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客栈风云

  “白云悠悠随风流,
  野草乱芳也逍遥,
  江湖处处是安宁。
  日上三竿我独眠,
  谁是神仙?我是神仙!”
  少年躺在巨石上晒着太阳,吹着湖边传来的风,偶尔哼两三个小调,好似乡野村童,悠闲惬意。少年是谁?当然是一心闯荡江湖的木荣。陶晚晴已经离去一周左右,可木荣依旧停留在这里。钓鱼,抓野兔,找果子,木荣不厌其烦的重复这些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事情。当然,他偶尔也会试图练习一些武功招式,有陶晚晴强行塞给他的,也有从小被家中长辈要求牢记的。
  可是说来也很奇怪,少年虽然从小天赋异禀,兴趣广泛,每每尝试什么新东西都能有不小的收获,可偏偏对武功这一项提不起兴趣,无论家中长辈怎么要求,他都没有深入。以少年的资质,本可以轻松修出内力成为武修。可到了如今,错过习武的最佳时机,唯独有一些单薄的基础底子,也就身体素质高于常人罢了。
  练武一途,浅则强身健体,深则夺天地之气运。现今的江湖纯粹武夫居多,注重外家武功,力求一力破十会,以招式胜敌。至于武修则对身体资质要求极高,武修注重内修,化气为力,称为内力,以内力催发武功招式,更胜一筹。当然也有一些特殊的存在,有以身体供养气的练气士,也有以刀剑供养气的剑修,刀修等器修。
  江湖武者中,百中取一为武修,万中取一方为练气士和器修。武修以内力深厚可分为一境到十境,练气士和器修也有类似等级划分。纯粹武夫受天生资质限制,达到鼎峰不过过六品武修的层次。当然也有一些例外,比如百年前江湖第一人天拳韩志就是纯粹武夫,一身拳法出神入化,在那个时代打遍天下无敌手,甚至将十境武修都踩在脚下,成为传说。
  “就我这武学底子,去闯荡江湖也就只能看一圈就回来了吧。”木荣想着。飞檐走壁,以一敌百,事了拂衣去,不留功与名,这是木荣心里的江湖。这样的江湖门槛怎能不高。另一种江湖就要平淡许多,偶尔几个叛逆的少年远离家门出去游荡,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尽力生存,这也叫江湖。
  “这样的江湖该多没意思。”登高而望远,木荣的家族里甚至有九境武修,更有七品八品的练气士和器修,见识过他们的风采,很难不产生向往,尤其是练气士与器修御气飞行,好似人间仙。
  收拾好屋子,掩好竹门,木荣长吸一口气,向山上走去。山依旧水依旧,天地都显得寂寥,唯有木荣的脚步声,一步两步,缓慢而落寞。
  还未看见繁华,怎能选择安逸。
  离开波翠山向南走,一路弯弯绕绕,离上京也越来越远。走了一个时辰,木荣才看见官道,只是这一片官道虽然通往国都上京,但是有些绕路,除了邻近村寨几乎没什么人走,今天也照样无人。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一片山脉这么大。木荣心里想。邻近中午,太阳也很是灼辣,反正也不是赶路,木荣便靠着路边古树下休息,吃了几随身携带的果子。
  再走十几里应该便是常村,常村过去便是洪县,过了洪县…木荣熟知宋国地图,对自己所走的路有大致的判断,也清楚下一站要去哪,并不是无头苍蝇般的乱飞。
  正休息着,耳边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且听声音判断还不少。木荣惊醒,站起身来望去,六匹马的出现在官道后方。从上京来,木荣马上有了判断。
