愣了下。白雨笑说：“你不需要奇怪！师父虽然不喜欢酒味，但从未禁止过徒弟喝酒，不是吗？其实在你三师兄还在的时候，我们都经常到群仙阁去蹭酒喝。随着年纪越来越，口腹之欲也渐渐就不那么重了，偶尔外出有机会解解馋足够！”
纯阳点了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大哥！我……，你要骂就骂吧！”
白雨笑了笑反问：“我为什么要骂你呢？你做了什么该骂的事？”
“我……，我私自离开师门，还误入世俗。”
“哼！你打小偷偷跑出去的次数还少吗？师父可曾骂过你？之前让你们出门历练，是为了让你们亲身经历一次这个尘世是什么样的。如今你自己走出来就是你的选择。处世之道师门确实没能教会你多少，不过凭你身手自保也算没什么问题。至于涉足俗世，或者做什么都是你自己去选择的，只要你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心理准备就行，不需要向任何人报告！”
纯阳听得诧异问：“大哥！你不怪我？师父也……还是……？”
看他脸现怯意，白雨微笑说：“师父疼你，这你自然知道。何况你也没干什么为非作歹的事。至于南疆这次，以往因为神炎教，师父和可炼交情不错，如果太平无事我们也不会随便干涉，但如今显然不同。其实对师父而言，无论如何那些失落的法宝现世是肯定要插手避免麻烦的。那么无论愿意与否，这件事便无法摘干净，所以也不是全因为你在！”
纯阳疑问：“既然如此，师父并非全然不顾念俗世苍生，为什么又……？”
轻轻摇头，白雨截口问：“小七，你多大了？”
愣了下，纯阳还是回答：“二十了！”
“嗯！二十岁了，是大人了，那你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了解多少？”
“大哥，我才不过入世几个月，确实谈不上什么了解。”
“那你觉得这段不算长的日子里，你所看到的世俗，人和事，你觉得是好的多？还是坏的多？”
纯阳皱眉沉思，入世数月，在他眼中可以说好人比比皆是，澄清、李纯、李香，再有米开，秦堂兴等等凡夫俗子也都非常仗义。可是，他却感觉怎么也说不出“好人多”三个字。
如果一场天灾会带走几万生命可以接受无法追究责任，那么之后的是却真的就只是殷杨、卫无天这两个坏人的原因吗？
坏事自然很多，地震，洪水，但就此番南疆的事，木川固然会戴上“罪魁祸首”的帽子，可他真的就是坏人？
好人、坏人、好事、坏事！纯阳想不通……
“小七！几个月相比人一生确实不算很长，可像师父那样超越普通人生的人，你觉得他所见所闻会比你少吗？还是他会不如你看的通透……？”
“这个，师父自然比我更加洞悉万物！”
“小七啊！你不用赌气，现在无论别人说什么，你一时间都不见得能听进去。不过，最好也不要像小六那样，因为别人所说的恰好是自己爱听的，就一脚踏进去了。你也知道，大哥也曾误入歧途。可那段日子中我几乎无时无刻不再诅咒世人，怨恨苍天。真正让我感受到悔悟的是师父，首先他的确具有可以让人恐惧的力量，但更关键是当我知道了师父自幼所经历的遭遇比我何止惨痛十倍？可是，起码世人一直都坚称师父生来就肩负着维护世间平安的责任，不会有人去管他愿不愿意。但明知是一群残忍虎狼，却不得不为他们的存亡冒险，小七，若是你，你会是什么感受？”
纯阳似懂非懂问：“可我就不明白！既然师父通晓一切，又为什么视若无睹呢？”
白雨轻轻摇头：“小七！这就是你错了！说实话，曾经我也有过你这样的想法，觉得额无法理解，甚至感觉师父明明心怀苍生，而且憎恶苍天的无道，但他可以不惜代价去保护一切，却不能帮助人们改变。知道后来我才明白，师父只是放手了！不是放弃所有希望，而是放开了拘束的手。其实师父比我们看到的更多，也更长远，甚至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不曾走过偌大天下，或许就已经明白了。因为他有一位生活在世上千年，并且坚守了千年信念的师父。其实我也曾有过前人做不到，我就不见得做不到的想法。但终于有一天我想通了，就算我自以为可以改变一切的办法，真要做到的话需要多久？十年？二十年？且不论我自己能不能活那么久，难道我想到的无数前人就想不到？可直到今天多了我不敢说，起码在我看来今天的红尘人间和百年前没两样。这是我自己亲身所经历的，告诉你，我这辈子最敬佩的不是师父，而是师祖！因为如果今天的我白雨是个普通的农夫，或者是师父那样担负世间一切的人，我丝毫不认为自己有耐心活上百年。但师祖，却活了上千年，面对这个人间千年，心心念念却无能为力，我一定会疯的……”
