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得之困,畏于失
他会认为那些是“开脱”,甚至辩解!因为在自己心里师父本该先告诉自己,提醒自己将会面对的一切,他不是原本一早就都能想到吗?
但却又无法去否认那些事实,作为师父,普天下还有另一个人能把自己三人教到如今这种境界吗?没有了。事实上若真只讲修为道行,自己三人至今所遇到的一切纵然不能说不可战胜,但只自保都已经足够了。
神仙的徒弟就一定也能得道飞升?谁规定的?自己不是师父,纵然真的也算聪明,也只能相对于和自己一样的人而言。如果自己宿命中没有师父那样与生俱来的绝顶天分,又如何奢望他那样至高无上的境界?
而且,师父确实可以说明一切,掰开揉碎尽力让自己三人明白。可是真的有用吗?师父,把自己三人教养长大,更是自己三个的救命恩人。令自己三人只凭他妙仙人弟子的身份,便走到哪都饱受尊重。
但当一些经历、遭遇过后,再加上其他人的言语,不也那么简单的质疑起了师父?还是那句话,风云山庄究竟是善是恶,从自己三人走出师门那一刻难道不知道?可为什么还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只因为师父没确确实实明白的告诉自己?可告诉了自己,自己就真的能在任何情况下对师父,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坚信不疑?
纯阳突然觉得自己似乎理解了,师父没得到过,也从未奢求过任何人的理解!他并不介意那些曾经因他获救,但转头却大义凌然指责他的人们。
对他,活着足矣!所以师父便无所求,但天底下似乎也确实找不到第二个能单纯满足于活着的人。因此师父在这个世界上无法找到一个可以互相倾诉心声,成为知己的人。
纯阳记起小时候自己三人在霁云山上打坐练功,自己每每偷懒,睁眼看到师父脚接悬崖,那摇摇欲坠的身影。他从没想过师父可能会掉下去,而且掉下去又如何?
但现在,纯阳忽然在想那时候的师父心里在想什么?孤独的在这世上茕茕孑立了百余年,每每翘首远眺,他可曾感受过寂寞,孤独?还是说,他其实一直在等待着世上能够出现一个自己的知己?
纯阳知道大师兄白雨收五个徒弟的初衷,一来他们本身都是苦难中劫后余生的人,而如今自己的五个老师侄就算不提修为功法,平时门中的琐事也都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而大师兄几乎数十年如一日的守着那唯一可以登上暖阁的通道。
那“暖心阁”,从自己未曾谋面的师母去世后,是否还能给予师父丝毫暖意?或者说,那时常的孤独,就是在回忆着曾经已经逝去的暖意……?
纯纯知道纯阳又去了玲珑书院,但看他神情也大概能想到恐怕是白走了一趟。纯绅又被请走赴会,纯阳呆呆看着师兄被褥凌乱的床铺,心里莫名苦涩!
“小师妹!你可知道玲珑书院,为何叫玲珑书院?”
纯纯听得一愣!“莫非,是因为师父?”
“是!也不是……”
“啊?七哥,我不懂!”
“是啊!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懂没懂?看穿万事,洞悉万物的天眼玲珑心!其实,岂非就像那一本一本记载着古往今来一幕一幕的书册?放在一起其实每一本就好像都只是改了名字的手抄本,不过就是复制着世间每一段时间发生的相同事情。可就算收藏再多,记载分析的再详细通透,对这世间现实仍旧无用,根本无法阻止抄本再出现。书若有灵,它们是愿意被不断的抄写复刻下去?还是宁愿自己也付之一炬……?”
纯纯根本没听懂他什么意思,只是单纯想象这个问题回答:“若所有书真的都只是一成不变的相同记载,就算换了那些无关痛痒的细节也没用,只留一本,甚至好像这种记载都根本多余。因为既然一切总还是要发生,书又不见得是人人都会去看的……”
纯阳看着师妹天真无邪的样子,心里一阵刺痛!难道,师父对这人世间根本就只是毫无意义的存在?难道,其实师父自己也一只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才能做到无欲无求?
天下事,有很多似乎总可以一目了然,也可以永远说不明白。因为到底是什么事?终究取决于人怎么认为?甚至只看他们怎么说?
地主给佃户发种,租地,收取大部分所得,然后缴税,看上去仍旧收获更多。有人不服,但他们却没意识到自己根本做不了地主。因为如果地主也不干了,撂挑子,那些佃户只能等死!
地主确实在剥削着佃户,可同时也在豢养着他们。而养他们就算只是为了压榨,剥削又如何呢?在被剥削和饿死之间,佃户会选哪个?