  马上的人也看见木荣,便向木荣奔来。不一会功夫,六人便来到木荣身边。五男一女,一名老者头发花白,脸上似有一处黑色胎记,身体却显得硬朗,一位公子模样的男子,腰间挂着一把剑,一把玉扇,衣服华丽不亚于木荣的一身,总之是一表人才。至于女子则身着一袭绿衣朴素大方别样精致,脸上略微涂抹了些胭脂,应是人间一等一的美女。这样看来,到是那位公子配不上这位女子。剩余三人皆是随从,高矮胖瘦各有不同。六人中竟然有胖子护卫,老人和女子三位武修,只是木荣看不出高低。
  几人对木荣这位衣着华丽的“公子”也感到奇怪,宋国尚文重视礼数,一般的公子可不会懒散的靠在这树边乘凉,不由得先入为主的猜测他是小偷,总之不是什么正经人。
  只见一名胖子护卫开口道:“敢问公子可知洪县怎么走。”既未自报家门,也未讨教身份,开口便是提问,言语中尽显鄙夷之色。女子眉头一皱,其他几人倒显得风轻云淡。
  木荣本想着抱拳还礼,可对方连敬礼也无,不禁有些生气。随手一指向右边官道,眉头一皱淡淡的道:“往那边就是。”
  “你这么敷衍,不会是瞎指的吧。”那护卫提高语调,气势汹汹。
  “够了,一点也不知礼数。”那位公子突然说道,抱拳道:“在下陈翰林,刚才是我的属下冒犯了,望公子见谅,还请问公子洪县黄村是往哪走。”说话间还不是看向旁边的女子。
  陈家是上京一大户,恶名远扬,木荣也有所耳闻,顿时心生鄙夷,但还是告诉他们只需沿着官道便可到达。
  那位公子道谢,一行人就此别过。
  “什么人啊。”木荣捧腹。
  唯有身处此间,方知此间事啊。以前是我闭塞了。木荣想着。
  又休息了一个时辰,太阳不再那么灼热,木荣才动身出发。沿着官道走了一段时间,下了官道进入一条小道人才逐渐多了起来,此时正值春种时节,大部分都是在田里耕种的农民和嬉戏的小孩。木荣走走停停,能看农民撒秧也能看稚童打闹,所以步速并不快。
  接近两个时辰才到达常村,村子不大,但交通不便,虽然很少有陌生人拜访,但村里人并不怕生,也没有表现相应的热情。木荣并未进村,而是绕着村边小湖转了一圈看了一会老人钓鱼便离去了。
  又走了一段时间总算是在天黑之前赶到洪县,洪县隶属上京,离上京城很近,但中间隔着常村又隔着一大片山脉,交通不便,所以并不繁荣。进了县城,城墙并不高甚至显得残败,城门守卫也许是昨晚没有睡好,木荣进城的时候还看见一个守卫在打哈切。一切的一切,好像在无声诉说着什么,诉说洪县是上京府的遗珠,诉说它本该也应像上京府其他县城一样繁华。要知道上京府不设州,一般官员宁愿在上京府做个县令也不愿在其他府做个刺史,唯洪县例外。
  洪县人口还是挺多的,接近一半是前年西部大旱受朝廷安置的难民,这也意味着洪县的治安并不好。
  “洪县接连三位县令皆是朝中郁郁不得志之人,可下放到洪县之后全都自暴自弃毫无作为,简直愚蠢。”木荣看着洪县的残败心里很是不痛快。
  在城中闲逛一番,找了家当在当铺主人怪异注视置换了随身的玉佩和身上的衣服,出来时就穿着从当铺买的粗布衣,怀里还揣着刚到手的一百五十两银子。估计现在当铺主人还在那偷着笑呢。
  随意进了家客栈,名曰:“来福。”听介绍说是洪县最大最好的客栈了。在客栈好好吃了一顿饭,饭菜简单雅致,可这是木荣这几天来第一次吃到米饭,吃的格外的香。
  吃完上楼的时候,听见客栈外的马蹄声,一看竟是先前有过一面之缘一行六人。并未理睬,木荣独自进房休息,只是进入房门的前一刻听见那胖护卫粗犷的声音:“小二,住店。”
  不知为何,木荣现在格外的困乏,于是早早的洗漱完就进入梦乡了。临睡前还想着明天的目的地黄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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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县城的夜格外的静谧,身处平凡世界的老百姓也有太多喜怒忧愁,白天为了生计四处奔波,唯有夜晚在梦乡中才忘却忧愁,好好的享受安宁。