纯阳听着这一切，简直云里雾里。倒不是完全不明白，而是那种感觉让他莫名有种恐惧，内心似乎有一道障碍始终无法想下去。
自家的事他总是知道的，百余年惊涛骇浪的师父，以及那位坚守千年的师祖。甚至，想一想从始至终冷眼旁观世间一切，却受尽世人香火祈祷的神佛……
“那大哥，我们难道真的就只能永远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始终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师父什么也不做，何来今日世界？若我们真的可以什么都不做，师父又何必要你们入世历练？师父很清楚，他在世一日这天下发生的一切他都拖不了干系。做好了是他应该的，做不好无论是否与他有关，他都必定难辞其咎！他所以不愿入世与人交往，就是因为人类的这种本性！而他更知道我们身为妙仙人的弟子，即便我们承担不了和他一样的责任，却一定避免不了世俗一样的看待。坦白讲这算是我们不幸，只要享受丝毫人间的福分都是私心私欲。但我一直认为自己是幸运的，起码幸运的多，因为我可以从师父身上学到的东西，无论如何从天下间其他任何人、任何地方都学不到，更加可能永远不能明白这些事实！”
“师父就是因为这些漠视人间的苦难吗？”
“哎！若师父真的漠视，你我今天是为何在此？可有些事在发生之前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就像世间的律法，若没人触犯又有什么实际意义？不过有些事也不是能都那么简单去看待的，如此番事发之前神炎教仍旧是南疆至高无上的存在，殷杨仍旧是比南诏王更有威望的无冕之王。我们没有理由，更加没有证据让所有人相信他是罪有应得，是该死。”
“可终究数万人因此无辜丧命……”
“那你不妨想想，若是为了杜绝发生的这件事，师父一早杀了殷杨，之后会发生什么？南疆各地会因为突然群龙无首，互相倾轧争权。甚至有人借口为殷杨报仇，拉起军队到处开战，你告诉我那时候如今死的几万人能有几个幸免？而最终要死的，只是他们吗？而最终当师父彻底成为世人眼中的恶魔时，我们还可以救谁？”
“只是，以师父睿智要防患未然不见得就没有办法吧？”
“毫无代价的办法恐怕真是没有，所以无论你怎么看，我相信今天这个结果已经是损失最小的。何况天下何其大？世人何其多？你觉得即便到了今天，没有了殷杨南疆就没了野心勃勃之徒？你去过东海，看到过那的情形。但可曾想过短短日子，南疆就又发生这样的事？而到了现在，你相信因为玄心门的出手，今后就不会再有同样的事发生了？甚至，你觉得即便今天南诏王是个心怀百姓，仁义爱民的君主。未来呢？而且一个南诏王，就真的能将整个南诏国事无巨细全都处理到十全十美？所有人都接受先炫耀瑕不掩瑜，但我们不能忘记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啊！”
纯阳一脸想哭哭不出的神情，哽咽着问：“大哥！难道就真的没办法改变这一切吗？”
白雨轻叹口气：“小七！所有人在指责师父的时候都忘了，甚至他们会刻意去回避一个问题。他们眼中该改变的，只是让自己受到损害的事实。而如果他们是获利的一方，会不会仍旧想要改变？而所有人对这个世界到底该是什么样的？你会发现他们的意见出奇的一致。可若真变成那样，今日世界又是怎么来的？救人也好，救世也罢！消弭当前的危机就够了？还是要满足所有的不足？师父一直都明白，他什么都做不了，谁也救不了。因为活在这世上的人终究是世人，得不到满足就难免会因为贪婪生事，除非能满足所有人，否则就只能权衡。因为在这个世上相比得失，非要踩在别人头上才舒服的，一定比愿意被踩着的人多……”
纯阳能理解这一切，可是完全无法接受。而这一切虽然是白雨说出来的，可其实他自己又何尝真的由衷认可了？并且，就算信妙香又哪有过一瞬间真正的坦然接受的这些？
但这一点上他们所有人都一样，无能为力！
杀光现在世界的所有人？或者按照想象去磨灭人类的独立意识，将世界变成行尸走肉的天堂？对信妙香都不难！但想创造一个让所有人都能心满意足的世界，信妙香根本不会让自己有那么愚蠢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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