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八章桃花点点彩蝶依旧

  众人显然没想到陈有章会这么直白的暗示自己对科举改革的厌恶。其实很多人还是觉得科举改革优点更多的,一时间乱了方寸,竟然不敢拿起盘中酒杯。
  今日座谈会传话的规矩是由侍者端酒从主讲人右边开始转圈,谁若有话要讲,便拿杯酒直饮便可开讲。
  只是今天,坐在陈有章右边原本跃跃欲试的三人竟然都无一例外的选择了沉默。
  看着陈有章脸色逐渐阴沉,第四人才站起来饮酒,道:“晚辈徐杨,大春书院弟子,见过陈大家。”说着,便执晚辈礼。
  陈有章脸色这才好转。
  “古制动摇,国家动摇”徐杨侃侃而谈,直叙科举改革之弊端,畅快淋漓。虽然期间有些停顿颇久,想来应该也是临时改思路造成的。
  一段讲完,陈有章欣慰的笑了笑,连道三声:“好,好,好。”听得前三人悔不该当初。徐杨这才满意的座下,春风得意啊
  这一圈谈下来,从豪门子弟到寒门子弟,当然豪门在先,只要是发言的,都是在抨击科举改革之举。
  木荣无奈,侍者已经将酒杯端到木荣面前了。
  举杯,一饮而尽,风采依旧。这一点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也不行礼,木荣直接道:“在下木荣,今天我要讲的是科举改革,利大于弊。”
  全场大震,唯有宁封在一旁窃笑。陈有章微眯眼睛,似乎想把木荣看个仔细。
  我这位兄弟啊,又在帅耍了,不过,现在他好像是比我帅一点。
  木荣不管不顾,侃侃而谈,道:“古有古制,今制今制,行古制行而不行今制是为本末倒置”
  木荣之势,帅也。在场女子,倾倒也。男子,恨也。
  其实不难理解,当一群人都是只会重复一个观点的书呆子时,唯一一个有不同观点的人总会得到特别的关注,无论这关注是来自公子还是小姐。
  “谬论。”陈有章一句话总结。
  “是啊,天大的谬论。”先前发言的徐杨说话了。
  “对啊对啊,这人怎么进来的?”一人说道。
  “是啊是啊,刚才互品佳作也没看见这人和他身旁那人参与,一定是偷摸着进来混吃混喝的。吃饱喝足还要胡言乱语。”又一人说道。
  一时间,矛头直指木荣宁封。
  “我只能说,我是合理合法的从大门走进来的。”木荣摇头道。
  “谁可以证明?”徐杨得势不饶人。
  “我可以证明。他们是我带进来的。”木荣一看,原来是已经换好衣服的蓝蝶儿,脸上还有淡淡胭脂,散发点点微光,很是好看。
  “我也可以证明。”又一道声音传来,竟然是门口那位夫子。
  “蓝姑娘”徐杨看见蓝蝶儿替他解释本不想多说,可见那位夫子来了,眯着眼睛,问道:“请问院长何以证明?”