  突然,一处不和谐出现了,然后一处两处,更多的不和谐出现了。半夜里官兵竟然包围了来福客栈,这在县城里可算一个大新闻。周围百姓倒是自知,锁好门窗,并不瞎凑热闹。似乎以为这样便可以少惹一些麻烦,可不尽人意的是,很快就有官兵前来打扰,理由是搜捕疑犯。
  客栈内,木荣,掌柜的夫妻,一个店小二,三位路过商人,和之前六人中的五人,在县令亲自陪同下接受审问。至于六人中的那位公子,便是受害人,上京陈家公子死在来福客栈,县令知道消息后连忙从床下爬起来亲自监察这个案子。至于县丞等一干官员全都在外搜查。
  客栈一楼大堂本来宽敞,可在这么些人和官兵在一起就显得拥挤。屋内油灯点了不少,可还是显得不够亮敞。一行人神态各异,木荣与那名老人显得淡定,女子眉头紧锁,没涂抹胭脂的脸蛋竟格外清秀,只是眉宇间透漏着疲倦,似乎还有几分虚汗。三名护卫格外伤心愤怒,甚至有些恐惧,不出意外的话回到陈府他们就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剩下各人都是担忧害怕偏多,尤其是那没见过世面的店小二,两条腿直打哆嗦。
  负责调查案件的是衙门的老捕头项祥,整个衙门都紧急集合,他也是刚从睡梦中惊醒。在二楼客房看过尸体后,项祥就有了大概的判断—仇杀,陈翰林身上值钱的东西一样未少。
  项祥接着来到,刚到达大厅的县令行礼。县令柳志主动道:“项捕头无需多礼,无需多礼,这个案子你还得全力以赴,尽快抓到罪犯。”县令一脸急迫,衣冠不整,嘴里念念有词,全然不顾形象。他可不得不急,陈翰林是谁他不管,可陈翰林的老子是户部第二把手啊。本来他都已经疏通好门道,只等今年的审核结束,便可返回上京任职,谁知出现了这种事情。
  项祥对这个县令没什么好感,平日里两人也没有交流,不再理睬他便开始了审问,还未等他开口,发现陈翰林死讯的高个子护卫朱强就自己解释了,三名护卫轮流守夜,胖子护卫高得志和另外一名鹰勾鼻护卫在不远处的客房休息。
  “你既说没听到一点异动,又怎会突兀的进你主子的房间?”项祥本就一张国字脸,说话间眉毛一拧,不怒自威。
  “这…自然有我的道理。”本来还口若悬河独自介绍的朱强顿时萎缩起来,眼神闪避,并没有回答出来。
  项祥也不多问,便接着问那掌柜夫妻。可惜他夫妻二人晚间住在自家宅子里,官兵把他俩拉来可吓了他们一跳,掌柜的夫人是个中年胖妇人,话都说不出来,还是掌柜的回答了一些,可也没有什么价值。
  问完掌柜的,项祥指了指那女子和老人,问道:“你们二人是何身份?来洪县是为何事。”看来他并不清楚,女人和老者是陈公子的同行之人。奇怪的是三名护卫并没有帮他俩解释。
  “小女子名叫黄清,这位是我师尊,我们都来自南方坤沙帮。我师尊中了武林邪教五毒教的剧毒,武功全失,此次来上京便是为求神医庐黄神医出手相救,不巧到了上京才知道黄神医来到洪县黄村,碰巧路上遇到古道热肠的陈公子愿意带我们来此,谁料到陈公子竟然…”女子娓娓道来,说道最后竟然掩面哭了起来,楚楚动人。在场的几位男子都被她吸引了目光,木荣还注意到一个商人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似动了歪想法。
  要不是木荣悄然瞥见黄清嘴角的小弧度,他也信了。女人的眼泪果然不要钱,其实她不曾为陈翰林伤心。妖孽啊,木荣心想。
  “你可曾听到异响?你可就住在陈公子隔壁。”项祥似乎不近人情接着盘问。
  “没…没有。我…我吃完晚饭就很困乏,…到了床上睡的太沉…”黄清边哭边答道。