骨气不能当饭吃,仁义道德可以流传万古,但对很多人而言作用终究更体现在用来当做引火燃灶,煮一碗果腹薄粥上。
虚伪、城市,到底哪样更接近人最真实的一面?也许这终究还是只能见仁见智,但如何做人可以学,可学的再好未必能在别人眼里被当做是个人……!
在金陵城住了一个多月了,纯阳和纯纯一天比一天更担心纯绅,可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办!
纯阳多次试探,纯纯也屡次表示想家。可纯绅一开始还会借词安慰,拖延,后来索性直说他们如果想回去就自己回去,反正师父说过自己可以决定。
故老经验告诉人们,一个人开始堕落,只会越来越糟。而所谓的省悟,终究是要在他们自食恶果之后!
纯阳也曾再往玲珑书院求助过,但每一次尹家人都只是摇头叹气,然后告诉他:学做人的最后只能和他们所学的人一样,所以那个人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又不久,纯绅的情况再次发生了变化,虽然自己三人此番出来从幻仙阁带的衣服也都是极尽华贵了。但现在纯绅的衣服一天都要换几次,还有那玉佩,扇坠等等饰物。
如那扇子,纯阳听说本是金陵城中一家富商商铺中的珍品。不久前那家富商有批货物在外遭劫,纯绅出手夺回,获赠此物当做谢礼。虽然事情本身并没什么值得指摘的,但那家富商的口碑和声誉实在不怎么样。而且纯阳还听说了,那些劫匪其实原本是富商城外田地佃户实在日子太难假扮的。
此时城里渐渐开始有人传说玄心门妙仙人的徒弟到金陵,屡屡惩奸除恶,终日有地方的豪绅名门登门邀约。可是,原本最初常会见面就和纯阳开几句玩笑的店伙计,见到他的时候也开始明显有畏惧,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了。
纯纯平日里会去的几个小摊主,再见到她的时候,有些甚至连说话都哆嗦!为什么?
世人对那些惩奸除恶的英雄就是这样的态度?再如何不谙世事,两人也不觉得受到了尊敬和感激,只越来越清楚自己在别人眼中更可怕了!
而对此,尹孝尊仍旧只是劝二人“早离是非之地”。对纯绅,尹孝尊则告诉他们,日后纯绅在那些拥护者中会越来越安全,名气也会越来越大,但离他们将必然越来越远……
原先无论如何,纯绅白天出去,哪怕半夜好歹会回来。可这次,他已经出去三天了,但死问活问,最后伙计才因被拽住走不掉,不得不告诉两人,纯绅如今在东城有座大宅,最近几天昼夜宴请城中豪绅显贵,简直门庭若市,车水马龙。
两人找到尹孝尊,老人看到他们脸现哀伤!尹乾气不过告诉两人,那座大宅原本的主人是金陵城一位告老学正,其一家人世代行善积德。但知府看上了人家**,想收为小妾自然遭到了拒绝。
后来知府便求助于纯绅代为做媒,遭到了老人当面斥责。当时纯绅似乎良知未泯,但却被同行之人激起了怒火。最终,于纯绅其实只是一时冲动拉扯中推了老人一把,却没想到知府当场以玄心门乃是皇帝亲封玄道之首,以不敬真仙便是大逆不道为由,将其家“依**处”!家产充公,只有大宅送给了纯绅,美其名当做“仙驾行在”。
纯阳和纯纯听得大惊失色!而尹孝尊仍只劝二人最好尽快离开金陵,以免受到连累引起更大风波,到时候真连玄心门都再也洗不清了。而如果能找信妙香出来,或许还有转机……
虽然谁都知道信妙香不太可能会干涉,但二人实在不忍就此舍弃自小一同长大的同门师兄。
求师父是唯一的办法,有把握?没有!不提天下苍生,对自己的徒弟信妙香难道还会不知不觉?
可至今快两个月了,纯绅可不是一下子突然变成今天这样的。若是信妙香打算解劝,根本不会到现在还毫无行动。难道他是已经放弃纯绅这个徒弟了?或者根本是存心纵容?
那难道纯绅就是个本性奸恶的人,所以才会被师父抛弃?或者,就是信妙香心狠恶毒,根本就是存心找个人放到红尘促使其堕落,然后达到自己的某种目的?
凭心而论,纯阳和纯纯无法接受任何一种想到的可能!但现在,却没有能让两人感到乐观的可能性了!如果有,当师父说出来后,此时此刻自己还会相信吗?
人与人之间的一切,往往都会以彼此关系为前提去揣度、衡量。但恰恰是人与人那种“关系”,却最不能用来当做彼此关系派生的因素去判断!
矛盾?纠结?故弄玄虚?
重要吗?难道这些不是古往今来无数岁月,无数人和事证实过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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