  那位夫子便是大春书院现在的院长何大白,他的父亲便是书院创始人何大春。书院的弟子对这位院长没有丝毫好感,甚至是厌恶,在他们心中,何大白只是一个靠父亲登上书院院长之位的昏庸无能之人,除了读书什么也不管,这不,今天的晚会也是副院长带领其他夫子们四处游走才成功举办的。
  可说起何大春,他们是真的尊敬。何大春也是一个传奇人物,生为寒门子弟却学识通天,三次拒绝先帝的任命,三次拒绝宰相之位。一生都在大春书院默默的传道受业。
  真正应了那句古话。
  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在他死后,先帝才扩建大春书院,任命何大白为院长。
  何大白无奈,他真的很失望。他默默的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展开,竟然是木荣先前所书“春风得意”四字。道:“这便是这位小友所书。”
  “我不信,他这样子怎么可能写出这样的字。”徐杨酸酸的道。
  “徐杨,你别太过分了。”蓝蝶儿忍不住道。
  徐杨这才收敛,道:“好吧,即使这字是他写的,这个又能说明什么?字只是读书人最基本的而已,你让他拿出文章来让我们看看再说。”
  “我若不拿呢?”木荣反问道。
  “不拿便证明你根本不是读书人,你根本没有坐在这的资格。”徐杨狠狠的道。为了讨好陈有章,他一退再退,直至内心的坚守全无,甚至不惜为走狗。
  他知道,曾经的徐杨,意气风发的徐杨再也不在了。
  有时候人的有些选择,并不是因为自己真的想做,而是大势所趋和一腔热血所逼迫。简称:冲动。
  徐杨也觉得自己如今这样子太过难堪,可是他不得不做。徐家在关中本是大家族,可自从前年父亲暴毙,家道中落一日不如一日,复兴整个家族的重任都落在他头上。
  表面上的凶狠大多来源于内心的无奈。他徐杨不这么做,徐家危矣。
  纵使徐杨有千般理由,可在木荣看来,他,只看结果。徐杨三番五次屈辱他,枉为读书人。
  “我写。”木荣淡淡道,其实内心早已愤怒万分。
  众人也很好奇木荣能写出什么,便一起来围观,有人严肃认真,有人表情玩味,只有极少数的人是在期待。
  先前案上墨已干,蓝蝶儿很自觉的为木荣磨墨,又给木荣拉来了两分仇恨。当然,木荣并不在意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红桃绿柳春满头。满园得意月偷羞。吾与吾兄无处处。向那边看,桃花点点,彩蝶依旧在。”
  蓝蝶儿看到最后,脸泛微红。
  其实木荣一出笔,众人便知他的字法不在自己之下,甚至高于自己。待看完全文,众人表情变化多端。
  木荣写了一首词。其实宋国文坛主要流行的仍然是律诗和绝句,讲究对仗工整。词是近些年南方文坛新兴之物。传到东部和西部的时间尚短,且在两地反响很差,东部还好点,尤其是以西部文坛,多个文坛大家带头抨击。记得陈有章陈大家上个月还发表一小抄,就是抨击南方文坛的娇气之风和词的扭捏做作。
  仿佛当头喝棒,又像一个耳光落在脸上。众人有羞愧,有愤怒,徐杨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陈有章更是脸色难堪。
  当然也有例外,书院主人何大白就在啧啧称赞,毫不掩饰自己的赞美。还有宁封,虽然他看不懂这些,但是,是兄弟,吹就完事了。
  陈有章毕竟是在文坛屹立已久的人,虽然明白词中暗讽之意,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道:“这是什么狗屁不通,南人之词难登大雅之堂。”
  “既然陈大家都这样说了,那我也无话可说。”木荣笑道,一脸鄙夷。一摆衣摆,出门而去,宁封也紧随其后。
  今日的大春书院,只剩下春风得意。
  “木荣,宁封。”蓝蝶儿叫唤一声,可二人并没有回头。
  “蝶儿。”蓝杉叫了一声,蓝蝶儿一看,蓝杉正拼命用眼神示意自己注意四周。
  原来众人都在看看向她。没有犹豫,她也出门而去。
  众人又听见门口传来木荣那玩世不恭的声音“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晚会前后,热闹冷淡,对比鲜明。
  “你怎么也出来了。”木荣问道。
  “你们俩要去哪。”蓝蝶儿反而问道。
  “去哪,当然是回客栈睡觉了。”宁封一脸无所谓的回答。
  “你可知道你出来意味着什么。”木荣又问道。
  “那你们找好了客栈?”蓝蝶儿置若罔闻,又问。
  “刚才一直顾着赏景去了,哪来得及找。”宁封道。
  “那你们还是去我家的宅子吧。今日关中大大小小的客栈应该都住满了人,你们现在很难找到空房了。”蓝蝶儿道。
  “好啊好啊,那我们跟你走。”宁封一脸欣喜,道。
  木荣无奈,不再多言。
  三人一路走来,街上的人早已散去,冷清了许多,只是花灯不曾熄灭,依旧闪耀。
  黑夜,长街,万家灯火,三人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