  项祥不再理会正在哭泣的黄清,便看向那老人。
  老人本是坐在板凳上闭眼小憩的,但他还是察觉到这目光,道:“老夫谢昆。”说完就闭上眼不肯再多说。
  “谢昆?”要不是知道坤沙帮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帮派,木荣一定会被老人的气势给镇住。只是不知为何项祥也出人意料的没有盘问。
  “你们三人来说。”项祥问那三位商人。
  其中一位稍年长的较为稳重,不是其他两位那样慌张,便由他答道:“回大人,我们三兄弟叫刘大,刘二,六三。”说着还按顺序指了指自己和其他二人,说话还带有地方口音。又继续说道:“我们打河内府来,就在上京买一些瓷器也顺便销售一些山货。今天白天我们三人赶了一天的路,倒在床上就休息了,除了我三弟的呼噜声一点声音也听不见。我们睡觉时那陈陈公子还没来,我们与那陈公子是一点交集都没有啊。”
  “行了行了。”项祥看着三人这样子也未多问,就问向店小二。
  店小二天生胆子小,平时说话流畅的死,现在纠结半天才磕出几个字。
  等店小二讲完,最后才轮到木荣。
  木荣给项祥的感觉很奇怪,明明像个锦衣玉食的读书人,可此刻又穿着如此廉价的衣服。要么家道中落,要么是其他变故,但肯定出身不菲。项祥不动声色,却早有了判断。
  “小生木荣,上京木家子弟。此次来洪县只是出门游历的第一站,不曾想遇见这样的事。”木荣开口道。
  “果然没错,木家应该也是一大家族。出门游历倒也可以如此穿着。”项祥想通了其中关键。他本不会如此相信别人,这是当捕头这么多年留下的职业病,可木荣这柔弱的读书人气象实在难以怀疑。他的直觉是宁可相信是女子黄清杀人也不愿相信是木荣。
  “那你可曾?”项祥询问,语气柔和的多。
  “不曾。”木荣摇摇头。
  一无所获。县令更加着急,不过项祥从一开始就不准备这样一次审问很多人就能问出些什么,这不过是为了应付糊涂县令罢了。
  “朱强,你跟我来。”项捕头指了指朱强,应该是想问清楚朱强刚才避而不谈的问题。
  朱强便跟着项捕头来到一个隔间,县令见状也跟了进去。
  “说吧,你是怎么发现你家公子死了的。”项捕头瞪大眼睛开口便问,仿佛要用气势压垮朱强。
  刚才避而不谈是为了公子的颜面当然也怕老爷责怪,现在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朱强不得不说道:“说实话吧,我家公子看上了黄姑娘,晚间吃饭的时候已经给她下药了,本来该到了行动的时间,公子却迟迟没有出来,我这才询问公子,却发现公子被害。”
  “原来如此,难怪我看那黄姑娘的状态不对。”项捕头说道。
  县令进来刚还听到这句话,也没有表示什么,只是带着责怪的语气的问道:“只有一墙之隔,你在屋外真的一点听不到?”
  朱强也不是什么善人,本来就一肚子火,听到柳志这般口气,顿时也强硬起来,道:“就是听不见怎么了?我家公子被害我是有过,可我一定如实报告我家老爷,你这洪县的治安…呵呵。”
  “你。”柳志面红耳赤,可他实在惹不起这位爷,叹了一声便推门而去。反正他在这也审问不出什么名堂。
  一行人被折腾到天微亮,早已困乏不堪,尤其是黄清,直接趴在桌子上大睡一场。项捕头便道:“辛苦各位了,其实先前我们已经发现陈公子房间内窗户上的脚印,又有其他几处发现,基本可以判断歹人是从客栈外进入,和你们应该没啥关系。各位现在便可回屋休息,但麻烦这几日暂时不要离开客栈以便取证,也不要向外人说起今夜之事。”
  众人一听都松了一口气,也能理解项捕头的要求,便各自回房补回笼觉去了。护卫包得志说要回上京通知一下家主,项祥也同意了,派了两名手下捕快随他一块去往上京。